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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印象

来源:网络 时间:2017-09-02 21:50
第1节:小引作者:陈平原小引--陈平原1993年9月至1994年7月,我有幸得到日本学术振兴会的邀请,在东京大学和京都大学从事研究。此前
激我对这个问题的思考的,是一次偶然的对话。说起每个城市都有一种特殊的味道,当地人不觉,有经验的游客则一下飞机就能闻到。日本朋友说北京首都机场的味道是"大蒜",并问我对东京成田机场的感觉,我答以"厕所"。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对方颇为不悦,后来我才知道,幕末来日的西方人,正是以此攻击日本人的"不文明"。一百多年的励精图治,日本已经成为世界经济强国,正热衷于推销其文化,没想到被我揭了"伤疤"。

  其实,我没有那么刻薄,说"厕所"指的不是臭味,而是香味。在日本,不管是机场、剧院,还是旅馆、酒吧,厕所都非常洁净,而且洋溢着一种浓郁的香味。这种香味很容易分辨,以至我不用看标志也能找到厕所。主人一听解释,忙说"过奖过奖";其实我的话里褒中有贬。以我迂腐的见解,过犹不及,厕所毕竟不是闺房,太香了让人感觉不自然。

  东京的雅叙园是专门举行婚礼的大饭店,装饰很华丽,最让我惊叹的是厕所。除了必不可少的香味外,更因其小桥流水、修竹扶疏。关键时节,眼前掠过一倩影,不免胆颤心惊。据说,借"扶疏"的修竹作屏障,此创意得之于江户时代的便所;不过既已置身于现代化大饭店,自是不能不着力"雅化"。此厕所大受赞扬,我却甚不以为然,以为其俗在骨。我喜欢虽也修饰但不大夸张者,比如京都的"天喜":顾客酒足饭饱,穿上木屐,在因灯光昏暗而显得有点幽深的小石板路上走十几步,来到干净得不必要使用香料的便所,那里甚至可以看得见星星、听得见虫鸣。

  倘若不是像我这样吹毛求疵,日本的厕所其实值得称赞。受那场争论的启发,旅行时颇为注意各地的厕所,除了东京高尾山上寺庙外的一处,居然未见特别污秽者,听说北海道还有专门评点本地各处厕所的书籍,可惜我没见到。不过,确实发现好多公共厕所的建筑风格很特别,看得出设计者挺用心。家用厕所里层出不穷的各种小玩意,更是提醒你日本人在此"无关大局"的小事上所花的功夫。

  记得夏目漱石曾将每日如厕作为人生一大乐趣,谷崎润一郎则称日式厕所为日本所有建筑中最有情趣者,其《阴翳礼赞》中有这么一段充满诗意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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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沟道不通
作者: 陈平原

  虽然日本式的茶室也很不错,但日本式的厕所更是修建得使人在精神上能够安宁休息。它必定离开母屋,设在浓树绿荫和苔色青青的隐蔽地方,有走廊相通。人们蹲在昏暗之中,在拉窗的微弱亮光映照下,沉醉在无边的冥想,或者欣赏窗外庭院的景致,此情此景,妙不可言。

  谷崎君反对西洋厕所的铺瓷砖、安抽水马桶和净化设备,以为在那样通明透亮的地方解裤子,实在丑陋不堪,因而反过来故意渲染日式厕所的风雅与清幽。但谷崎君只说了厕所"雅"的一面,而不涉及其"俗"的一面,比如说如何处理雅人留下的不雅的排泄物,以及其先天具有的臭味。还有,对于没有自家"庭院"和"绿树浓荫"的平民百姓来说,谷崎君的设计未免过于奢侈。东京的"深川江户资料馆"里,有一座复原的江户末期庶民的公共厕所,附在本造的母屋边上,有顶盖故能避风雨,有灯笼故不怕黑夜。虽说够不上谷崎君的标准,但非常实用。对于拥有百万人口的江户城来说,处理年三百万石的排泄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实在风雅不起来--达官贵人则又另当别论。

  对比同时代北京的厕所,不难说明此等俗事之不易解决。孙殿起辑《北京风俗杂咏》中录有褚维垲的《燕京杂咏》,其中一首云:"汾浍曾无恶可流,粪除尘秽满街头。年年二月春风路,人逐鲍鱼过臭沟。"下有附注曰:"都城沟道不通,二三月间满城开沟,将积年污秽戽街左,触鼻欲呕,几不能出行一步。"阙名的《燕京杂记》说得更可怕:

  京城二月淘沟,道路不通车马,臭气四达,人多佩大黄、苍术以避之。正阳门外鲜鱼口,其臭尤不可向迩,触之至有病亡者。此处为屠宰市,经年积秽,郁深沟中,一朝泄发,故不可当也。

  屠宰市的积秽尚情有可原,都城之所以沟道不通,主要在于平日里一般居民付不起淘粪钱,"故当道中人率便溺,妇女辈复倾溺器于当衢"。居于荒山野岭或者深宅大院,如厕当不成问题。可对于庶民来说,解决"臭气四达",比强求"风雅"重要得多。

  遗憾的是,此事大不雅,历代文人避之惟恐不及,以至难得详细的记载。读书人很容易想到钱惟演的"坐则读经史,卧则读小说,上厕则阅小辞";也不难记得欧阳修的"平生所作文章多在三上,乃马上、枕上、厕上也"(《归田录》),可很少人知道宋人厕所建筑怎样,味道如何。这也难怪,此事虽十分重要,确实无法归类。"岁时风物"说不上,"礼仪职业"也无关,即使是有心人,也不知该如何记载。说起来和"衣食住行"中的"食"与"住"沾点边(如今成套的住房或营业的酒馆都必备厕所),可明人高濂的《遵生八笺》中并列温阁、松轩、茶寮、药室,就是不设厕所;至于清人袁枚的《随园食单》,更不会考虑"吃喝"以后必不可少的"拉撒"。近人李家瑞编《北平风俗类征》,好不容易收录了几则关于厕所的文字;只是无法归类,最后只能因其中一则提到雇人淘粪"必酬以一钱",勉强将其归入"市肆"编。其实李先生心里肯定明白,厕所并非完全服务于商业往来。

  说来惭愧,我对于中国厕所的建筑特色,至今仍很茫然,无法与谷崎君对谈;至于对其除臭方法的最初了解,竟得之于一部大雅书。《世说新语》述石崇入厕,十余婢侍列,且"置甲煎粉、沉香汁之属";王敦不知公主厕所漆箱里的干枣是用来塞鼻子的,竟"食遂至尽",闹出大笑话。以干枣塞鼻,原料倒也不算太贵,就是感觉憋气。至于"甲煎粉"、"沉香汁"为何物,我没作考证,就怕弄明白了也买不起。不管怎么说,我们的先人肯定也很重视如厕时的舒适感,只是因此事"不雅"而很少形诸笔墨,害得后人无从模仿或改进。此乃一大憾事。

  明治维新以前的日本厕所,是否比同时代的中国厕所优雅舒适,在找到确凿证据以前,不敢妄下结论。倒是十六世纪来日的葡萄牙传教士路易斯·弗洛伊斯(LuisFrois,一五三二--一五九七)所著《日欧比较文化》,让我们知道那个时候日本的"厕所文化"。既然是比较,主要着眼于差异,凡事皆两两相对,不免略有夸张;不过据日译本的注释,所记也还大致属实。略去欧洲人的习俗(读者不难反推),日本人的特点是:厕所在房前,对谁都开放,蹲着大便;有人为买粪尿付出大米和钱;把人粪投入菜园当肥料。除了公共厕所不大普遍外,后三点与中国没有任何差别。在很多偏远的地方,人粪至今仍是菜园的主要肥料。七十年代初期我在粤东农村插队时,生产队经常派人上城买人尿。至于"蹲着大便",更是无伤大雅,首先想起的例证是废名《莫须有先生传》中的名言:"脚踏双砖之上,悠然见南山。"

  把"大俗"和"大雅"凑合到一起,废名此语略带调侃的意味。周作人在《入厕读书》中,曾抱怨北京那种"只有一个坑两垛砖头,雨淋风吹日晒全不管"的茅厕。此等去处,倘遇风雨,实在难以"悠然见南山"。个中滋味,下过乡插过队的,大致都能领略。没有屋顶的厕所,偶尔也有好处,比如"观风景"。可比起日晒雨淋的不便来,这点"风雅"我宁肯牺牲。

  谷崎君大概没有真正在"粗野"的乡间生活过,才会在《关于厕所》中提出如此过于"风雅"的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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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重要文化财
作者: 陈平原

  总之,厕所最好尽量接近土地,设在亲近自然的地方,例如在野草丛中,可以一面仰视青天一面排泄。类似这样粗野、原始的厕所,最叫人心情舒畅。

  这样"粗野、原始的厕所",我有幸光顾过,可惜心情不甚舒畅。小时候生活在大山脚下,那是一所农校的宿舍区,几十家住户,厕所则只有五六个位子,且颇为污秽。于是,每天清晨,我都跑到离宿舍区四五百米远的竹林里"方便"。竹林很大,可以不断转移,排泄物也自有野狗和屎壳螂来处理。如此"风雅"的去处,实有诸多不便。一怕风雨,二怕黑夜,三怕肚子不争气,四怕"莫道君行早"……每念及此,不敢随便附和谷崎君的大雅主张,还是老老实实当我的"俗人"好。

  其实,谷崎君也只是说着好玩,并没真的希望恢复露天厕所;要不,就不该大谈京都、奈良的寺庙里那些古色古香、洁净无瑕的厕所如何可爱。据我所知,那些厕所都有挡风避雨的设施。周作人的《入厕读书》和《读戒律》,均提及印度先贤十分周密地注意于人生各方面,包括入厕的各种规定,没有故作姿态,全都入情入理。以前游寺庙时,只顾观赏佛像之庄严,从没想到注意其厕所。此次东游,在京都的东福寺,第一次看到昔日"东司"之辉煌。东司也叫东净,乃禅林东侧的厕所。东福寺的东司建于室町时代(十五至十六世纪前期),现为国定的"重要文化财"。此东司长约三十米,宽约十米,其建筑风格虽不如被定为国宝的三门华丽,却也质朴中透出一种庄严。与周围的三门、大殿、禅堂相比,一点也不觉得寒碜。如果不是特别说明,游客大概很难想像,那么漂亮的建筑竟是和尚净手之处。

  《水浒传》中大英雄鲁智深,委身东京大相国寺,只当了个与"管饭的饭头,管茶的茶头,管东厕的净头"并列的"管菜园的菜头"。照知客的介绍,"菜头"也罢,"净头"也罢,都是"末等职事"。"净头"职位虽低,工作却甚为重要。想像施主正在大堂虔诚礼佛,忽从附近的东司飘来阵阵不雅的味道,该是多么扫兴,说不定大笔奉纳就此落空。很想知道,古时的净头是如何"化俗为雅"的;几十个位子的大厕可不是容易管理的。不知是出于保护的目的,还是没人对此感兴趣,东福寺的东司并不开放。我只好踮起脚尖,从窗户往里窥探。除了排列整齐的几十个土坑外,就是一幅解释性的绘画。画面上,如厕者之间没有屏障,感觉似乎有点不对:精通人情物理的和尚,不该让人们互相观看排泄时的丑态。

  回家翻书,果然不出我所料,《摩诃僧祗律·明威仪法之一》有云:"屋中应安隔,使两不相见,边安厕篦。"厕篦也叫"厕简"、"厕筹",乃大便后用以拭秽之木竹小片。厕所边上插着木竹小片,这情景我还依稀记得。能用自身经历印证千年古书,真说不清应该是喜还是悲。

  一九九四年八月二十三日十八时完稿于蔚秀园

  【附记】

  十年前在五台山买关于佛家戒律之书籍,被拒绝;理由是此等"内部文件",不卖给在家俗人。大约是五年前,在家乡潮州开元寺,请到唐道宣律师删定、近世高僧弘一法师手抄之《四分僧戒本》,自是大喜过望。写完小文,忽忆及此书,取出翻阅,叹服佛家之体贴人情物理。规定"不得生草上大小便涕唾","不得净水中大小便涕唾","不得立大小便",自是体现其"勿使余人恼"之慈悲情怀;可接下来都有一句"除病,应当学",即特殊状态下可以变通。僧人也是人,"慈悲"既及于俗人,当然也及于僧人,故不作"过甚之辞"。

  后记

  将社会与人生比作"大书",图书馆里收藏的,也就只能定义为"小书"了。借"大书"参悟"小书",或者以"小书"品味"大书",此乃读书人的常态。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或者"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常被世人挂在嘴上,真正落实起来却不容易,弄不好大书、小书全耽误。抱着名胜词典,口中念念有词的游客,或者按图索骥、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专家,我都深表钦佩,又都略感遗憾:其开口见喉咙的观赏思路,以及过分僵硬的阅读姿态,都显得不够"优雅"与"洒脱"。

  "阅读"这一行为,在我看来,本身就具备某种特殊的韵味,值得再三玩赏。在这个意义上,"阅读"既是手段,也是目的。只是这种兼具手段与目的的"阅读",并非随时随地都能获得。即便是擅长读书者,也常有状态欠佳的时候。我不大相信苟能立志,读书便与"天时地利人和"无关的说法。在一个恰当的时空,碰到一个契合你心境及趣味的阅读对象,而且你有足够的时间及知识准备来仔细品尝,这样的机遇并不常有。

  作为"专家",我还会埋头书海,皓首穷经;作为"游客",我又常天涯海角,走马观花。后者太飘浮,前者太沉重,都不是理想的阅读状态。有时突发奇想,如果给我一年时间,允许不带任何功利目的,完全凭个人兴趣读书,那该多好!对于积蓄无多、当不起隐士的现代人来说,这一本来极为平常的阅读方式,反而显得有点近乎"奢侈"。

  不过,老天不负有心人,机会终于还是来了。

  在日一年,除了继续专业研究,更多的时间和兴趣集中在我所不熟悉的日本社会与文化。坐在东京街头随处可见的小酒馆里,与日本朋友畅谈上下古今、"东西""南北";或者大太阳底下,与妻子骑单车在京都的大街小巷里游荡,迷路时再掏出地图确定方位,这种感觉真是好极了。就像钻到邻居的花园里胡乱转悠的小孩子一样,出于好奇,也会偷摘一两朵自家没有的玫瑰,但不准备做植物学鉴定。不管此前还是此后,我都不是,也不敢冒充是日本学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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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附记
作者: 陈平原

  正因为连"日本学"的门槛在哪儿都不知道,也就没有入门与否的焦虑。这是一次介乎"专家"与"游客"之间的愉快的"阅读"。或者说,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外行"在"看风景"。

  "看风景"既是象征,也是写实。以我可怜的日语能力,对日本的阅读,得益于大大小小的图书馆,更得益于东西南北的旅行。面对古寺、红梅,或者用汉字书写且"犹存唐代遗风"的匾额(周作人《苦竹杂记·日本的衣食住》),真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可看着看着,"熟悉"的外观渐渐退去,骨子里的"陌生"让我震惊。那些从书本上得来的中日文化交流佳话,以及初次访问时的似曾相识感,似乎涵盖不了眼前的风景。终于有一天,明白了一个简单的道理:并非每个中国人,都有谈论日本的资格。日本对于我,就像罗兰·巴特的《符号帝国》所描述的,也是"遥远的国度"。

  也正是这种"遥远"的感觉,刺激了我阅读的兴趣。明白日本文化不是中国文化的"复制品",我的"外行"身份也就不证自明。努力去体味、去鉴赏另一种文化,这既需要学识,更需要好奇心。学识我谈不上,好奇心却"大大的有"。明知永远成不了日本学专家,还是津津有味地阅读"日本"这本大书;如此如痴如醉,连我自己都觉得好笑。一开始还自我安慰:这种节外生枝的阅读,对我的专业研究会有潜移默化的影响,做学问不就讲究触类旁通吗?很快地,意识到不该如此"动机不纯",干脆放下包袱,轻装上阵。承认此乃"自己的园地",不必上税,也就不必过分计较收成。

  很高兴自己没有被专业化完全剥夺了对新鲜事物的兴趣,还能为一本陌生的大书而激动,并且不计成本地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尽管从经济学角度考虑,这绝对得不偿失;可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我愿意"逸出常轨",为这一愉快但不明智的阅读付出代价。

  比起径行独往、无法无天的大侠来,我的"逸出常轨"实在微不足道,而且只是暂时的。就好像比赛中间的"暂停",只是为了让运动员调整一下呼吸,本身并不具有独立的意义。回到国内,我又成了"专家",整日为承当的研究课题而埋头书海,难得再有时间和心境顾及我的业余爱好。很想把心中的风景完整地描画出来,可惜时不我待,只好允许其"半路出家"。不像断臂的维纳斯女神塑像,这里的残缺,不具备古雅的韵味或神秘的美感,只证明作者的写作缺乏恒心与连贯性。在对读者表示歉意的同时,我暗暗下了决心……既然"决心"只是"暗下",又何必公诸于众呢?

  还必须说说"训练有素",否则显得不够真诚。不同于一般游客,我对日本的历史文化毕竟有所了解,而我所关注的晚清以来中国文人在日足迹,更成了最好的导游手册。虽然此"训练"非彼"训练",我的专业知识基本无助于我对日本的了解,但我的专业训练使得我比较容易进入"课题"。更重要的是,每当我欣赏一幅风景,或者阅读一段史迹时,不自觉地,总是以我的知识背景为参照系。至于思考问题的方向,更是受制于当下的生存处境及精神需求。尽管我是日本学的外行,也充满了儿童般的好奇心,却并非天真纯洁得如一张白纸。说到底,"前理解"决定了我的阅读策略及方向。

  这种解不开的"中国情结",使得眼前的问题与心中的困惑不断对话,往往出现旁人难以理喻的"风云突变"。说是在"阅读日本",又好像在借日本"阅读中国",这种视角的转移,连我自己也无法准确把握。比如,我会在小酒馆里与日本朋友脸红耳赤地辩论所谓"东方的崛起",或者有意挑起关于知识分子历史命运的话题,甚至选择日本的剑豪与中国的侠客作为演讲题目。当时的感觉似乎是"友情出演",事后方才明白乃"主动出击"。为何有的话题我马上插嘴,而且手舞足蹈,以求冲破隔阂;有的则老是听不懂,即便听懂了也无法进入最佳工作状态。除了语言表达能力,还有阅读趣味在作怪。

  正是这种"问题意识",决定了这半部书稿之对待日本文化,注重体味而不是批评。得知我在撰写访日观感,曾有朋友表示愿意译成日文发表,条件是"痛下针砭",以便警醒"狂傲的日本人"。我没有采取这一策略,原因是意识到自己的阅读,受制于"中国的"而不是"日本的"问题。借用鲁迅《〈出了象牙之塔〉后记》中语,我的写作,"并非想揭邻人的缺失,来聊博国人的快意"。在我看来,每个国家的知识者,都应该首先关注并鞭责本国政治生活及精神文化的发展;学有余力,方才"负有刺探别国弱点的使命"。我对日本的阅读,带有浓厚的中国问题意识,尚停留在借日本"阅读中国"的水平,这也是我自居日本学"外行"的原因。另外,作为"旅人",心境超然,不同于生于斯长于斯的"国民",对异国生活及情调多取鉴赏态度。鲁迅赞赏厨川白村怼本国世态"一一加以辛辣的攻击和无所假借的批评",但也称:"我先前寓居日本时,春天看看上野的樱花,冬天曾往松岛去看过松树和雪,何尝觉得有著者所数说似的那些可厌事。"

  自忖没有本事兼及中国与日本、大众与专家,于是有了以上种种自我辩解。这种写作策略,与当下本人的心境相通,没必要另外去"深化主题"、"转换视角",因而显得相对轻松与洒脱,与前面提及的对优雅阅读姿态的追求大致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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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后记
作者: 陈平原

  书名《阅读日本》,本不该冒出第四辑所录文章。与其费尽心机打圆场,不如老老实实承认:此乃不得已而为之。

  虽说随笔集不同于学术专著,不一定非绕着一个题目打转不可;可没能完成预订计划,心里总不是滋味。

  挑了几篇题外之文,一来充篇幅,二来也可见笔者对于"文"与"学"关系的思考。对我来说,探讨中国散文的艺术特征及发展途径,既是一个学术课题,也是一种自我训练。但愿题目的"学究气",不至于吓跑那些更欣赏"才情"、更追求"潇洒"的朋友。

  至于褒贬晚明小品、桐城文章,或者评述学者之文,并非拉大旗做虎皮,暗示自家文章"别有渊源"。我想,这点嫌疑总该可以避免的吧?

  题为"结缘小集",自然是源于周作人的《结缘豆》。像《燕京岁时记》所述的,于佛诞日"煮豆微撒以盐,邀人于路请食之以为结缘",这种雅事如今难得一见;不过,学周氏以文代豆,与读者结缘,倒是不妨试试。

  一九九五年六月二十一日初稿,七月十七日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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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印象
作 者 陈平原
书籍简介
  上世纪90年代初,陈平原教授和夫人夏晓虹教授旅日访学。在学术研究的余暇,作者游览了日本各地的风景,所到之处既有浅草寺,东福寺等文化古迹,也有东京的银座和新年音乐会等时尚活动。作者在游览中有很多感触,写成了《东游小记》和《阅读日本》两个散文集。本书以这两个集子中的散文为内容,书中散文记载了作者在日本的游历。描写生动传神,如《踏雪访梅》中对梅花的描写。更重要的是,作者因其丰厚的学养,在感性描写的同时,或感发,或评论,为文章增添了文化气息,如对西乡起义所做的论述深刻独特…… 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1第一部分:
第一次远足,便是去以观梅闻名的水户。日本人的酷爱自然,也许因了高度现代化都市生活的阻隔,而更形强烈。电视中日日报道梅花又开几分的讯息,使东京后乐园中的游人陡增。花瓣微张的梅枝,已牵惹得游客驻足不去;几株散漫开放的野花,竟也被精心地以竹丝圈起。待到得见水户偕乐园沿水漫山红白纷呈的梅林,千姿百态,不修边幅,不禁为其蓬勃的生气而倾倒,东京园林的精致中所透现的雕琢实无法与之相比。
第1节:小引

第2节:序

第3节:九州之行

第4节:窗外的风景

第5节:东京的古寺

第6节:木屐

第7节:烟雨佛寺

第8节:踏雪访梅

第9节:伊豆行

第10节:扪碑记






2第二部分:
中西伯基亦奇士也,恒喜谈忠臣烈士事,不离口。尝憾喜剑有此奇节,而世多不之知也,欲别建一石于泉岳寺,略纪事迹,以示后人。赍费金若干,来征文于余。余时年方二十七八,未尝作金石文字,固辞,不可,乃约自今学文十年,而后草之。时余贫甚,伯基乃留其金,使余自救。尔来荏苒过二十余年,今则伯基年逾六秩,余亦五十余,皆颓然老矣。余乃为文出金,致诸伯基,遂偿两债。嗟乎喜剑之死固奇矣,伯基此举亦奇矣,独恨余文不奇耳。
第11节:招魂

第12节:汤岛梅花

第13节:神舆竞演

第14节:历史文化散步

第15节:客随主便

第16节:从东京到江户

第17节:江户建筑

第18节:文学碑

第19节:门前冷落车马稀

第20节:西乡铜像






3第三部分:
在日本各地旅游,经常可以看见有关开国的纪念物。日本人说“开国”,并非指某一政权的建立,而是从此前的锁国状态中挣脱出来,加入国际社会。具体措施是通过与欧美各国签订条约,开港开市。德川幕府的锁国令始于一六三三年,主要目的是禁止基督教的传播以及由政府垄断情报和贸易。即使在锁国状态下,长崎仍对通信或通商的朝鲜、琉球、中国和荷兰开放;因此,那里遍地皆是的“西洋风景”,其实与开国关系不大。
第21节:忠臣贼子

第22节:大义名分

第23节:开国纪念

第24节:交价于官

第25节:教育第一

第26节:厕所文化

第27节:沟道不通

第28节:重要文化财

第29节:附记

第30节: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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