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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死亡谷的女人(下)

来源:网络 时间:2017-08-09 15:36
来自死亡谷的女人(下)夏树静子 第五章沉默之家1“相庭惠”的生活,在三田一丁目的一处两居室的公寓里开始了。这个地方,是相庭的秘书在距离相庭所在的公寓不太远的地方找了两三处之后选择的一处,是她正式成为户口本中的一员之后的第二周,她和阿俵一块儿定下来的。11月25日,阿惠正式辞去了在黄金广场的桑拿浴室的工作。第二天,也就是26日,她便从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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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希望阿俵尽快回来。

以后警察不再找上门来就好了。

阿惠十分后悔和酒匀的这次失败的谈话,对于盐尻事件,她只希望不要再把自己牵连进去。

阿惠也把自己心中对相庭和阿俵的不安对酒匀讲了,但他只是默默地听了之后,没有表示任何意见,只放下一句“给我一段时间判断一下”的话后,便说还要到另一个地方去办理事先约好的事件,然后就告辞了。阿惠觉得他这种表现是很少见的。

如此看来,酒匀没能理解阿惠为什么没有被抓住什么证据却产生了不安和疑惑的原因。

如果结果果然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些足以戳伤自己内心世界的伤疤的话是不应当随便向外人吐露的…… 2月9日星期一下午,“好时代”元麻布公寓里的电话铃响了。电话铃固执地响个没完——啊,一定是阿俵,阿惠心中一喜。临走时他说的就是今天或明天就出差回来。

但在阿惠摘下话筒的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又出现了池袋署的警察的脸,前几天他们问过这儿的电话号码。

“喂,喂……”

“啊,是阿惠吗?这几天一直忙,对不起了。”

听不出是谁打来的。

“我在上周末去了四国。”

原来是酒匀。

酒匀律师和他的一位朋友两个人开的“共同事务所”,位于一座面向新桥三丁目的日比谷大街的古旧大楼的四层。

晚上7点多钟阿惠到这儿时,事务所里已经没有别的人了。酒匀把她领进了会客室。

在本不太大的房间的四个角落里,堆着许多有关法律的书籍和各种资料,使人感到房间更加狭小和拥挤。

“白天有个女孩子,但6点钟就走了……”酒匀言左右而顾其他地说了一句。便让阿惠坐在了沙发上,自已则坐在了她的对面。

“还没有吃饭吧?”

酒匀问道。

“嗯,不过我习惯晚吃饭了。”

今天下午,酒匀突如其来地给元麻布打来了电话,说如果方便的话,希望她能于傍晚7点左右到新桥的事务所来。前几天太忙没有时间,所以想再详细地谈一谈……“我在上周末去了四国。”开头的这句话一下子勾起了阿惠的好奇心,于是阿惠马上问清了酒匀事务所的具体位置。她本来不再想和他谈什么了,可是——“那我们谈完了再去吃饭可以吗?”

“啊,没关系。”

“反正我们吃完饭我再回来,正好送你走。”

“碍…您家在……?”

“我在公寓,就一个人。”

酒匀看到阿惠用十分吃惊的眼神盯着自己。便笑了起来:“我和妻子三年前就离婚了。

虽然说这对生活来说是不太圆满吧,但更重要的是对一个律师来说,这一点似乎也不太有利。“

顿了顿后他又说下去:“——,就像我在电话中说的那样,我于上个周末去了高知县的南国市和土佐山田叮。”

“是特意为我的事……?”

“不,就算是偶然吧,因为星期五我正好有事去高松。我的老家是高松,小学的一个同学在当地开了一家饭店。他在开张那天请我去参加开幕大会,反正星期六也没有事儿了,又不想去一天就从四国返回,于是就干脆去了趟高知。”

“……”

“开始我先去了南国署,刑事科的股长中条警部补正在署里。他把前年发生在钓谷矿山的爆炸事故对我详细地说了一遍。他对你的事记得还很深哪!”

顿时,中条警部科那略微肥胖的身材、气色很好的圆脸又浮现在阿惠的脑海中。但不知为什么,同时在她的心中也产生了一股不可名状的苦重感。

“好像东京的池袋署也跟他们联系过,他也知道了土佐山田的那名叫盐尻的人被害的事情。”

“那您……去南国署是怎么说的?”

阿惠问道。

“我就说,一位叫阿惠的女士向我咨询了关于盐尻事件的一些法律上的事情,正好有个机会到这儿,便想来听一听当地警方的意见。”

酒匀一副轻松的样子。

本来只想和他简单谈一谈,谁料到他居然一下子去了高知……前几天感觉到的不安和焦急又在心中涌动了。

“关于前年发生的爆炸事故,看样子中条警部补还没有完全理出个头绪来,他也怀疑你好像没有讲真话。我从他的言谈话语中有这么点感觉。”

酒匀毫不掩饰地说道,这和他第一次与阿惠见面时的凤格一样。

“对了,我听你说,事故的前一天,也就是8月5号的晚上,盐尻先生约北村先生去高知喝酒。但北村先生却失约了。据警方讲,这句话因为只是盐尻的一面之辞,所以不可全信。但据当时的了解,好像从4号起就没有人再见到北村先生了。”

“这不可能,我和我的家里人都见到他了。直到事故发生的那一天,北村还和平时一样在家里和矿上干活呢!6号早上是他开着客货两用车把我父母和弟弟送到矿山的,全部一块儿遇难了!”

阿惠有些激动地说道。

“可是做为证人的你的父母和弟弟都不在了呀!只剩下你一个人。只凭你一个人这样说,别人谁也不知道真相。据说最后见到北村先生是在3号傍晚收工回来的事情。”

“真相……难道说我是在胡编……”

阿惠由于生气,两颊不由得涨得通红。

“我听说做为律师应当相信委托人的说法。在任何时候都应当站在委托人的立场上吧?

是这样的吗?“

“委托人。你是我的委托人吗?”

酒匀问道。

“不。我不记得我委托过您什么事,只是和您谈一谈而已。”

“啊,我记得也是这么回事。但我当然相信你,也打算在任何时候都站在你一边的。”

“……”

“阿惠,我问你,你和你丈夫之间的关系怎么样?”

“和平常人一样,和上次我对你说的一样。”

“也有的夫妻关系比平常的人要好。要过于好了,丈夫可能会对自己的妻子过分‘保护’……”“您想说什么?”

阿惠的语气中明显带出了愤怒。但酒匀仍不动声色。

“有这么两个事实:事故现场没有找到北村先生的遗体;事故的两天前没有外人证明见到过他本人。这便有两个暗示:第一,就像南国署怀疑的那样,北村先生也许与你合谋设计了一个什么借口,在事故发生前便去了什么地方。当然,他在爆炸装置上做了手脚,以致使你的父母和弟弟不幸身亡;在这之后。北村先生和你仍保持着暗中的联系,他下矿山躲到了什么地方,当然这一点做得没有一点破绽。”

“难道就不要那个矿山了?”

“下面就是关于这一点的第二个可能性,也就是说,北村先生的失踪与爆炸事故一点关系也没有。”

阿惠默默地摇了摇头。

“北村先生因什么理由,于8月4日就消失了。而在那两天之后,发生了一起‘偶然’的事故。三个人同时遇难。于是你也认为北村先生已经和他们三人同时身亡了。”

“为什么我会这样说?!”

“难道这不能成为为什么北村先生失踪的一个理由吗?而且我是有两个假定,其中之一是北村先生未得到你的认可便失踪。在这种情况下,你和他取得了联系,决定借这个机会也造成他同时遇难身亡的假像。我这样讲,是不是太过头了?”

酒匀用观察阿惠有什么反应的神色盯着她,于是阿惠冷冷地瞪了一眼酒匀。

“还有一个可能哪。北村先生根本没有和你商量。就‘自行’失踪了。关于这一点我有两条理由。首先,他违背了你的意志。扔下家业一走了之,而两天后事故发生后,你始终在心中留下一个疑团:他到底死没死。还有一条……”“住口吧!”

阿惠突然愤怒地大吼一声。

“请别这么胡编乱造了。太无聊了……先生是不是忘了您说的第一个可能性了?我认为我丈夫确实在爆炸事故中死了。由于他几乎是裸体作业,因此他被炸得粉身碎骨,一点遗骸也没有找到。甚至没有一条布丝。相庭先生和阿俵先生的想法我不清楚,我只担心这一点……您详细地了解了我的过去……既然这样,那我们之间也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下次再说吧,对不起,告辞了。”

阿惠紧紧地咬着嘴唇站了起来。

当她穿过书堆走到门口时,酒匀那若无其事的话音又从她身后传过来。

“我还打算再做其他的调查。”

“……”

“我还有一件让你吃惊的事,不想听一听吗?”

听到这话,阿惠果然有点儿犹豫了,而趁这个机会,酒匀去厨房冲了一杯咖啡走了过来。

“怎么样,听一听吧,听听我出色的调查结果吧。先喝口咖啡,听一段音乐。”

说完,酒匀把咖啡放在了桌子上。

实际上,阿惠井没有花钱委托他做什么,而他却花费自已的时间和金钱。去了那么远的地方。而且他也并没有要求自己支付这笔费用。这样看来,他也许是在认真地对待自己的事情。

而且看上去他并不是在无中生有说这番话的,因此也许听一听是明智的。

阿惠对酒匀的这些话再也恨不起来了,她无可奈何地又坐在了沙发上。

“我去南国署,也打听了一下那名叫土井元次的矿山工程师摔死的事件。”

“可那后来什么结果也没有……”

在那个事件发生一个多月后的去年10月中旬,中条警部补给自已在四谷的宿舍打来了电话,告诉自己死者的身份已经查明,而且还问自己知道不知道什么线索,但自己回答什么也不知道、从那以后就一点消息也没有了……“呀,那个事件似乎一点进展也没有。南国署在事实上也中断了调查吧。事故发生的前一天,一名叫土井的男人给你住的房间打电话的事,你也没有对警方讲吧?所以我也被蒙了。”

酒匀说完又看着阿惠,看她有什么反应。

“可是我听中条警部补说,他们曾有一两条线索。一个是在解剖了土井的尸体后明白的。他从二十来米的悬崖上摔下来后,不是当时就死亡的。据法医判断,他又活了两三个小时。当时在现场时由于没有条件,法医只能做出最初的判断,但回来经尸检后根据他的脑挫伤和肺损伤才又确定了后来的判断。”

“我记得说他的死亡时间是那天下午1点到2点之间。”

“那么就可以追溯出他摔下的时间了。也就是说,他是上午10点到12点左右摔下去的。

因此,万一是他杀,那么就可以包括了凶手的作案时间了……“于是,阿惠心中微微一动。

那一天——自己和阿俵是早上吕点半离开的旅馆,然后赶到相庭住的另一家稍微高档一点的旅馆的。

当时相庭正在大厅喝着咖啡。虽然直到前一天也没有明确什么时间走,但因为他说东京还有事情要办,所以最后才定下来要乘10点50分的飞机返回。

9点半出租车来了。当时只是自己一个人去机场送的相庭,而阿俵说是要去公司的矿山现场检查一下。

相庭和自己乘坐的出租汽车于10点10分左右到达了高知机常办完了乘机手续后,相庭再次约自己去了机场的吃茶店。大概是10点45分吧,广播里招呼旅客们登机。相庭听到后起身,加入队列中向登机口走……“另一个有意思的事情是,土井在发生事故的前一天和你同乘一架航班到达高知、他住的旅馆是在离你很近的堺町。这使人很容易就猜测到他是在跟踪你。”

“南国署也这样怀疑吗?”

阿惠问道。

“当然了。不过……中条先生在下这个结论之后也不明白原因,他说他不掌握土井和你到底有没有接触的情况,并认为即使有接触,也看不出你有什么要致他于死地的动机。”

但实际上他的确给自己打来了电话。

“这会儿没有别人,咱们是一对一的谈话。那么,他到底又给你打过电话没有?如果没有,我想你肯定会后悔的。”

当对方要告诉自己电话号码时,自己却一下子挂断了电话。

在那之后,再没有电话打进来。

土井元次知道“关于那个钓谷矿山”要发生什么事。

虽然这会儿自己和酒匀是“一对一”的谈话,但自己仍不想对他说出全部情况。

难道土井没有给相庭打过电话吗?

如果土井一直在跟踪着自己,那么会很容易地知道相庭住的旅馆的吧,因为阿俵和自己是把相庭送到了旅馆后才回到自己住的旅馆的。

土井对相庭说什么了?

阿惠感到胸中一阵苦闷,似乎有了什么结论。

那么……盐尻。盐尻知道了某些不利于自己的事情,便接近相庭;而相庭发现盐尻是一个一直执著地爱着自己的人后,会不会动了杀机——阿惠心中一紧。

土井对相庭还说了什么事?如果是要毁掉自己的事的话……?

阿惠的眼前再次浮现出随着缓缓的队伍走向登机口的相庭的身影。

自己是在看不见他的身影后才离开的那里。

但后来如果相庭根本就没有上飞机,而是迅速返回的话,从位于南国市的高知机场乘车到达钓谷矿山只有三四十分钟的路程……“啊,因为我星期日刚刚回来,在东京什么事也没有干,便先去了航空公司,了解到一个情况。”

“航空公司……?”

酒匀把杯中的咖啡一饮而荆“对,是了解关于去年9月8日星期一上午10点50分由高知开往东京的乘客的事情。”

“那么长时间的事情了航空公司还会给你查?”

“也许一般人去会拒绝的,但正好那儿有我的一个‘内线’。我有一个大学的同学,他的朋友是航空公司的一个部长,也就因为这个,我求他帮忙,这才查了一下去年的航空登记。”

酒匀说到这儿,故意卖关子似地顿了顿,又倒了一杯咖啡。

“乘客名单当然现在是没有了,但他们保留着机票的底子,这是制度。一般要保留几年。我查看了之后,因为没发现什么漏洞,便又问了一下高知机常”“……”“我问他们,有没有去年9月8日星期一办理了上午10点50分由高知飞往东京的登机手续而又因为什么原因没有登机的乘客——”酒匀的话又停了下来,像要猜透阿惠的心一样盯着她。

“我想也许查起来很麻烦,但实际上很简单。因为各机场都保存有日进出航班的报表,因此有任何异常的事情都要记录在案。看了这份日报表,就可以知道登机的情况。”

“那相庭先生登机了?”

阿惠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具体的名字。

“如果有或没有,肯定在日报表中能看出来的。但即使说没有,也不能就百分之百地说明问题。”

“……”

“后来我又去总公司的中心了解了一下,终于在票底登记中找到了关键人物、66岁的相庭宇吉郎的名字。”

听到这儿,阿惠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子发烧了。

“我考虑,会不会有人让别人顶替自己的名字登机呢?你不是只看到他混在登机的旅客中不见人影后就离开了吗?”

“是的。”

“他完全可以在卫生厅中不登机,而是让别人去,把他替换下来。”

“那相庭先生到底和土井先生的事件有没有关系呢?”

阿惠听到这儿,心里又一下子凉了下来。

“——就和我刚才说的那样,因为我昨天星期日刚刚从四国回来,在东京还没有进行彻底调查。不过,这件事也太巧了。我的小姨子正好在溜池的一家电子计算机公司工作……”“你的小姨子……”“对,就是我离了婚的前妻的妹妹。虽然离了婚,可我毕竟还是当过她的姐夫,我们之间还有来往。”

酒匀依旧若无其事地笑着说道。

“我问了问她,认识不认识日本地质咨询公司里的人。我去高知之前就给她打过了电话。”

“是要了解阿俵……?”

“当然了。而且最好是直接认识他的人。还好,因为她常去公司附近的一家乔麦快餐馆吃饭,认识了一位和她年龄差不多的职员,此人说自己和那儿一位50多岁的老职员很好,便找了个借口,向他打听了一下关于阿俵的事情。——你不会介意吧?”

说到这儿,酒匀试探着看了看阿惠的表情。

“对阿俵有什么评论?”

“就像是受人之托,打听他的有关婚姻之事的样子,而实际上是别的目的。”

“把他的经历等弄清楚了?”

阿惠有些不安地反问了一句,但酒匀像没有听到似地接着说下去。

“我这个小姨子还挺有意思的,以为我真是要给他介绍对象,因此像是给自已的朋友介绍一样,问了许多。”

“……”

“目前她了解的情况是这样的,对阿俵来说还没有什么不好的评价。他老家在三重县,干养殖珍珠这一行。他是长子,毕业于名古屋大学的资源工程系。毕业至今,他一直在这家公司,一直从事具体的技术工作,好像是在营业部吧,但人们认为他是个纯粹的技术人员。”

“对,他也这么说的。”

“基本上的反映是这个人不爱多说话,办事认真,工作比较踏实……”听到这儿,阿惠放下了心,而且心中不觉涌出一股自豪的感觉来。

“公司的工作,和你知道的一样,是接受官方对口机构和私人企业的委托,进行地质调查和矿产探测等。他的工作对象就是各种矿产资源,例如金、银、铜、铅、亚铅、铀等。

但人们说他尤其对铀矿更感兴趣。早在昭和三十年代,国内对采掘铀矿就举国上下热闹过一番。阿俵进入公司后,与当时这家公司的在铀矿研究上功绩不凡的一位骨干部长关系十分密切。后来那个部长退休了,但他一直与阿俵有联系,似乎阿俵要在找到铀矿上干出一番事业。反正人们对他的评价就是十分热心他的事业。“

“果然这样。”

原本对相庭和阿俵有某种不安的阿惠,这才感到自已的担心是多余的,实际上要比她预想的还要好。她不觉对酒匀的这种调查生起气来。

“还有他和女人的关系哪!”

酒匀又说下去。

“……”

“到目前为止,公司里的人还不曾听说他在女色方面有什么不好的传闻,好像也没有听说他有特定的女朋友。”

原来他的私生活也这么“干干净净”,阿惠不觉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不过。这只是一般的表面化评论。更深的评价也不掌握。”

酒匀冷淡地说道。

“这个证据就是,你和他已经定了婚的事情居然公司里也没有人知道。”

“可这也许是他不愿向人们夸耀吧?尤其是我目前还不能马上入籍,并且我也不想搞什么大的仪式、结婚披露宴什么的。”

“好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关于相庭先生、阿俵先生的令人不安的材料。这一点,确实值得我为你高兴。——不过呢,阿惠……”说到这儿,酒匀紧紧地盯着阿惠。

阿惠觉得他的目光中有一种十分复杂、迷雾一样的神色。

“人世间有许多事情都是在一瞬间发生变化的。这是我多年来的经验、因此,我想你也应当认真地瞪大眼睛,牢牢地抓住属于你的真正的幸福。”

5

这天晚上,是阿惠请酒匀吃的饭。

对于没有查到相庭和阿俵任何不好的材料这件事,阿惠心中十分喜悦。她觉得能认识这么一位能干的律师也是自已的幸运,尤其是后来听说他是高松人,不免又产生了一种亲近感。

他们去了阿惠回家时要路过的芝公园附近的一家饭店的地下中华餐厅。吃过饭后,酒匀用车把阿惠送回三田公寓。在吃饭时,由于要开车,因此酒匀一点儿白酒都没有喝,但却劝阿惠喝了不少。他只是喝了一些姜汁啤酒。

在吃饭中,他一点也没有谈及关于这次调查的事情和那两个案子,只是聊家乡的事情。

阿惠也去过几次高松,因此说起来也是感慨万千。酒匀讲,自己靠在船舶公司工作的父亲的关系,在高松上到高校毕业,大学毕业后到了东京。

言谈中,阿惠觉得酒匀这个人很健谈,性格也很开朗,于是就不明白为什么他这样的人也会离婚,但她一直不好意思问。

10点多回到公寓的阿惠,感到了自己从未有过的一种充实的幸福感。

阿俵预计今天或明天就要回来了,也许刚才自已不在时他打过了电话。不过他说这次出差的目的地不定,也许没有打来电话呢。

反正自己知道了他是个工作认真的好职员,这就足以了。

关于相庭,自己也得到过关于他的一份详细报告,那是一家十分有名的公司的调查报告,酒匀这样说的。兴信所的评价当然比律师的调查更详细了。

阿惠躺进浴盆里泡上身子后,忽然想起来还有别的关于相庭社会地位的证据。

去年8月中旬,阿惠第一次去“好时代”元麻布时,出现过一位来客,是一位在银座开俱乐部的叫“玛丽”的女人。她一口一个“爸爸”地叫着相庭。

“我刚才在101室前见到了您的一个邻居。是一洋产业公司的经理,刚好他的家里有客人。……那位经理要我代他问爸爸好,他说他的公司常常得到您的关照。”

玛丽进来后是这样说的。

阿惠自从11月进入到相庭的家里后。偶尔在大厅的姓名牌上看到过101室主人的姓名叫“有马”。

12月之后,由于公寓里过于安静,阿惠实在闲得无聊,便在走廊上随便走了走,而且还随便问了一下管理人员。

“啊,您知道一位一洋产业公司的经理先生住在几号吗?常常有人问错了门。”

“噢,您问的是有马先生呀!他住101室,我指给您。”

这位从来不苟言笑的管理人员,大概是知道了阿惠成了这儿的主人之一了吧,这时也十分热情起来。

一洋产业,连阿惠这样的人都知道。如果连这样的大商社都得到了相庭的关照,那相庭岂不……“别担心了,什么事儿也没有。”

阿惠边自言自语地说着边从浴盆里出来。

土井和盐尻的事情自己一点儿也不知道,最好也别知道,平平安安地过自己的生活吧。

阿惠又想起了离别时酒匀的忠告。

丰满而富有弹性的肌肤,洗过后更显得滋润光泽。她要洗去“黄金广潮的桑拿浴室给她带来的生活”污垢“。她心中充满了喜悦和兴奋。但她突然又产生了一种不安的意识。

“人世间有许多事情都是在一瞬间发生变化的”——酒匀的话又在她的脑海中回响起来。

“办事认真,工作比较踏实”的阿俵,会被突然降临到头上的一大笔巨额财产冲昏了头脑……?

“真的吗?!”

阿惠情不自禁地说出声来。

这太不可思议了。如果把这话说给阿俵听,他不笑得背过气才怪呢!

于是,这些事情就大抵这样“解决”了。

明天晚上或后天晚上,他肯定会回来的吧。也许还会给自已带回什么当地的土特产品呢——由于酒精的作用,这一夜她睡得十分深沉。

但是——第二天早上,她的好心情一下子被吹得烟消云散。

9点钟她正吃早饭时,门铃响了。

是阿俵,因为他离开了一个星期,肯定是上班前特意路过来看自己的。

这么早来的人除了他不会是别人。

“来——了!”

阿惠欢快地答应着,连问都不问门外是谁就打开了门锁。

突然她闻到了一股浓重的烟草味儿,可阿俵从不吸烟。

门口站着两个人,30左右岁、体格十分健壮的男人,而且两个人几乎都穿了一样的桃红色的大衣——“这会儿来打搅十分失礼。我们是池袋署的。”

阿惠不由得连退了两步。完全合着她的退步,这两名刑警顺势“闯”了进来。

“去高知出差的刑警回来了。”

一名刑警说道,另一名也补充了一句:“说好了那边有了线索我们还会来的。”

完全是公事公办的口气。

“对不起了。”

这两个人一边脱鞋一边问:“您正在吃饭?”

“碍…”

“如果您不介意,希望您过一会儿和我们到署里去一趟。”

“不,不!”

阿惠摇了摇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警察把自已“带走”!

“事情很急,所有权属于您的南国市钓谷矿山旧址,不是去年9月发生了一起死亡事故吗?”

一名年龄稍大一些的刑警坐在桌子旁说道。

“土井元次,51岁,住东京都台东区的矿山工程师,从采掘形成的悬崖上坠崖身亡。

正好和您回老家的时候对上了。而且您不是也去了现场吗?“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为什么上次不说”的不满神色。

“我们在南国署进行了了解,这名叫土井的男人在8月份曾到过一次钓谷旧址,好像要调查什么。因为当时他在旧址对面的石灰矿山问过旧址的情况,似乎他对您的矿山很感兴趣。”

这时阿惠马上回忆起当时看到的在旧址上有不少被挖掘的洞穴痕迹,于是心中惊恐起来。

“关于这一点,我们在东京也对他周围的事情进行了调查,还查明,去年的7月到8月,他常常出入赤坂的‘黄金广朝,并在那儿的桑拿浴室向一位女按摩师打听了不少关于北村惠女士的事情。”

“按照9月份他去四国的情况来看,似乎他在跟踪你。”

另一名刑警又补充了一句,这两个人都没有吸烟,阿惠感到的确情况严峻地使他们无暇吸烟。

“在高知您真的没有接触过土井吗?”

“没有。”

“土井从悬崖上摔下来是9月8日的上午10点至12点之间。这个时间您在高知吗?”

相庭肯定是乘了10点50分起飞的飞机,这一点酒匀已经确认了,可自己……?

阿惠屏住呼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七章 暗中别墅

1

2月11日星期三是个吉日。这一天,阿惠和平时一样,上午11点左右来到“好时代”

元麻布公寓。站在卧室化妆间里的相庭,穿了一件黑色西服,系着一条白色领带,正准备出门。

“在银座的饭店,公司一名职员的儿子结婚。今天晚上我傍晚可能回来,你给我沏上茶就行了。”

“是的。车呢?”

阿惠问道。

“休息日司机也休息呀!为我叫一辆出租汽车吧?”

于是,阿惠连忙去电话机旁,拨通了经常联系的一家出租汽车公司。

相庭还在对着镜子“打扮”着。他的脸色还和平时一样,气色很好。

这样的人根本不像是有病的。

阿惠一想到这里,心中就充满了一种既是放心了但又是害怕的混合感情,这种复杂的反应在胸中涌动着。“放心了”当然是由于相庭的健康;而害怕却是由于阿俵明确表示了不希望相庭这样健健康康地活下去,怕他会采取什么作法。

镜中两个人的目光碰到了一块儿。

“怎么啦?没有精神呀!”

相庭回过头来问道。

“好像从昨天晚上就不好,你的脸色苍白,好像没有睡好吧?”

池袋署的刑警找她的事是昨天早上。

他们就盐尻和土井之死的事询问了阿惠。并重点问了两次事件中阿惠的“不在现场证明”。由于阿惠拿不出自己明确的“不在现场证明”的证据,因而非常担心被带到警察署。

后来虽然她终于没有去,但他们临走时扔下一句“还会来的”的话,这足以使阿惠心悸好几天的。

因此昨天她有意识晚来一会儿。为的是等相庭出了门之后再到。

因此见到相庭是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共两次。

“发生什么事儿了?”

相庭盯着阿惠问道:“爸爸……去年在土佐山田扫墓时见到的那个盐尻先生在池袋被杀的事您知道吧?”

相庭猛地一怔。

“啊,警察为这件事去了公司,和我谈过了,也问了我和你之间的关系,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盐尻先生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1月29日早上,2月3日傍晚刑警去了我住的公寓。”

“是吗?我记得去公司是一个星期前的事儿。警察也说了因为死者和你是一个地方的人,也去问了一下你。但据说你什么也不清楚,而且我也一点线索也没有,所以我差点儿都忘了。怎么,这件事还没有解决吗?”

相庭惊奇地问道。

“哎呀,好像还没有……昨天早上警察还来找我了呢。”

“噢,那么,有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

这回相庭摆出了一付要认真听一下的样子。

“去年我们去高知的时候,爸爸先回东京后,没有听阿俵说在钓谷矿山旧址发现了一名摔死的人”“噢,听说过有这么件事儿,不是说是旅行者吗?”

“好像不光是这样,因为昨天早上警察来后,说了许多那名死者和这次的盐尻事件有各种各样的关联的话,因此弄得我心情特别坏……”阿惠一边说着一边盯着相庭的表情。

会不会是他直接下的手?为了自己,相庭会对这两个人下手的吗……?

但是,相庭的目光似乎也在关注着阿惠。在他那双眼睑已经深深下垂了的眼睛中,时而闪出锐利的神色来。

“那你对警察隐瞒什么了吗?”

相庭问道。

“不,没有……不过,我……”

“你怎么啦……?”

相庭尽量用轻松的语气问道。

“世间会发生许多自已所料不及的事情。不过,如果自己没有自责和内疚的事的话——”门铃响了。

阿惠连忙跑去看。

她打开了门口的监视器的开关,一名身穿出租车制服的司机出现在荧光屏上。

“请稍等一下。”

于是相庭走了过来。

“司机来了。”

“埃”

走到门口,他又停了下来。

“阿惠,这个周末我想去三浦半岛的别墅。”

“三浦半岛……”

“三浦半岛的油壶,有公司的一个职员宿舍。但那里只够两三个人住,所以实际上也就是别墅了。”

“……”

“在那里,夏天乘小艇在海上兜兜风,冬天的海也不错呢!”

“这个周末去,那就是这个星期五了?”

“星期五我去秦野打高尔夫球,回来的路上绕到那儿去。阿惠你星期六早上赶去吧!”

“好吧……”

“噢,星期六晚上要有十来个人在那儿吃饭哪!”

相庭笑着说道。

“都是特别亲近的人。虽然晚了一些,可我想把你和我的这个关系对他们介绍一下。”

“……”

“噢,你大可不必过于紧张呀!只是把你给他们介绍一下而已。一些菜什么的,可以从东京的饭店带去,你就不必特别操心了。好了,今天回来后再慢慢说吧。”

2

阿俵的电话是中午打到这里来的。

“昨天我回来的太晚了,又让公司的同事拉去到新宿喝了酒……”“几点回的公寓?”

阿惠问道。

“噢,11点半了吧!”

阿俵答道。

“……”

“怎么啦?”

“就是多晚你也该打个电话呀!”

“对不起,对不起。不过昨天太晚了,而今天是刚刚爬起来。”

“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这次出门也太长了,这期间发生了许多事……”阿惠说着说着声泪俱下。

“今天晚上见面吧!好久不见了,在哪儿随便吃点都行。”

“嗯,不过,还是在家里好,来我的公寓吧!”

好久不见了似地,阿惠感到有好多话要说。

这一天,相庭在下午4点多钟,带着一身酒气,两眼惺松地回到了家里。

“阿俵君回来了吗?我看你一下子这么精神了。”

他揶揄地说道。

“想早一点见到他吧?我看你还是回去吧!”

“啊,不过……”

“一会儿我要好好睡一觉。在婚礼上吃的太多了,所以晚饭不想吃了。”

于是相庭说明天再告诉她去油壶的路怎么走后就去睡觉了。

今年是暖冬,2月里暖和的日子很多,只是今天略冷一点。

大街上也昏暗了不少,阿惠急急忙忙地朝三田赶去。

中途她绕了一下路,去了一家食品商场,买了一些海鱼、豆腐等食品,还买了些火锅材料。天冷的时候,男人们都喜欢吃火锅。

在买这些东西时,阿惠自觉不自觉地回忆并进人了不曾忘记的年轻妻子的角色。是啊,管他有多少财产呢!只要能在这与自己毫无缘分的大都市中,用阿俵那贫微的工资过着清贫但温馨的小日子也就足以了……但是,阿俵这条蚀虫却梦想着不切合实际的事情,自已也常常听到一个冷酷的声音。

对自己来说,心理上永远也摆脱不掉那昏暗的山谷的阴影。不,不仅如此。自已的脚已经走到了悬崖的边缘,也许不定哪一天就掉下去了……想到这儿,阿惠的眼前又一下子暗了起来,她迈不开步子了。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甜美的女性声音,一下子把她从思考中拉了回来。

这是一个来买东西的、自己并不认识的女人。

不过,声音有点儿像谁。不知为什么,这个女人使阿惠想起了什么,一股微微的不安仿佛从一丝缝隙中露了出来,并引出了一点什么记忆……一个星期前的傍晚,池袋署的刑警曾在公寓等着自己回来,而在他们走后,自己便马上给下北泽阿俵住的公寓打了电话。

阿俵说过他当天或第二天要出差,但阿惠一时竟忘了。

于是是个女人来接的电话,“喂,喂”,那声音十分甜美,但一听是找阿俵,对方马上粗暴地说了句“打错了”便挂断了电话。

自己又重新打了一遍,但这次没有任何人来接。

刚才身边来买东西的女人,使阿惠记起了电话中的那个女人的声音,好像就是电话中的那个女人……当时自己在想着别的事倩,号码一定是按错了!

阿惠迅速走出了商常昨天夜里的事情也是这样吧,阿俵喝得太多,连电话铃声都没有听到。

昨天夜里12点钟左右,阿惠给阿俵住的公寓里打过电话,但没有人接,所以阿惠认为他还没有回来。可刚才问他,他说是11点半回到公寓的,难道那会儿他正在洗澡,没有听到……?

阿惠回到公寓,弄暖了房间,摆好了火锅之后,门铃响了。她连忙打开门,俵一敏站在那里。

由于今天是休息日,阿俵在一件高领圆套头的毛衣外边穿了一件十分时兴的夹克。本来瘦长的脸型再配上这付打扮,看上去具有一种西欧人的凤格。

“我好想你呀!”

阿惠双手伸着迎过去。阿俵也迅速反锁上门,一下子搂住了阿惠。

两个人缠绵地挪到起居室里,然后趁势倒在了地上。

阿惠贪婪地吸吮着恋人的气息,她激动地都哽咽了。

两个人如饥似渴地倾泄着多日积存的情爱。

当他们都精疲力竭睁开双眼时,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了。

“我不在时有什么事吗?”

阿俵一边穿好衣服一边问道。他盯着阿惠的目光与平时有些异样——“就是盐夙先生,对啦,就是我们在土佐山田见到的那个人,我丈夫的朋友,那个人在池袋的站前公园……”

也许外地的报纸没有刊登,还是阿俵没有注意,反正他像刚刚听说一样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

“昨天早上还来了两个警察,对我问了一些去年土井先生摔死的事和这次事件的情况,好像他们认为这两件事有关系呢!”

“为什么?”

“盐尻的母亲对去高知出差办案的警察说了许多事。说去年的9月,盐尻给什么地方打过电话,还说了钓谷矿山旧址一名摔死的人的事情。矿山附近的农协离他家很近,于是警方认为会不会是给那里打电话,但因为问得太多。他母亲烦了不再回答,随后在南国署才知道,发生摔死人的事件后,的确有人打电话报过案,会不会……”“……”“从下午3点或4点接到报案的电话来看,这个时间是可以对得上的。过去中条先生也曾打电话说过这件事,说报案人的口音像是当地人,但警察赶到后人却不见了。”

“是吗?”

“而且池袋署的警察一直盯着问我。会不会他们认为盐尻先生是土井事件的发现者。

可为什么他不直接面对警察,却自己一个人带着这个线索上了东京?因此警察认为他来东京就是来找我……“”为什么这么说?“

“我也不知道呀!连我也不明白,他干吗要找我。但他们说因为那个矿山的所有权是我的,而且他在东京只认识我一个人,当然会是来找我的。而且他们还要求我提供这两次事件发生时的‘不在现场证明’呢!”

“那么土井的死亡时间是……”

“大体上说是上午10点至12点从悬崖上摔下去的。如果这么说,那天上午10点45分我在高知机场和爸爸分手后,不是在高知车站旁的吃茶店里等你等到12点左右的吗?可从机场到钓谷矿山旧址开车只需要三十来分钟,所以……”阿惠竭力说明着。

“从矿山到高知车站要四五十分钟呢!这还得紧赶慢赶呢!”

“但对于土井从悬崖上摔下来的时间来说,这么算起来还是绰绰有余,而且,到12点见到你的这段时间里,没有任何人可以为我作证,他们看上去根本不信。”

阿俵同情地叹了一口气。

“——可是,我觉得也不必太担心了,警察会从各个角度去调查的,决不会只盯着你一个人的。”

看来任何人都只能这样宽慰自己。

阿惠心中叹了一口气:难道一场暴风雨就要降到自己的身上了吗……?

“相庭先生怎么样?”

阿俵又问了一句。

“身体很好呀!根本不像得了癌什么的样子!”

“是吗……”

阿俵双手紧紧握在一起。陷入了沉思之中。

“其实我也觉得有点儿奇怪。开始我认为对他的诊断是不是弄错了,但后来我想,这会不会是他故意散布的谣言……”听到这儿,阿惠问道:“你是说是他故意制造的?”

“可能吧,要不是谁传出来的呢?”

“——对了,爸爸还计划从后天星期五的晚上,要到油壶的别墅去住两天,也要我星期六赶去……”“星期五是他一个人?”

“是的,好像他说是打完高尔夫球后绕到那儿去。星期六晚上还要请几位亲朋好友,并把我介绍一下。”

“是吗,星期五晚上在油壶……?”

“你知道那个别墅?”

“啊,知道,在岬的突出一端的丛林中,不是休养季节特别寂静……”说到这儿,他突然止住了。

同时他的眼睛中闪动着一股奇异的神色。阿惠见状也屏住了呼吸。

但阿俵又马上恢复了刚才的样子,认认真真地看着阿惠。

“相庭先主说准了星期五打完高尔夫球晚上住在油壶的别墅吗?”

阿俵用确认的口气问道。

“碍…”

“那么是他一个人?”

“也许有家政妇去打扫卫生吧?”

“夏季会的。油壶湾是东京近都具有代表性的游艇港。那一带的别墅都有自已的游艇。

相庭的公司在那儿建的别墅也是为了坐游艇玩儿。由于只是夏季才有玩儿和休息的价值,所以家政妇也只是在那个季节才常住在那里帮助料理一些事务。——嗨,这样的地方什么时候去都不错啊!

“那么爸爸的病是误诊了?”

阿惠担心地又问了一句。

“嗯……如果他本人还那么精神,也许就是吧。”

“谁对你说的这件事呢……?”

“公司的经理。”

“开始你是从你们公司经理那儿听说爸爸得了癌症了?”

“噢,经理说他是从相庭先生的秘书那儿听说的。后来经理又向他的秘书确认了一下,结果说大概是从外面传来的吧。但要查清源头不太容易,万一要是相庭先生本人故意传的,你上哪儿去查呢……?”

阿俵的眼神中忽然流露出一种不安的神色,他看着天花板。

“爸爸为什么要传这种话?”

“所以我想问问他本人。”

阿俵认真地看着阿惠。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谣言,那么阿惠与其说是放下了心,倒不如说感到这里面大有文章了。

自己也把以前的事想过,但也找不出相庭要撒谎的理由。

这样看起来的话,会不会就是阿俵自己这么说的?相庭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一次阿俵喝醉了酒之后说过这个话,这是他的妄想吗——?

但是,任何谎言要想查明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往往都是不了了之。

“实际上我还有一件事心里不踏实。”

“什么?”

阿惠问道。

“主要是工作上的事情。你不是说你曾经悄悄地看过相庭先生书房里的抽屉吗?你还说有几个你没有听说过的公司的名片在抽屉里?”

“是的。”

阿惠点了点头。

“当然,他是日本陶瓷公司和东洋核能燃料工业株式会社的经理这我知道,但除此之外他还自己开了几个小公司,进行多处的矿产资源探查的事情。”

“不过在以前我也听他讲过。他说他坚信矿产资源是国家之宝,他不惜要以个人的力量积极进行探查呢。”

“但这里有个程度问题,这仅是他个人的某种意愿。不过,最近他也曾委托专门机构进行过这种调查。因为我注意了一下,除了委托我们公司外,好像他也在委托其他公司做这类事情。”

“……”

“要说起来,进行矿山资源调查可是件花费相当高的工作呢。动不动就上千万日元是常事儿。而且据说我们为政府进行调查的收人就占了一半以上。而且还有这种情况,如果查到了矿床,但无开采价值或由于某种原因无法开采。这笔费用就白白丢弃了。”#p#分页标题#e#

“碍…”

“不光这一点呢。本来我是不想说的,就是一些调查公司或是调查人员并不是说个个都具有良好的业务素质和人品,这样的公司或个人往往绕一个很大的弯路去开采,结果浪费了很大的资金。相庭先生就碰上过这种麻烦事。”

阿俵滔滔不绝地讲着。

“那么你没有问过现在还有哪家公司在给相庭先生的公司做调查吗?”

“为什么要问这个?”

“要是没有价值就不干了吧?”

“这要取决于他本人的意见……”

“要花费那么多的钱,不光只是为了心理上的满足吧。要是这样的话,那么可继承的财产不是就要大大地打折扣了吗。这对我来说可有直接的关系呀!”

“直接……?”

“是埃因为我们不久就会结婚的。这个事情相庭先生应当知道的。因此,你做为养女有继承权,不就和我有很大的关系了吗?”

听到这儿,阿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人真的变了吗……?

“也不要紧的。我自有我的办法,让我说给你听。”

阿俵似乎注意到了阿惠的“担心”,用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面颊笑了起来。

“反正相庭先生不是已经病入膏肓了吗?而收养手续不是也都办好了吗?”

“……”

“嗨,我怎么说你也不一定十分明白,如果你还有什么担心的,就直接去问他本人,听他亲口讲可能会更好。”

“你也打算去油壶的别墅吗?”

阿惠马上换了一个话题。

“嗯,刚好我有个机会。”

“什么时候去?”

“星期五晚上。”

“那我明天对爸爸说一下?”

阿俵点了点头,然后把目光又投向被冬夜笼罩的窗外。他的目光中有一种奇异的虚无神色。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收回了目光。

“我想还是什么也别问的好。”

“为什么……”

“要问这些事儿。就要学许多东西,看许多书,可我没有这么多本事。我觉得你也别搀和进这种事情为好。”

“……”

“以后……”

阿俵说到这儿顿了顿,目光中放射出一种神采,和刚才阿惠感觉到的一样——“我想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星期五我们两个人一块儿去油壶别墅的事情。对了,你也没有去说这事儿的对象。”

“星期五一块儿去?”

阿惠反问了一句。

“对,我开车来接你。”

“车……?”

“是呀,如果顺利的话,明后天那辆汽车就可以去提货了。这样我们就可以开车去了。

——啊,我都饿了,吃饭吧!“

3阿惠点好火锅,他们一边吃着一边喝着啤酒,但阿惠总是心神不定,像有一股冰冷的水在头脑里流动似地,心中也是一种没着没落的感觉。

与此相反,阿俵却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平时他喝不了多少,但今天却逞强似地不停地喝,而且由于兴奋,话也比平时要多一些。

当他喝到半醉的时候,又赖在阿惠身上,去吻阿惠。

没等阿惠反应过来,他便粗暴地把阿惠推倒在草席上,并慌乱地脱去衣服,要阿惠摆好体位。

他要阿惠摆出过去他不曾要求过的体位。

阿惠没见过他这么醉过。

阿俵全心身地沉溺于阿惠的肉体之中。他好几次好几次地发地着他的情欲……直到最后两个人都精疲力竭,像泥一般瘫软在被子上。

已经凌晨1点多钟了,大都市的安宁也充满了这间屋子。

到此为止了吧?阿惠看着身边的阿俵.“星期五会有什么事情挑明的。”

阿俵突然嘟哝了一句。

“真的?……一敏呀,你不是真的害怕会发生什么事儿吧?”

“害怕?”

阿俵大声地反问了一句。

“你这是什么意思?”

“比方说……你不会对爸爸的做法采取什么行动……”阿俵“忽”地一下从阿惠的身上爬起来盯着她。

看了一会儿阿惠后他说道:“别开玩笑了,想什么呢!”

说完他又笑了笑,然后温柔地用平静的口气问:“你是不是对相庭先生越来越有亲切感了?”

“对,有时有这样的念头。”

“他对你来讲是个非常重要的人,我不应当对他不恭,对吧?”

“……”

“我比起任何人来都更希望你幸福,因此我不想只对你说好听的,也要让你有更坏的打算,我想相庭知道了也会理解的。”

“……”

“我不会对相庭先生采取什么过激的做法的,我保证。这次去油壶别墅,一直到回来,我都不会给你增加心理负担。而且决不做任何出轨的事情。对相庭先生所做出的任何决定我也会同意和理解。这样你放心了吧!”

阿俵一再盯着阿惠的脸说道。在逆光阴影中的他的那张脸,让人感到有一种真挚的表情,阿惠又一次看到了和去年刚刚认识时一样的那张认认真真的技术专业人员应有的面孔。

这张脸慢慢靠近了自已,然后紧紧地吻在自己的嘴唇上,并移向自己的两颊、耳朵。

“我好爱你。”

“我也是,一敏。”

阿惠不觉怦然心动。

此时此刻,阿惠才感觉到和刚才那疯狂的作爱一样,平静的时刻也同样过去了。

但阿俵看了看手表后又从阿惠的身上爬起来说:“我再不走,明天就要晚了。”

“你可以从这儿直接去公司嘛。”

“可我没有穿西服来……”

由于今天休息,阿俵不是直接从公司里来的,因此他只穿了便装。

“不穿不行吗?”

阿惠又问了一句。

“还是穿上的好。因为公司里的人都穿,不能因我一个人破坏了整体形象。”

于是他穿好衣服,出了房门。

“叫一辆出租汽车吗?”

阿惠向他喊道。

“不了,我走出去再找车。”

他走到门口儿,又停下脚步。回过头,不知为什么死死地盯着阿惠。

“那么,星期五下午你收拾一下东西等我吧。”

“好吧。”

阿惠温顺地答道。

“休息吧!”

他说完这句话,便迅速出了门。

门外阿俵的脚步声渐渐地走远了。

阿惠从床上爬起来,真想冲出去追上他。但她终于抑制住了这股冲动,站在了起居室门口。

想要追出去,可又觉得没有什么特别要表示的。

后天还会见面吗?

阿惠的胸中被这种念头搅得如刀绞一般痛苦万分。

她慢慢走到门口儿。锁上门又返回到屋里。

她没有心情去收拾碗筷,又躺在了床上。

一种不可名状的不安和担心从心底一股一股地涌出来。

阿惠决心弄清这担心的原因。

“说准了星期五……晚上住在油壶的别墅吗?”——“我想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星期五我们两个人一块儿去油壶别墅的事情。”——阿俵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眼前又浮现出他那路带奇异目光的眼睛。

是的,自己是爱他的,但从心底来讲却不敢相信他。

什么地方使自己对他一直怀有戒心?

阿惠注意到,今天晚上两人见面后,这种戒心更加重了。

今天晚上他喝那么多酒,对自己要求那么强烈是为了什么?

难道他是为了排遣某种恐怖?

如果他的确是那种利己主义者,那么就会因此而尝到做为代价的恐怖。

自己心中产生的那种再也不想和阿俵见面的寂寞感,难道不是今晚和他决别的预感吗……?

阿惠直到天亮都几乎一点儿没有睡着。今天是星期四。这天一大早她便去了元麻布。

但相庭还是出门了。

直到晚上8点他才回来。

“晚饭我吃过了。”

相庭进来后心情愉快地说着,坐在了沙发上。

“明天一早我就出门了。我把去油壶别墅的道路对你说一下。我画一张图,请你拿张纸什么的来。”

于是阿惠使进了书房,拿了一张没有印格线的便笺,坐在了相庭身边。

“对啦,关于星期六晚上招待客人的事情,我还没有对你说哪,我怕吓你一跳。”

他笑着说道。

“好吧,星期六早上你一个人来,先坐京浜快车到终点站的三崎口,在那儿乘出租汽车……”但阿俵说想和她星期五晚上开车去,看样子相庭不知道。

由于相庭计划星期五早上去打高尔夫球,那么直到现在也没对他讲,是不是阿俵的意思是不让相庭知道?

对谁也不说,当然也不告诉相庭,半夜闯到相庭一个人住的别墅,难道……?

阿惠看到相庭画完的油壶湾和突出于海面的岬的地图时,深深地屏住了呼吸。

“爸爸……”

阿惠拼命压抑住剧烈的心悸问道:“爸爸明天是一个人在别墅吗?”

“是呀。”

相庭答道。

“女佣人去吗?”

“噢,那么晚了就算了。”

“您没有听阿俵说吗?”

“说什么?”

“是……那个……明天晚上,他要开车送我去。”

“……”

相庭奇怪地看着阿惠。

“不光是这个,他对爸爸好像还有什么别的话要说。我怕他会做什么不妥当的事情,反正……很危险,那个人,所以爸爸要多加小心……” 4星期五的晚上。阿俵9点半钟开车来接的阿惠。

在这之前,他先打来了一个电话。

“今天事情多,可能我晚点儿去,所以一会儿你在拐角处等我。”

于是,阿惠把最高级的丝绸女服收进提包里,走出了家门。当时相庭说星期六晚上的晚会上要宣布他和自己的事情,因此让她准备的好一点。

天色已经黑下来了。阿惠看到一辆不曾见过的白色小型车开过来,停在了离公寓不远处。阿俵把头从驾驶窗伸了出来。

“啊,这个车……?”

这不是他过去常常从公司同事那里借的那辆旧车,但也不是十成新的新车。

阿俵已经打开了助手席的车门,阿惠很快地坐了进来。

“我以为是一辆新车呢,可……?”

“噢,还得等两三天。”

“这辆车?”

“借公司同事的,不是以前常借的那辆车。”

果然和以前的车不一样,车内十分整洁,前车窗上还挂了一个吉祥物。

一上大道,大街上的灯光顿时显得十分明亮。

他们从芝公园的入口处进了高速公路。

阿俵不时地超过几辆大型卡车。

以前开车时,他常常东拉西扯,充当导游,而今天他却闭口什么都不讲,因此阿惠顿时有一种紧张的感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阿惠已经熟悉了大城市那傍晚时分西方天空像着了火一样的晚霞。

前年9月来的东京,如今已经一年零五个月了……后来她突然意识到今天是2月13日星期五,于是心中产生出一种不吉祥的念头来。

“13”这个数字,对自已来说,不应当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吧。阿惠记起来,早先自已和阿俵第一次见面、吃饭时就是12月13日。

和阿俵的相遇。应当是幸运的事。

但是——她一想到这儿,心中便产生一种苦重的压迫感。

今天的天气比较晴暖,但傍晚时渐渐地转了多云,现在看不见一颗星星。

这会儿相庭已经到达了油壶的别墅了吧?

他是一个人吗?他会听从自己的忠告,带什么人去吗……?

他会听信昨天晚上自已对他讲的那些话吗……?

“——我怕他会做什么不妥当的事情……很危险,那个人,所以爸爸要多加小心……

反正我觉得您明天再带一个人去的好。“

阿惠突然想起了自已昨天讲的那些话。

“和谁一块儿?这是为什么?”

当时相庭轻轻地皱了皱眉反问道。

“我是说,万一阿俵对爸爸有什么不妥当的行为……”“阿俵君对你是怎么讲的?”

相庭紧紧追问道。

“嗯……什么危险……反正我心里觉得呗。”

后来她也说不清楚了。

“他是你的未婚夫,你爱他吗?”

“嗯……这个……”

“那你对我是否有什么忠告不好讲吧?”

“只是,爸爸和我是亲子关系,对阿俵先生来说,我不想让他利用这一点做什么事情。”

“明白了,谢谢你,阿惠真是个好女儿啊!”

相庭高兴地点了点头。但阿惠看他似乎并不经意,便又叮嘱了一遍。

“真的,您一定要多加小心,千万别忘了——”高速公路上从涩谷至三轩间茶屋之间车辆有些多,但驶入东(京)名(古屋)高速公路后便成了三条车道,车辆也少多了。阿惠看到驾驶台上的表是10点15分。

“今天晚上赶去。对相庭说了吗?”

阿惠若无其事地样子问道。

阿俵沉默了一会儿说:“噢,我昨天没有机会对他说,今天早上我又出门早,等打电话时他已经不在家了。”

“……”

“中途打个电话也可以吧!”

汽车又开了不到10分钟就到了横滨高速公路出入口。

过了有着许多花里胡哨的霓红灯广告牌子的饭店区域后,他们便驶入了标有“横浜横须贺公路”的收费公路了。

这条道路上有好几个山洞,于是便给人一种进人了山区的感觉。

“我们这会儿正走在三浦半岛的中间,穿过尾根。”

阿俵冷不丁说了一句。和前天完全换了一个人似地,他一路上沉默寡言。

公路两边都是黑压压的大山,根本不像是在半岛中。

他们从“衣笠”的路口出来,继续行走在昏暗的镇子当中。这会儿马上就到11点了。

“几点到?”

阿惠问道。

“再有30分钟吧。”

从亮着灯的路边电话亭旁驶过时,阿俵并没有停下车来。

也许他正在考虑行车路线吧?

“你去过?”

“只去过一次,但那是很久以前了,而且是白天。”

公路两旁路灯闪烁,但亮着灯的住户却很少。大街上没有行人,也极少能遇上车辆。

看到这群山和镇子都这么冷清、昏暗。阿惠不由得心情又紧张起来。

“快到了吧?”

阿惠问道。

“在三浦市的突出一端。可还得找一下去油壶湾的道儿呢……”“不是已经到了海边了吗?”

“是啊,那边就是大海。这一带的海岸线离山很近。”

像要证实阿俵的话似地,车子一转弯,立刻看到了海边停泊的一片船只。

连在一起的大小船只的桅杆林立,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着白光。

在入海口的悬崖边上,也拴着许多船。

“到了诸矶海湾了吧?”

阿俵判断似地说道。

“好冷清呀……”

“夏季这里相当热闹。过了那个季节几乎就没有人影了。”

除了海岸的山坡上有几户零散人家的灯光外,陆地和海上都不像有人的样子。

阿俵打了一下方向盘,让汽车驶入修整过的上坡道。

在一个很大的坡道处,他把车向左拐去。

“是这儿!”

汽车行驶在一条乡间小道之中。

这一带十分昏暗,但左右车窗的下方可以使人感到大地的气息。远处的灯塔上灯光闪闪烁烁,悬崖上也有灯光。

“这儿就是诸矶湾,那边是油壶海。”

阿俵用下巴分别向左、右指了指。

“啊,看那儿,别墅就在那个呷上。”

阿惠的脑子里一下子浮现出相庭画得草图来。

“好像正好穿过岬的中央。”

汽车又过了一座小铁桥,随后便可以看到一座邮局样的建筑和亮着灯的电话亭了。道路从那儿开始下坡。

在这条弯弯曲曲的蛇形下坡道两旁,长着茂盛的植物,看到的住家在黑暗中都是一个个剪影,哪一座都像是别墅,但几乎没有一家有灯光。

他们来到一处建筑的拐角处,汽车又拐进一条土路。

在这条土路的尽头,有一座西洋风格的两层建筑,院门口亮着灯。这是他们见到的这儿的唯一的灯光。

“到了!”

阿俵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5

一走出车外,全身就立即被寒冷包围了。风出人意料的大,而且带有一股明显的咸味。

别墅的屋顶是橙黄色,墙壁是白色,一看就使人想到丹麦风格。

这时已经11点25分了。

“开着灯呢,看来相庭先生还没有睡。”

虽然阿俵始终没有打电话,但相庭从阿惠口中应当知道两人今晚到达。

相庭要是再带一个人来就好了——阿惠心中暗暗祈祷着。

阿俵和阿惠来到院门口,按了一下门铃,果然马上就传来了相庭的应答声:“等一下。”

“我是阿俵,我送阿惠来了。”

相庭走了出来,把院门打开。

“哎呀……”

相庭穿了一件日式坎肩儿,瞪大了眼睛看着阿俵.“突然打扰实在抱歉。阿惠说明天一早来,所以我想干脆先送她来吧……我们经理明天到。”

“是吗,欢迎欢迎,快进来吧!”

说完,相庭又看了看阿俵身后的阿惠。

一进屋子便是一间宽大的餐厅和起居室,再就是有柜台的吧台。

在房间的墙壁上挂着一只帆船和救生圈,还吊着一盏电灯,颇有一种原始部落的气氛。

大概是这个原因吧,灯光显得十分昏暗。虽然进来的时间不长。但阿惠觉得出这里只有相庭一个人。

“你们吃饭了吗?”

“噢,我们离开东京时是9点半,在那之前吃的晚饭。经理什么时候到的?”

“7点半左右吧。我在来的半路上在横浜吃的。”

“打高尔夫球的同伴们呢?”

“啊,在横浜分手了,就我一个人来这儿了。”

“车呢?”

“回去了。告诉他星期日下午来接我。”

“那么……就您一个人了?”

阿俵用若无其事的样子环视了一下房间。

“嗯,这样正好。”

相庭看了一眼阿惠,目光中不知是什么意思,他笑了笑。

“请坐吧,我去弄点儿喝的来。”

相庭朝厨房走去,但中途他又来到窗边:“对啦,从这儿向外看去真美,正好这会儿很安静呢!”

说着,他拉开了一直闭合着的窗帘。

庭院里长着棕榈和椰子树那么高的树木,室内的灯光照在院子里,只能看到个大概。

再往远处就是一片树林子,而再远一些便是大海了吧?

极目远眺,广阔的海面上闪动着熠熠的光芒。正当阿惠定睛看着时,不知哪个灯塔上的灯光扫了过来,在海面上照出一条白道儿来。

看上去对面十分遥远,山冈上灯光烁烁摇曳,显得冬海十分的冷清。

“来点地白兰地吧?”

相庭从厨房拿出两个玻璃杯,放在了桌子上。

然后他坐在了一只安乐椅上,把两只倒了白兰地酒的酒杯递给了坐在沙发上的阿俵和阿惠,自己也倒了一杯。

三个人默默地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端起了酒杯。

这时,房间里静的可以听到荧光灯整流器的蜂鸣音。

不,也许是太安静了,那是自己在耳鸣吧。

实在太静了。这个岬的尖端部好像还有几个别墅,但在2月份的今天,好像哪一栋也没有住人。从对岸看过来,恐怕只能看到这么一家灯火。不,这么一盏不亮的小灯,也许根本不会引人注意的呢……突然,阿惠感到心中渐渐生出恐怖感来。

一切都不会按阿俵的计划去实现吧?他说以前曾来过别墅,应当知道严冬时这里的情形。

白兰地似乎会浸透高度紧张的神经——可是,不喝为好,因为相庭看上去喝了不少,万一发生什么不测……于是,阿惠只把杯子放到了嘴边。

这时,她才意识到从刚才的沉默到现在时间已经不短了。相庭醉眼朦胧,双眼无神,而阿俵正死死地盯着那双眼睛。平时他总是有话没话地和相庭套近乎,可今天……仍旧是沉默。

明显不自然的气氛——终于,相庭感受到了阿俵的目光。他想要开口说话了。但在这一瞬间,阿俵抢先说了起来。

“噢,实际上,经理,阿惠经常对您的行为感到可疑和不安。不过,她不想直接问您,可今天晚上正好有这么个机会,而我也一块儿来了,那么就直接问一下好吧?”

阿俵的口吻与平日明显不同。他对于自已公司的这个重要客人,又是经理的朋友的人居然十分地不客气。

但这会儿听来,他完全像个胜利者一样充满了自信。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相庭那厚肿的眼泡转向阿惠。

阿惠情不自禁地瞪了一眼阿俵.实际上是他先传说相庭得了重病,又刺探他关于矿产调查的事,可这会儿他却要栽在自己身上——“啊,想问什么都可以,今天晚上你一定会全部解释清楚的吧?”

阿俵几乎是煽动性地说了一句。

阿惠把玻璃杯放在了桌子上,拼命地压抑着急促的呼吸。

是啊,事实上自己对相庭有许多不明白的事情。虽然对阿俵来说,这些事具有另外一种含意,而阿惠对相庭的怀疑却是真的。

但也许这些也和阿俵的怀疑是一致的呢!他今天夜里也真的想知道相庭的一切吗?

事已至此,阿惠也不清楚究竟是弄清事实重要呢,还是更要当心阿俵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从开头讲吧。‘好时代’元麻布的公寓。从来没来过任何客人,这有点费解了吧?还有,从未来过电话。”

说到这些,阿惠拼命地抑制住自己紧张的心情,像是害怕心脏从嗓子里跳出来似的。

“偶尔打来的,也是找一位叫夜须先生的人。贺年卡也是寄给夜须先生的。还有一个女人,也是来找夜须先生,那个女人看到门口挂着的盔甲还说那是夜须先生放的,那是……”相庭微笑着倾听着。

“我来这里之前,白天去了一趟元麻布,因为管理员什么都不说,我便灵机一动,问了一下隔壁的夫人。就是那位叫有马的一洋产业公司经理的夫人。”

阿惠感到相庭的眼睛深处闪动着微微的光泽。

“夫人认识夜须先生,说他是一直住在102室的大夫,只有夫妇两个人一块儿过。去年8月他们夫妇好像去了美国。听说年底回来,但也许是时间延长了,他们并没有回来。

她不太清楚后来的相庭先生的事情,也不记得她丈夫说过工作上认识相庭先生……“

“……”“我一直认为这儿是爸爸于1983年此公寓初建时就买了的呢!但这儿却一直是在须先生住的……”“那是因为夜须先生租了一段时间。”

“什么?”

“1983年我妻子去世,我就卖了原先的宅子,搬到了这标公寓来祝我一个人在公寓住了一年半。但1985年后工作特别忙,我就住到了饭店里,而把那儿租给了夜须先生……”

“是爸爸租给了夜须先生……?”

“是埃他在银座开了一家诊所,是专门诊治循环系统疾病的内科大夫,我以前就是他的病人。因为从去年8月份他要去美国进修。我就利用这个机会让他搬走,而我又回到了这里。”

相庭不慌不忙地说道。

“那盔甲的事……”

“哈哈哈,那的确是夜须先生的东西,太大了扔又扔不掉,我就把它放在那里了。”

相庭放声大笑起来,但阿惠看出,他的眼里没有笑。

“没有邮件和电话也是我住饭店时的习惯,全都在公司里进行联系。而且我这个人愿意清静,最讨厌有人闯进我的私人环境中打扰我。而且自从我想收一个养女的消息传出去后,更担心有人上门来打扰我。”

“那么……那辆奔驰和司机……”

“什么?”

“就是司机呀!我只听您说过有汽车来接送您,可我一次都没有见过呀……”阿惠问道。

“什么,连这个你也不相信我?星期日他就会来这儿接我的,那时你好好看看吧!”

“我不是对你说过经理过去总是住在饭店,我还坐过好几次经理的车呢!这有什么可怀疑的!”

阿俵在一旁插了一句。

“对不起……可是我一想起这些就觉得特别奇怪……那么,爸爸,那您肯定是日本陶瓷和东洋核能燃料那样大的公司的经理和副经理吗?”

阿惠又问道。

“这一点也要再证明吗?”

“碍…已经不要了,我明白了。”

听到阿惠十分勉强的回答,相庭像从未见过阿惠一样,用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她。

虽然他的脸上并没有表示出明显的怒意,但嘴边却流露出了冷冰冰的苦涩,他的眼睛中游曳着复杂的神色——肯定是伤害了他的自尊心了吧。他好心好意地把一个从乡下来的寄人篱下的女人弄成了自己的养女,倾注了他的感情,谁知末了她却对自己一百个不放心。相庭心中一定这样在恨自己吧?

第一,他有没有一直到今天还要欺骗自已的理由呢?

也许他是为了某种巨大的利益来成全一个根本不是自已亲生女儿的人——?

“真的,实在是对不起,其实—一如果您解除我们之间的关系能使您息怒也是可以的。

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想再问一个问题。“

“……”

相庭不作声地看着阿惠。

“爸爸和土井、盐尻先生的事情真的没有关系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什么他们对于我的事向爸爸说那么多威胁的话?像是要勒索似的……还有,在土井先生摔下悬崖时。您不是正在高知飞往东京的飞机上吗?那么您就应该有充分的‘不在现场证明’,如果您没有,警方还会查到您这儿的。”

阿惠越说越觉得这样太无礼了,可她再也停不住了。

“但是,即使爸爸不亲自下手,也可以让别人去干的吧?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秘密背景?我想请您告诉我。要不就是爸爸为了我而杀死了土井和盐尻?”

相庭听到这儿肩膀微微一动,阿惠觉得自己的这番话击中了他的要害。

“你是说土井和盐尻说要利用你的什么事向我进行敲诈?”

相庭用低沉的声音反复地念叨着。

“而我是为了保全你才杀死了那两个人?”

“……”

“这么说,你也有被那两个人背后敲诈的事情?”

“……”

“你是不是在胡思乱想,瞎在那儿推理?为什么?”

被相庭这么一问。阿惠一下子语塞了。

“这……也就是说,那两个人没有说什么关于矿山和我的事情?……不过爸爸,我可认为您是会为了我而做出任何事情的人……”“也可以去杀人?”

“……”

“可以为一件简单的小事去杀人?”

相庭又追问了一句。

“……”

阿惠哑口无言。

“你真是这么想的?——你如果真是这么想的话,就会把你拉回到原来的你的地步。”

相庭冷冷地盯着屏住了呼吸的阿惠,用低沉和苦涩的语气说道。

“不回答,那么我先回答你刚才问的那些事情吧。土井和盐尻的事件与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也没有雇什么杀手。我基本上是不主张用那种危险的手段解决问题的人,如果他们的确是他杀,那凶手一定是别人。”

双方沉默了。

阿惠已经不敢正视相庭了,她紧紧地咬着嘴唇,盯着自己的手指。

也许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相庭不是一个值得怀疑的人。

而且他十分坚决地否定自已和土井、盐尻的关系,也就是他果然和他们毫不相干了?

随后就是今天晚上他听了自己说的这些话后将会如何对待自已的问题了。

就算是他不撕破脸面,但对他来说也是在心上划上了一条深深的伤痕,再不会允许自己这样对他的了。也许他开始考虑解除亲子关系了呢……可是——阿惠胸中产生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巨大痛苦。

是的,和相庭在一起时的幸福感,顿时从阿惠的意识中退去了。

阿俵会说什么呢?

阿惠想了解一下相庭的真实情况,阿俵也有这个目的吗?而且,他会不会是通过这一点来计划如何夺取他的一切——?

但是,对相反的实际情况他不是已经很明白了吗……他是一个大公司的经理,是有着70亿日元资本的资本家吗——?

阿惠突然看了一眼阿俵.在他那张长着凹进去的双眼的侧脸上,此时此刻流露出一种奇怪的笑意来。

“噢,我也十分惊奇。阿惠竟然这么不信任经理。虽然女人动不动就爱怀疑和猜疑。

但阿惠比别的女人更甚而过之吧?“

阿惠傻了。阿俵的话是什么意思?自己是对相庭有许多疑问,可阿俵不是也说过关于相庭得了重病的事情和探查矿产的事情吗?“

“你是怎么啦?是存心想破坏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亲子关系吗?你还不赶快向相庭先生赔罪……”“一敏呀,这……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阿惠死也不服这个理儿,反正刚才是相庭让自已随便问的嘛!

可这会儿阿俵又暗示要拆散和相庭的亲子关系……?

“我现在不打算解释。如果说一定要解除和爸爸的关系,那我也认为是迫不得已的。

不过一敏先生。我倒要问问你。“

“问我?”

阿俵冷冷地笑了笑。

“你在一个月前说爸爸得了病,活不了多久了,所以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得到一大笔财产。可是,爸爸根本不像是个病人,你又说那是谣传。——爸爸,这是真的吗?新年时您去筑地医院体检时,大夫什么都没有说吗?”

“没有哇。”

相庭摇了摇头。

“没说过让人担心的话。”

“那么,为什么你说爸爸的病已经到晚期了呢……?”

“所以我说那是谣传嘛!”

阿俵辩解道。

“我早就注意到那是别有用心的谣传。有的是瞄准了我的财产和功绩的敌人呢!还谡飧龃抵埃阏娴拿挥邢牍约夯岬玫揭淮蟊示薅畈撇穑俊?

相庭的目光盯着阿惠。

“根本就没有!这一点一敏先生可以——”阿俵苦笑了一下,迅速地叹了一口气。他摆出一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的样子摇了摇头。

“对于阿惠这样的女人的性格,我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阿俵开始了反击。

“说清楚你当初的想法又会怎么样?你会同意解除和相庭先生的亲子关系吗?那你可就又要一个人艰辛地生活了。你不是也认为万一经理病倒后不也是个十分难伺候的人吗……”“你胡说什么!一敏先生,你不能这样……”阿惠愤怒地高声喊了起来,两眼也流出了激愤的泪水。

“啊,我终于明白了……我今天终于明白了!你果然还有别的女人!我打电话,你的公寓里有另一个女人接过电话!”

“喂,喂!”

那个娇滴滴的女人声音又在阿惠的耳边响了起来。

“而且你要我和爸爸解除亲子关系,就是想让那个女人成为爸爸的养女!你的全部用心就是看准了爸爸的财产!”

“开玩笑!对于相庭先生的财产,我连一分钱都不要!”

“胡说!你对我说过至少两遍,说一大笔财产马上就要到手了……”“住口行不行!”

相庭用洪亮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争吵。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失去了醉意,脸色也不那么苍白了。

“财产,财产,我都听烦了。——阿俵君,你下决心吧,快下吧!”

“下决心?什么决心?”

阿俵奇怪地看着相庭。

“我要取消和阿惠的亲子关系,如果有正当的理由就可以。”

“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明天我就叫律师来,马上办理手续。”

“那么,阿惠仅仅限于今天夜里是经理的女儿了?”

“可以这么说吧!”

相庭说道。

“决心不变了?”

阿俵又问了一句。

“不变!再也不变了,仅仅今天夜里还是!”

相庭斩钉截铁地说道。

“明白了。”

阿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阿惠,听到了吗?”

他突然回过头看了阿惠一眼。这时阿俵面色苍白、目光异样。

“你做为相庭的养女就今天一晚上了。这一晚上还存在着养父和养女的关系。也就是说,今天晚上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阿俵马上站了起来,去到玻璃窗那儿,合上了窗帘。

他透过灯光看着相庭。

“相庭先生,决心不变了?”

阿俵又问了一句。

相庭轻轻地点了点头。

同时,阿俵朝相庭那儿靠近了一步,伸出双手,像是要去指他的脖子。

“住手!”

阿惠本能地脱口而出。?

第八章 假面

1

“住手,一敏先生!”

阿惠拼命地拉住了阿俵的手腕。

“我求求你了,住手……”

阿俵仍然向相庭身边靠过去,但阿惠几乎是疯了一般地用力使得他无法再向前一步。

“冷静些,好好想一想……啊,求求你了,这样的事情你绝对不要……大让人害伯了……”“害伯?我说什么了?”

“你要把爸爸……不,是相庭先生……你不是说过看准了相庭先生的财产了吗!这不是你的阴谋吗?你让我从头到尾都当好相庭的养女,一直等到爸爸去世?我拿到了一大笔遗产,就可以自由了吗?”

听到这些话,阿俵怅然地回过头瞪着阿惠。阿惠仍双手拼命地拉着他,但不再说话了。

阿俵又挣了挣被阿惠拉着的双手,似乎对相庭还不死心。

“那么……那么爸爸说了要和我断绝养女关系,这么一来,今天晚上就成了我还有继承权的最后一个机会了……可是,可是,你要采取什么手段,这一切都会受到怀疑的,会有很多的漏洞……”阿俵用力一挣,从阿惠手中抽出了双手。

“你这个混蛋女人!”

他像从心底感到厌恶一般地骂了一句。

“那是我前天晚上说的。我说我并不会对相庭先生怎么样的。我也不会加害于相庭先生,我答应了的。刚才我不是刚刚说过吗?我永远也不会要相庭先生一分钱财产的。这是我的做人准则,我决不食言!”

说完,阿俵低沉地笑了笑。

“你还不明白吗?我是决不会说假话的,是你大错特错了!”

“什么大错特错了!”

“第一,你认为我对相庭先生的财产怀有不轨的打算,但我已经反复强调过了,我根本就没有那种打算,因为我也不可能得到那么一大笔财产。”

听到这儿,阿惠冷不丁地看了一眼相庭。他似乎不明白刚才阿惠那番慷慨陈词的意思,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个人。他眯起眼睛,紧绷着嘴唇,一脸无限感慨的样子。

“所以在某一点上,你当然会对我有所怀疑。相庭先生到底是不是一家大公司的经理,有没有私人司机和‘奔驰’车,你尽可以继续怀疑下去。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女人比男人有着更敏锐的观察力。你也完全可以认为这是为了欺骗你而使用的道具。”

“那么,那个公寓,还有那位叫夜须的先生……”阿惠又问道。

“夜须先生现在美国。这公寓是相庭先生向他租借的。租借的手续都是以公司的名义办的。这么豪华的公寓,租借费十分昂贵,相庭先生当初也花了不少钱呢。”

阿俵说道。

留着灰色胡须的管理员的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抽屉中那十多册银行的存折,一下都在阿惠的脑子里打着转转。她看到的是各种存折。而且每册中都仅剩下两三万日元。这一切都是在这一瞬间回忆起来的……“仅仅凭着怀疑就处处打听,而且不停地追问这些事情,你可真是个头脑简单的女人!”

难道自己看见的是一场恶梦?

阿俵的话与现实的差距太大了吧?他怎么会对自己说出这么冷酷的话呢——“日本陶瓷和东洋核能燃料公司?你不是让我特意看过了吗?就是位于平塚的十分漂亮的工厂……”

“对呀!和当时我说的一样,相庭宇吉郎这样的人物背景已经在你的心目中描述过了吧?

一位大企业的经理、副经理、资产七八十亿日元的背景。那么再让你看一栋建筑物就是最简单不过的办法了。“

“还有别的公司呢?全都是假的!我以前就听过关于铀矿的事……”“铀矿”这个词一从阿惠的口中说出,阿俵和相庭两个人的眼睛中似乎都像放电似地闪了一下光,双方相互看了一眼。

“你对于铀的关心可真够费神的了。”

阿俵用嘲讽的口吻说道。

“可这都是在调查书上写着的呀!那可是一家有国际信誉的公司呀!”

但这次阿俵没做任何解释。

“你的第二个错误,就是你认为我要杀害相庭先生。但这一点你现在已经明白了吧?

如果我杀了他,一分钱也得不到,而且我没有任何利益上的理由要杀死相庭先生。“

“那么对于盐尻先生和土井那个人……你怎么解释?”

如果他们的确是他杀,那凶手一定是别人——刚才相庭就是这样说的!

阿俵听了阿惠的问话,看了一眼相庭。

“要我来说吗?”

阿俵用商量的口气问相庭。

相庭耸了耸肩膀,意思是我什么也不知道,悉听尊便了。这会儿他的表情成了一副高深莫测的毫无表情的样子。

“土井是矿山工程师,但他这个人不那么可靠,当然这是我们后来了解到的。40年代到50年代是矿山工程师最吃香的时候,东京有许多从事这一行业的公司,而土井是从那种地方认识了相庭先生的。”

那么说,相庭也是矿山工程师了?

“去年夏天,土井偶尔在‘黄金广朝的桑拿浴室看到了出入那里的相庭先生。总而言之,那种人的嗅觉是特别灵敏的。他甚至都了解了相庭先生过去从事的工作以及目前的业绩和一些计划。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或为了什么事情,他成了那家桑拿浴室的常客。当然,相庭先生也察觉到了他对这类事情的兴趣。后来相庭先生问了一下其他矿山工程师,才知道他是为钓谷矿山一事而来,而那家矿山已经关闭了。但似乎那个矿山还留有什么矿产。”

但阿惠觉得阿俵听说的这些事是直接来自土井。

“后来那家伙自己单独去勘察了钓谷矿山,结果从中发现了相庭先生和你的关系,也不知又怎么知道了我们要一块儿去高知的事情……大概是你辞去了‘黄金广朝桑拿浴室的活儿后,他听其他擦身女工说的吧。”

阿惠记起来了,自已的确对桑拿浴室的经理和那位按摩师等人说过自己打算回趟老家的话——“反正我也没有了解的那么详细,但土井的确悄悄地跟着咱们来到了高知,还监视着咱们的行踪。”

三个人在观察钓谷矿山旧址时,自己偶尔一回头,看到过矿山人口处附近停了一辆黑色的车。当自己又特别注意时,那辆车竟急急忙忙地开走了,仿佛怕被人发现似地。当时的情形,又历历在目了。

“你见到了土井?”

阿惠问道。

“没有。土井似乎手中有那座矿山的秘密。想直接找你进行交易。给我们住的旅馆打电话的是不是他?”

阿俵紧紧地盯着阿惠问道。

一个嘶哑的男人声音又在阿惠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关于那个钓谷矿山的事情……有件事务必要对你讲一下,而且我只想对你一个人讲——”当时阿惠在一阵恐怖的驱使下挂断了电话,并且对阿俵说,是盐尻打来的……

这会儿从阿俵的口中听到“那座矿山的秘密”一词时,阿惠心中一惊。但他所谓的“秘密”

肯定与自已所理解的不一样。

“土井知道了阿惠你不知道他是谁后,便打算和相庭先生联手,并给相庭先生住的旅馆打了电话,但相庭先生没有马上答应,只是同意第二天早上去现场看一看再说。”

“现场?……钓谷矿山的旧址?”

阿惠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阿俵眨了一下眼睛。

“是谁去矿山旧址和土井先生见的面?——啊,对啦,是你!只有你!”

阿惠死死地盯着阿俵,而阿俵扭过脸看了一眼相庭。

“相庭先生若是去了,要不要和土井联合在现场就不能不做出答复。但为了不上当,只有我去,这样万一有了问题可以推在我的身上。”

阿俵一边看着相庭一边说道。

那时在高知住了一夜后,阿俵和阿惠于第二天一早去了相庭住的旅馆。但相庭说因为安排了工作,他必须乘10点50分的飞机返回东京。阿惠一直把他送到了机场,利用这个时间,阿俵去了钓谷矿山旧址,正好相庭也请他去看一下公司在那儿的矿山的工作情况。

当时两个人也聊了一下关于公司的事情。

其实也许这是他俩事先早就商量好了的吧——阿惠心中暗想。

当时自已是和相庭坐的同一辆出租汽车,而阿俵的车拐向了另一个方向。

“说是去看一下公司的矿山开采进度,但实际上你是去了钓谷矿山旧址吧。在那儿你见到了土井,并把他推下悬崖,杀死了他。然后你又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出现在事先约好的吃茶店和我见面。怪不得当时我看你样子很疲倦……”阿惠说完,没等阿俵说话,相庭便在一旁插了一句:“我看还是算了吧。现在说什么也已经晚了。”#p#分页标题#e#

他的口气比阿俵更加冷酷,不禁使阿惠感到了某种危险。自从认识相庭以来,他从来都是以一位慈祥和蔼的长者面目出现的,但今天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的表情依旧,令阿惠根本看不出他在考虑什么。

这个人的确是矿山工程师吗?

“不。请您一定要告诉我,无论怎样我都想知道。”

阿惠对阿俵说道。

“杀死盐尻先生的一定是你。但为什么要杀死他?”

阿俵像不知所措的样子哑口无言了,只是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

“盐尻那家伙在那天早上就去了叫奈良还是奈里的村子,好像是开着摩托车先去了钓谷矿山旧址。如果是真的话,那就是他在我们去的墓地等着呢。他跟踪我去了钓谷,想看看我到底要干什么,而他又正好看见只有我一个人那时从钓谷回来。但不幸的是我不知道他在悄悄监视着我,只是怀疑有人在跟踪。盐尻实际上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才跟踪我的,也许他随后又往山里边走了走,发现了摔下悬崖的土井。由于他是在悬崖上面,所以看上去土井巳经死了,而实际上当时土井还有一口气。”

“于是盐尻便向南国署打了电话?”

阿惠紧问了一句。

“盐尻发现土井,应当是上午11点左右,你后那家伙就考虑了好几个方案;是马上报警,还是先利用这件事敲诈我一下。但到了下午3点,他决定必须报案了。而且也许他认为如果问起来就说自己刚刚发现,那么土井是什么时间死的就弄不清楚了,这样对我更有利。也就更便于他向我敲诈吧。”

实际上土井摔下悬崖的时候并没有马上死亡,似乎还活了两三个小时。当时法医在现场推测是下午1点至2点钟死亡的,那么正午在车站前的吃茶店见面的阿俵和阿惠两个人就都具备了“不在现场证明”的证据。阿惠陷入了沉思之中。

但后来根据尸体解剖情况判定,土井挥下悬崖的时间向前推移了两三个小时,也就是至少是上午10至11点钟,那么……“你在什么地方和盐尻见面的?”

阿惠又问道。

“是啊,那家伙居然跟到了东京。你的地址,是他从土佐山田的菩提寺主持那儿打听到的。于是他一到东京。就在四谷的宿舍发现了我。他知道直接问你,你肯定不会把我的地址告诉他的。我送你回去再返回时,他就开始跟踪我,找到了我在下北译的公寓。当然,我的公司地址,他也是利用白天我不在时向同一公寓的主妇们打听出来的。”

“盐尻先生打听了你的情况后,是不是几次来东京要和你做一笔交易。他肯定看到了你杀害土井先生的事实。”

“反正他就算是没有亲眼看见,也掌握了确凿的疑点,而这些一旦让警方掌握了就会查清楚的。他这家伙也大过分了,因此我不得不考虑采取什么方法解决这件事。”

“走投无路就会动杀机的。于是你把他骗到了池袋那座十分僻静的公园,这也太残酷了……你竟然会干出这种事儿?”

“可我一开始并不打算这样干的呀!”

阿俵反驳道。

“你我已经被他粘上了,他还说要找你。向你说出这一切。即使我不告诉他你后来的新住址,他也会打听出来,把他在钓谷矿山旧址看到的一切都对你说——”“别这样说下去了好不好?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这么说下去也没有多大意思了。”

相庭摆了摆手,还是用那平素使用的语气说道。

“可事情的确是那样的呀!说出来不会有什么害处,我会马上忘掉这些的。”

阿惠害怕相庭的话,她不知道相庭会对自己采取什么行动,心中像被冰冻了一般。

马上忘掉这些……?

“再说下去吧。我想知道这些事情的全部真相。我想我有知道这一切的权利!”

阿惠大声喊了起来。一定要让他们说清楚这些事情!反正一旦说完了危险也就临近了!

“我想大体上也就是这些了。”

“不,我还有些事情不明白。你们利用我的无知把我骗了,我成了你们的工具!骗我签了养女的契约,并把接近我的人全部杀死了……但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骗我……?!”

阿俵再次朝相庭身边走过去。

他来到相庭身边,慢慢地把身子转向阿惠。

两个人并肩站在那里,用同样阴险的表情盯着阿惠。而阿俵的目光中更有一种冷酷的神色,相庭却以不可思议地感慨的样子眯起了眼睛——同样,两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十分苍白,眼睛中闪着光泽。这会儿相庭一点醉意都没有了。

苍白的面孔和紧迫的喘息,形成着异样的气氛——“请告诉我,我想知道全部……”

阿惠似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似地嘶哑地说道。

“你们为什么要对我这样……”

“你不要着急,我们会让你知道这是为什么的。”

阿惠觉得阿俵要对自己下手了,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

“干吗要让我成为你的养女?我刚从乡下来,对你们有什么用?让我成为养女,会给你们带来什么好事……?”

阿惠脸色苍白地问道。

“嗯,关于这一点吗……”

阿俵向相庭投去了商量的目光。

“也就是说你什么都没有察觉吗?那还是不让你知道的好。”

相庭用低沉的声音答道。

“是啊,什么都不知道地死去,你就什么遗憾都没有了。”

阿俵附和了一句。

什么都不知道的死去?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死我,你们要干什么?!”

阿俵的面部抽搐了几下,这是一种阿惠从未见过的表情。今天夜里的阿俵,完全变成了一付阿惠从未见过的模样。

“前天晚上分手的时候,我就有过这样的预感……”阿惠在拖延着时间。

“我想过反正我是不想再见你了……前天晚上,我认为那就是我们分手的时刻。”

“那天你可能感觉到了,我和平时不一样了吧。理由之一,就是我只有那天晚上能最后一次尝尝你那令我陶醉的肉体了。”

是的,那天晚上,阿俵三番五次地和自己做爱,当时他的举动部近乎疯狂了!

说完,阿俵慢慢地朝阿惠身边靠过来。阿惠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绝望使她感到全身冰凉。

“爸爸……爸爸也和你是同伙?!”

阿惠拼命地喊道,她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地向相庭喊道。

“一开始你不是就希望我成为你的养女,和你一起生活吗?你没有感受到我对你的亲情吗……”相庭的嘴角只是稍稍抽动了一下。

“你不是这样的吧?!难道你真的是为了欺骗我才租借了那处豪华的公寓?编造了许多女人想成为你的养女的谎言……这么说,那天来的那个女儿……”阿惠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天来的那个高高的个子、穿着黑白相间色彩、裸露的十分彻底的服装的女人。那高高的鼻梁、稍厚的嘴唇都极富有性感。她被说成是银座一家俱乐部的老板娘,而她那身姿和举止风度也的确不凡。

“她叫玛丽。我第一次去‘好时代’公寓时就遇上了她。她说她是银座的一家俱乐部老板,还和一洋产业的经理十分熟悉……”“她确实是银座俱乐部的女老板呀!”

相庭似乎不好说服阿惠似地皱了皱眉头。

“今天晚上你们开来的那辆白色的车,就是玛丽的。阿俵君可迷那个女人哪!他的魂儿都让她勾去了。他用人生做赌注,非要得到她不可呢!”

“胡说,不是那样的!”

阿俵发怒般地反驳道。

“钓谷的事情,都是你的主意,我只是帮了帮你,这里面和玛丽一点关系也没有!”

“是吗?你这个诚实的技术人员不是被那个银座女弄得神魂颠倒了吗?虽然公司和周围的人都不知道,但我每次和你一块儿去玛丽的俱乐部,我都可以看出你的急不可耐的神色来、我今天不过是挑明了而已。可追她的人不少呢!结果如何还不知道,你别太高兴了。”

“碍…”

阿惠一下子呆住了,她怔怔地盯着阿俵.啊,今天自己才明白了!他心中的女人原来是那个女人!和自已比起来,那种城市的女人才更能吸引男人!那天她说的那些话,完全是看不起自己这个乡下来的女人的话!

听相庭说到这儿,阿俵马上火了。

他紧咬着嘴唇,死死地盯着阿惠,那是一种疯狂的杀意,是一种不正常的目光。

他吸了一口气,阿惠连忙向一旁闪去。

“等等,一敏——等一下,为了你!”

下面的话几乎没有经过阿惠的大脑就说了出来。

“我只是被你们骗了,但有一点我可以向你们说明白。你们认为今天晚上把我带来没有一个人会知道,但确实有一个人知道。一敏,你前天为了堵住我的嘴,说星期五只有我们两个人去,而且不让我对任何人说。”

阿俵的双手在半空中僵住了。

“那个人就是酒匀先生。他可是东京的大律师,也是常去‘黄金广朝桑拿浴室的老顾客了。从一开始我要成为养女时就和他商量过,而且也对他讲过我在某些方面对相庭先生、一敏先生有点儿信不过。”

“今天上午我去元麻布后回家时,顺路去了一下酒匀先生的事务所,把昨天爸爸画的地图、电话号码等都交给他了。而且我们商定,万一我到半夜还不给他家里打电话,那就是肯定发生了意外,要他马上报警——”听到这儿,阿俵马上看了一下手表,并回头看了看相庭,似乎两个人在商量着什么。

“12点半了。”

相庭看了一眼挂钟喃喃地说道。

阿俵也不安地看了看庭院,但窗帘紧闭着。于是他便竖起耳朵仔细分辨了一下外面的声音。

万籁俱寂的静谧——于是,阿俵又把目光转向了阿惠。

刚才阿惠说的是谎话?大概是的!她走投无路才出此主意的。

他头脑中念叨着的这些似乎让阿惠听到了。

“我没有说谎,酒匀先生一定——”

正在这时,电话铃响了。

2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一下子撕破了房间的沉静。

三个人一下子僵住了。阿惠环视了一下周围。在什么地方响的?

阿俵也盯向相庭,似乎也在找电话机。在餐厅和起居室之间的柜台上放着一架白色电话机,它在昏暗中十分显眼。

相庭用下巴朝那儿指了指。阿俵下了决心似地朝那儿走过去。

他摘下了听筒。

“喂,喂……啊?……啊,是,是。”

阿俵结结巴巴地说道,还不时地和相庭交换一下目光。

“啊?……啊,相庭先生也来了……对不起,您是?”

突然阿俵一下子屏住了呼吸,用不相信的口气又重复了一遍。

“是酒匀先生?……是叫酒匀吗……?”

阿惠听到这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中充满了喜悦,但她头脑中又马上闪过了一个念头。

阿俵全神贯注地注意着电话,相庭也站到了他的身边。

“啊!”

阿惠喊了一声。

“有人来了——”

相庭猛然回过头来。

“手电……一定是警察!”

相庭马上来到窗边,打开了窗帘,同时阿惠立即转过身去。

她冲到门口,用力拉门。门被锁上了,没有门钩,必须用钥匙——她迅速朝四下里看了一眼,壁挂饰物旁挂着钥匙!

当她拿到钥匙时,她看到相庭也冲过来了。他已经把目光从窗外转到室内了。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撞击着。不知为什么相庭顿了一下。阿惠迅速把钥匙插进钥匙孔中。对上了!

随着房门的打开,阿俵大喊着也冲了过来。

阿惠飞身出去,并用随身拔下的钥匙从外面锁上了门。

她顾不上穿鞋,光着脚走在土路上。

当她来到了长满灌木丛的植物丛旁边时,她一下子迷惑了:走刚才来的道儿还是相反的?!

她立刻向左拐,上了来时的路。她害怕走一条她不熟悉的道儿。

大概阿俵追出来了吧?他会很快追上自已的。

必须藏在什么地方!

上坡道。阿惠听得到自己那粗重的喘息声。她在拼命地跑。

土道的两旁是一片庄稼地,找不到适合藏身的地方。在这个地方大声喊也不会有人听到的。

阿惠向身后看了看,一个阿俵模样的人进入了她的视线,好像还在喊着什么。

一旦被他们抓住就全完了!她感到恶梦向她袭来。

什么地方有住户?赶去求救——终于在前方看到了一缕蓝白色的灯光。眼前的住宅都漆黑一团,那灯光又是什么?——啊,是电话亭!

刚才过铁桥时,她的确看到了路边的邮局和电话亭。

从那儿给警察打电话!可没有硬币。——不,打“110”不用硬币也可以打通吧,但必须有这种设备才行。

阿惠疯了般地向那儿奔去。她的呼吸乱了,脚步也挪不动了,仿佛那个电话亭远在天边!她已经感到了背后阿俵的气息了!

正在这时——前方那蓝白色的灯光一下子消失了!一瞬间阿惠感到莫名其妙!是眼花了?

一辆黑色的汽车从岔道上开了过来,正好堵在了电话亭的前边。这时,阿惠这边的助手席车门打开了。

“阿惠!前⒒萋穑俊?

黑暗中阿惠看出开车的是酒匀。他探出身子大声问道。

“是阿惠吗?——太好了!”

酒匀向她招了招手,阿惠猛地钻进汽车坐在了助手席上。

“受伤了吗?”

“没有。”

“太好了!”

酒匀深深地出了一口气。

“刚才你在哪儿打的电话?”

阿惠仍心神不定地问道。

“就是刚才那个电话亭。”

说着,他把车子一拐,朝别墅方向开去。

车子超过站在坡道边上的阿俵,又加快了速度向下开去。

道路在岬的尖端部拐了个弯儿,不一会儿又上了条公路。

天空中没有星垦。在油壶湾的对面,山上的灯火闪闪烁烁。位于岬的前方的灯塔,有规律地旋转着雪白的灯光。在隆冬的深夜,游艇、港湾平安无事般地静得。

“我得救了……”

想到这儿,阿惠一下子瘫了。

刚刚有了点儿安慰感,马上又涌动出一股股恐怖、担心、凄惨以及说不清的情感,她失声地痛哭起来。

她哭了一会儿,慢慢地抬起了头,看到汽车巳经上了横浜——横须贺公路,向东京方向驶去。群山黑鸦鸦的。

“我们这会儿正走在三浦半岛的中间,穿过尾根”——来的时候阿俵这样说过。阿惠觉得那仿佛是在一个遥远的梦里一般。

酒匀一边开车一边向后视镜看去。

“看样子没有追上来。”

他的声音十分镇静。

“去警察那儿吗?”

阿惠问道。

“噢,警察马上就会赶到。我们这样去说也没有什么证据。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先拿到证据。——累了吧?”

“嗯……”

“这会儿可不能麻痹。那一直开回东京行吗?”

酒匀关切地问道。

“行……”

于是酒匀默不作声地加快了车速。

“我回到事务所,6点半左右看了你写的信。我马上给三田的公寓打了电话,但已经没有人了。”

“阿俵说晚上出发,我出去买了点儿东西。”

今天,不,准确地讲应当说是昨天,星期五白天,阿惠知道相庭不在家,便去了“好时代”元麻布。她向隔壁的101号室的一洋产业的经理夫人打听了夜须的事情,正像对相庭说的那样。

于是。她又去了位于新桥的酒匀的事务所。

但他出门了,据说傍晚才回来。

于是阿惠便在便笺上给他留了一个条子。

她没有写得特别详细,但却重点地说明了今天夜里自己要和阿俵一块儿去油壶的相庭的别墅,并说明她担心在那里相庭和阿俵之间也许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万一她感觉到了不安稳的气氛,即使是在半夜她也会打电话来的。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必要时希望能和最近的警方通报,取得联系。如果情况不允许打电话,那么也许她只是拨通电话,让铃响——酒匀的电话号码是四天前的星期一他送阿惠回三田的公寓时在车中告诉她的,并说万一有了什么不测事件,尽管打来电话。

她还把前一天晚上相庭画的如何到达油壶别墅的地图也一块儿留在了那里。而且,由于怕他在半路上找不到,因此连电话号码也留下了……“我给你的公寓还打了电话,但没有人接,我认为你也许已经出发了。另一方面,星期一我委托别人进行调查的报告,正好要在星期五才弄好。我想也许你的担心是多余的。那一整天我也是忙忙叨叨的。”

“……”

“我也在怀疑,说相庭宇吉郎是日本陶瓷公司经理、东洋核燃料工业株式会社副经理,另外还经营着鹿儿岛县和秋田县境内的金矿和铜山——这个谎言也太大了吧?但总要等调查材料到了才可以下结论。”

阿惠无力地把头依在车座靠背上。逃离了虎口得救后的一瞬间,她突然一下子变得软弱无力,像一瘫烂泥一样,再也挺不住了。从前天夜里开始不断产生的恐怖和紧张感,几乎让她昏睡过去。

“我担心这些——”酒匀一边开着车一边说着。

“我听你说过那家国际数据调查公司的调查报告书中也是这样写的,但我怀疑会不会是人云亦云而写出来的。”

“假的!全是假的!”

阿惠口中喃喃说道。

“是啊,相庭宇吉郎不过是一个矿山工程师而已。”

酒匀点了点头说道。

“那阿俵和他是什么关系?”

阿惠急切地问道。

“也许你也听说过了。在战败后的40年代到50年代中期,整个日本被找铀矿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但是结果只是在冈山县的人形岭和歧阜县的土歧市周边发现了铁矿。经过专家测算。当时的开采技术还无法与埋藏量相匹配,因此一直到了两三年前才在人形的那儿进行了一次试验性开采。”

“……”

“也就是由于这个原因,为找铀矿而急红了眼的矿山工程师们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但还有一些做着‘万一挖出来了呢’的梦的工程师留了下来。谁也不敢断言在日本永远找不到一处铀矿。而且那次调查时,有几处深山由于过于艰险而被放弃了做详细调查。所谓的铀矿探查,其中一个方法就是采犬机载‘探查,就是使用轻型飞机或直升飞机,装载上放射线探查器,进行大面积搜寻。但还有另一种方法,就是’车载‘探查,也就是说使用前后驱动的汽车,放上放射线探查器,行走于可能有铀矿的山道间进行探寻。要是做为一个独立进行作业的工程师就不用这些,他须从一个山头走向另一个山头,十分艰苦地进行探查。他也用探查器,但功能就比较差了,因为这种仪器必须小型、轻巧。”

“相庭就是干这一类事的?”

“从你的观察和我的调查来看,可能是这样的。而且他很幸运,找到了一点线索。这是万幸的。”

“在哪儿?”

“钓谷矿山旧址。”

酒匀似乎已料到阿惠会大吃一惊的,于是笑了笑。

“2月初我和你在银座的吃茶店会面时,听说了关于相庭、阿俵的事情以及土井和盐尻死的事情后,我的直觉问我他们是不是已经在钓谷矿山发现了什么。正好我有个机会去了高知。在那儿了解了一些情况后,我的这个印象更加深刻了。后来我求了一位中间人,帮我介绍了一位在大学教地球化学的副教授,从他那儿得到了一些知识,并请他帮忙对此事进行一下调查。我现在知道的有关铀矿的探矿方法,全都是从那位老师那里得到的。”

“从钓谷的矿山里找到了铀矿……”

似乎阿惠还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在那次事故之后,也就是前年8月的炸药爆炸事故后,相庭便来到了矿山旧址,使用‘闪烁计算器’对现场进行了探测,结果发现极强的异常闪动,于是他认为这一带会不会存在放射性物质,并终于通过后来的进一步探测和计算,认定了在矿山旧址中存在着铀矿。”

“……”

“一般说来,在认为发现了具有较强的放射性矿产的情况下,就应当委托专门机构进一步进行调查。后来他找到了阿俵工作的日本地质咨询公司。但由于他只是无巨额资金的个体委托人,因此无力支付综合地质调查的费用。于是他将从现场采集到的石块进行了检测。当然,这种检测在阿俵的公司和大学教研室都可以进行。但他决定让他比较熟悉的阿俵看了这块样品石块。由于相庭也是一名干了一辈子矿山工作的工程师,所以过去他也请阿俵的公司做过这方面的调查,因此他们之间比较熟一些吧。”

“相庭先生说过,他是基于矿产资源为国家之宝而热心于矿产探查事业的。阿俵也说过,他是他们公司里的一位重要的客户……”“噢,我想相庭在他资金雄厚的时候,也许向阿俵的公司委托过调查矿产资源的事情。但后来在大多数情况下他出于资金方面的考虑,多是请阿俵个人进行代理的吧?至少钓谷矿山的样品石块的检测是这样的。而且,在进行品位分析后,阿俵也大吃一惊,因为样品石块的放射线品位为0.2%呢”听酒匀说出了这个具体数字后,阿惠吃惊地看着他。

“这个意思是这样的:一公斤的样品石块中含有2克的铀。为什么我说的数字这么具体?因为我也的确在钓谷矿山的现场找回了三块样石,请那位地球化学副教授进行了分析。”

酒匀渐渐地兴奋起来。

“我知道你对相庭和阿俵的表现有一种出自本能的疑心,并且会考虑他们之所以这样做会有什么目的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两个人合谋的事情很容易会被发现。于是,阿俵使反复地向你介绍相庭是一位怎样有地位和巨额财产的人。要取得你对相庭的信任,阿俵当然是不可缺少的。当然,阿俵为了给自已留一条后路,还对你说过相庭和他们公司经理很有私交,并且是公司的一个大户顾客吧?”

“嗯……”

阿惠点了点头。

“这样你就被彻底欺骗了。——噢,当初我听了你的话后也没有看出什么破绽,因为有一家很有名气的调查机构的调查为证,而且我认为开始的时候你会不会是疑心生暗鬼,自己吓唬自己。但后来我又想,阿俵的一些做法过于认真了。如果是两个人共同在欺骗你,这种情况下一定是有什么目的。”

这时的酒匀,像个评论家似地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我想,他们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呢?如果你有什么诱惑力的话,那只能是高知钓谷的矿山。”

“可那……”

“是的,也许你认为那不过是一座硅石矿的贫矿,但会不会还有你不知道的秘密呢?

也许是由于这个原因,他们要骗取到那座矿山的开采权什么的。再说,不是有两个知道了什么的男人先后死去了吗?——“当酒匀说到钓谷矿山存在什么”秘密“这句话时,一阵冰凉感似的胆怯从阿惠心中掠过…… 3汽车驶人了东(京)名(古屋)高速公路。

驾驶表板上的表显示,这会儿正是1点25分。

在深夜的高速公路上,汽车疾驶如风,酒匀仍然边开车边和阿惠交谈。

“我从钓谷的矿山旧址取回石块后就产生了那样的想法,认为相庭于去年8月在钓谷找到了铀矿的矿脉之后,便请阿俵做了样石的品位分析。于是他们非常惊喜地得到了这个0.2%的高品位结果。我不是也带回了三块样石吗,也请那位副教授尽快为我做了品位分析,这个结果在今天早上也得出来了。一块是0.18%,一块是0.21%,另一块是0.25%。

这样说来。整个矿山至少可以被认为是0.2%左右的高品位富矿了。因此我推测,相庭委托阿俵测定的也基本上是这个品位了。“

“……”

“0.2%可是个相当高的等级啊!”

他再一次把脸朝向似乎不懂这个数据含义的阿惠。

“全国著名学者认定的最有希望的人形岭矿和土歧矿的品位也不过才0.18%。当然,也是因为那两个矿区面积大。因此我认为在钓谷那块狭小的区域内蕴藏着高品位的铀矿。

那位副教授粗算了一下,说估计那里有价值330亿日元的U3O8.U3O8是铀的化学方程式,据说就是用这种方法进行计算的。当然,实际进行挖掘后才能知道比较准确的数据。但无论如何,说相庭无意中发现了一个价值连城的铀的富矿是一点不过分的。“

“在那座山中……”

那在记忆中抹不去的矿山旧址,那昏暗的山谷,再一次在阿惠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相庭让阿俵做了样石分析,阿俵并没有把这个结果报告给公司,因此我想这两个人有可能产生了如何把这座矿山弄到自已手中的想法。”

“于是他们就调查了一下,知道了我是那座山的所有权人?”

阿惠也渐渐明白了。

“是的。前年8月6日的爆炸事故,使你的全家不幸遇难,而你便成了你父亲的矿产权的唯一继承人。也许你也知道,在日本,根据矿业法,土地所有权是独立的权利,是包括矿业权的、得到了矿业权的人,就可以对矿物进行试采和采掘。你很幸运地继承了矿山的所有权和矿业权这两个权利。”

“埃”

阿惠点了点头。

“而且,矿业权分为五类,凡所有权者申请任何一种都视为有效。在你的适用矿物产物中,就包括了硅和铀。而按照矿业法规定,同一类矿种不允许第二个人申请。另外,虽然由于爆炸事故采掘工作停止了,并办理了休业手续,但相庭他们会很容易地重新申请开业。”

“……”

“当然他们的前提是必须从你手中弄到继承权,而这就在于你是否知道钓谷的矿山中有铀矿一事。当初他们认为你知道,想提出出一定的价钱买过矿业权,但被你拒绝了。后来他们又提高了价格,但仍被你拒绝了。是这样的吗?”

酒匀问道。

“是的,我记得关于这件事我接到过好几次电话……”“他们肯定十分生气,同时也会考虑,你对那么一个如同荒山一样的硅石矿山的矿业权死抱着不放是为了什么?他们觉得不可思议。当然他们也还继续对周围的山区进行了调查,并认定了钓谷的前途极大,应当首先弄到手。于是,他们便想通过不动产公司进行斡旋。”

“是的,南国市的不动产公司打过电话的。”

当时不动产公司的人说,那一带的山林几乎从来没有人问过价钱。现在偶然有人看中了那块地方,是不是可以考虑出卖。至于条件,双方可以协商,但阿惠一口拒绝了。

后来他们又来过两三次电话,一次比一次开价高,但阿惠仍不吐口。

“是啊,我记得你说过不动产公司找你商量购买山林的事情。”

“可我记得他们说的购买者中没有相庭的名字呀!”

“这没有什么奇怪的。相庭考虑了好几种方案,用以隐瞒自己的真实意图,当然姓名也可以隐瞒了。他一定是考虑到了今后会和你正面接触的。”

“噢……”

阿惠点了点头。

“四国的那个矿山,具有20公顷的山林哪,如果按时价,至少也值1000万日元的!”

“是的,最后他们出到了1200万日元。”

“对不起,我问一下。对你来说,除了那座山你没有任何财产,干吗不卖呢?”

酒匀有些不解地问道。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我认为那座山是我家的墓地了。我的父母、弟弟和我丈夫都在爆炸中粉身碎骨,他们的血肉全都混入了泥土之中,所以我决不把那座山让给别人。”

阿惠从始至终无论对谁都是这样答复的。

“嗯。你始终是以这样的理由加以拒绝的。不论价钱高低,你绝不把那座山让给别人。”

酒匀的口气中流露出一种十分复杂和微妙的感情。

“于是你便关闭了矿山,只身一人到了东京。但相庭他们并不死心,继续实施了下一步的计划,这便有了后来的‘养女’一出戏。”

“……”

阿惠默默地看着酒匀。

“按一般的方式,阿俵先取得你的信任,进而和你结婚,然后把你弄死。顺理成章地继承你的全部权利和财力。我想一开始他们是这佯考虑的。但这其中有一个难题,就是你丈夫的遗体没有找到,警方是以行踪不明下的结论,因此在法律上还不能承认是死亡。只有等到宣布失踪七年之后,另一方方可结婚。当然,从时间上来考虑这是不行的,那么采用‘养女’这一方式就成了必要的手段了。”

这时阿惠也终于明白了这些事的来龙去脉了。

“首先阿俵先接近你,顺利地和你形成了‘情人’的关系。他还设计让你认识了相庭,并向你吹嘘他是一位有好几个企业的大资本家。是有七八十亿资产的大人物,并且阿俵让你合作,力主接近相庭,促成你成为他的养女,井佯装让你继承相庭的巨额财产。这些事就像最近的一个电视剧中的情节一样。然而,这却是一个只瞒着你一个人的圈套。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反继承’,也就是说,你成为相庭的养女之后,他们再杀掉你,反过来相庭就可以以养父的名义继承你的财产了。”

听到这里,当初在“黄金广潮的桑拿浴室第一次接待相庭宇吉郎时的紧张,在赤坂的高层饭店某餐厅里受到的款待,以及阿俵第一次和自己做爱时的情景,立即浮现在阿惠的脑海之中。

那次在饭店吃饭时,两个人曾有意无意地聊起了铀矿的事情。按刚才酒匀说的,那是他们两个人在试探阿惠是不是知道钓谷矿山蕴藏着铀矿,看她有何反应。

而当她领他们去高知时,站在矿山的旧址之前,两个人还异口同声地假装感叹着要帮她卖掉那片山林。

“撇开这座山的所有权不谈,难道你不想从过去的不幸事件中摆脱出来吗?——把这座山卖掉不好吗?重新开始你的生活?”

“难道阿惠还想有那么一天再回到这个地方生活吗?”

一个一推,一个一劝,看来这就是他们高知之行的真正目的,而这个买主,从始至终只是他们两个人。

“叫土井的矿山工程师也许也测出了那一带有铀矿……”阿惠盯着公路两旁的黑暗喃喃自语道。然后,她一边回忆着一边把在油壶别墅中阿俵讲的关于土井和盐尻的事情对酒匀说了。

“原来这样。我想阿俵是因为觉得不久就会永远让你说不出什么来了,因此有可能说的是真实情况。”

酒匀边说边点着头。

“事件的当天早上,也许阿俵代替相庭去约谷矿山旧址时,意外地发现了土井也在那里进行测查。那儿的放射线反应不是很强烈吗?所以不排除还会有第二个人发现此事的可能,或察觉相庭的成果的可能。万一自己得不到,也许土井就会向阿惠告发这一切。阿俵当然明白这一切的后果。当时土井正站在二十多米高的悬崖处,于是阿俵采取突然袭击的手段将他推下了悬崖。后来,阿俵又转到崖下,把土井身上凡是可以显示身份的东西全部掠走,包括测查的数据,然后逃走了。由于那一带在关闭矿山之后几乎很少有人通过,因此也许他希望土井的尸体成为白骨后也无人发现。但运气不好,他在出矿山口时被盐尻撞见,后来又受到了他的威胁,便不得已连盐尻一块儿干掉了。我说得也不知是不是事情的真相。”

“……”

“但是,这两个事件都与你有关,因此警方的调查也就牵扯到了你。这一点对他们来说便构成了威胁,当然也成了干掉你的时机。也就是说,万一警方对你进行了正式调查,就会从你的话中察觉到他们的企图,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但如果在此之前干掉了你,就可以造成你害怕牵扯进两个人的杀人案件中而自杀身亡的假象,那么今天夜里,不,昨天夜里不就是个机会吗?”

“恐怕是……”

阿惠一想到刚才的历险,便不寒而栗。

“如果他们成功了,他们就欠下了三条人命……”“我再接着说那价值330亿日元的矿山吧。”

酒匀的重点还是放在了这一点上。

“刚才我讲的只是那位副教授的粗算,而如果20公顷的矿区,矿层有5米,再乘以0.2%,并换算成U3O8,那么U3O8的比重就高达4000吨,如果换算成磅的话,那么它的蕴藏量可达大约880万磅哪!”

“……”

阿惠惊讶地盯着酒匀。

“我们再假定采掘后出售的情况吧。目前铀在国际市场现货购买,进口价是一磅17美元。但如果可以长期安全保障供应,价格会更高。‘石油危机’之后,我听说还有过高达一磅40美元的长期合同,当然,目前已经没有那么高的了。但目前阶段,商社和电力公司以一磅25美元的价格成交还是比较有把握的。按880万磅的蕴藏量计算,l美元合150日元计算,那就是330亿日元”“一般说来,矿山的利益率是15%,而钓谷又不是采进式采掘,是露天采掘,加上硅石巳经被采掘过,因此继续采掘是十分容易的。考虑到这些有利条件,我们认为利益率为30~35%是完全可能的。这样算来,采掘10年是没有问题的。和电力公司签订10年的合同就算是长期合同了,按年利益率35%计算,每年的纯利为11亿日元左右。

真不得了哇!“

但阿惠似乎还没有被“感动”。

“嗯,就像我反复说过了几次的一样。这个计算都是假定。实际上会有多大收益还不敢肯定,重要的是相庭和阿俵仅仅靠这样的估算,就决定要把这座矿山弄到手。而且为了弄到这价值330亿日元的铀矿,他们当然要编造出具有七八十亿资本的神话了!”

对于自己实际上已经成为了“养女”这一现实,阿惠当初就没有感到应当感到的高兴,而是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和害怕。

当她把自己的这一不可思议的感觉说给酒匀时,酒匀就曾给过她明确的忠告。

“你的这种不安的理由,用一句话是说不清的。——但可以这样讲,你是在对相庭宇吉郎这个人进行了调查之后才产生这想法的。”

“国际数据调查公司不也没有找出他的任何破绽吗?”

阿惠说出了好几次到了嘴边的疑问。

“那份调查报告书中说他事业发展顺利,资产十分巨大,未见任何不良因素十什么……”“那份报告书还在你手里吗?”

“没有,阿俵让我看完之后就不知放到哪里去了。”

阿惠答道。

“对呀!这个物证为什么不留在你的手中?”

“物证?”

阿惠奇怪地反问道。

“按我的推测,这份报告书是阿俵伪造的,是他自已用打字机打的。找带兴信所字头的信笺伪造报告书是不困难的,因为他们公司不是常常委托这家公司进行各种调查事情吗?”

“啊,怪不得那么快,又那么便宜就弄到了。”

“嗯。而且他甚至可以借用其他公司的专用调查表格,或是由他自己制作一个调查表格都是很简单的。现在打字机全是电脑式的;打出的字体是任何人也不好分辨真伪的。”

“那……对了,我也是第一次看兴信所的调查报告。”

阿惠点了点头。

“还写什么了?”

酒匀又问道。

“开头是本人的出生年月日以及目前的住址。然后就是详细的经历。他出生于福冈县八幡市,从八幡市的县立高校毕业后,考入了京都帝国大学理工学系……”“什么?”

酒匀稍稍尖声地问了一句。

“是这样写的吗?”

“……”

“相庭多大了?”

“大正九年出生的,所以今年六十五六岁……”酒匀沉默了一会儿,又马上笑了。

“怎么样。这儿露了马脚了吧?如果他是大正九年出生的话,他上大学时就是1940年或1941年。那时根本不会有‘八幡市县立高校’。就是胡编,也应当用战前的说法‘旧制高校’,因为‘县立高校’这一名词是二战后旧制中学变成新制中学后才使用的……”

“……”“过去我倒知道有‘京都帝国大学’。看来阿俵是一个人制作了这么一份表格,也没有和相庭核对过。因为阿俵是50年代出生的。他并没有接触过战前的教育制度,一疏忽才写出了新提法的‘县立高校’。也许还另外有其他的矛盾之处呢!”

“啊,果然如此。如果我早点儿识破他的这些矛盾之处,就会看穿他们的企图,不过……”“当然这很遗憾了,因为你也是战后出生的嘛。”

听到这儿,阿惠才第一次对酒匀轻轻地笑了笑。

“根据我的推测,弄到矿山的计划开始一定是相庭定的。但原来是一名规规矩矩的技术人员的阿俵,挡不住这巨大财产的诱惑,也和相庭串通一气了。这样一来,更加积极活动的就是阿俵了。关于你说的相庭患病一事,我认为是为了引起你对相庭的怜悯,冲淡你对其他问题的怀疑,拖延时间。无论如何,如果你一旦成了养女又马上‘消失’,一定会招致周围的注意,而你多存在一分钟。就多一分钟被你发现问题的机会,因此只好转移你的注意力。在某种程度上,这是对你实行‘死刑缓期执行’。但对于土井和盐尻就没有这个必要了,我想这都是阿俵一人所为。”

“也就是说,相庭给了我一个伪装的面孔。”

“对。油壶别墅,的确是日本地质咨询顾问公司的疗养所。阿俵知道那里一到冬季就几乎没有人去,便决定利用在那儿的一个晚上完成干掉你的计划。”

“怎么会……?”

“就像我刚才说过的那样,我昨天,也就是星期五,傍晚回到了事务所,看了你的留言,然后给你的公寓打电话,但没有人接。因此我认为你会不会已经出发了。另一方面,我请的那位副教授的调查结果也出来了,还有相庭职务上的诈称一事我也弄明白了,于是我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便迅速驶向油壶。我拿着你留下的地囹,按图索问。很快就找到了你图中标明的那个别墅。也许你没有注意,在那所别墅的门柱上挂着一块写有”日本地质咨询顾问公司油壶疗养所‘的牌子。“

“啊?”

阿惠又一次吃惊地看着酒匀。

“我到达的时间是8点左右,那时别墅里还是黑的。正当我藏在背阴处观察时,一辆出租汽车开了过来,从车上下来了一个像相庭的男人。他从别墅的旁门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别墅的灯就亮了。也许他已经从阿俵那里知道了从哪儿可以打开旁门悄悄溜进去。”

“……”

阿惠静静地听着。

“因为我知道你和阿俵不久就会到达,于是我就在别墅的黑暗处等着。你们的车是11点25分左右到达的。”

“你从8点开始等……”

为了自已。酒匀宁肯花费那么多的时间,阿惠想到这里,心都要碎了。

“你们进了别墅之后,我悄悄地看了一下院子,但阿俵马上把窗帘都拉上了。于是我感到了即将要发生危险,便立到去了电话亭,给别墅打了电话。”

“多亏了先生打来电话,才使我捡了一条命。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您的恩情……”“那你的逃离也很机敏嘛!”

“我只是利用了那么一点点机会……后来呢……”突然,阿惠的眼睛一亮。

阿惠从门口逃出去的时候,相庭打开了窗帘,观察院子。

他的目光和正回过身锁门的阿惠在半空中相遇。但不知为什么相庭十分平静,在他那眼睑浮肿的眼睛中,流露出的似乎是告别的眼神吧?

而且,他有意拖延了几秒钟,使自已有了脱身的机会,这是为什么……?

“如果是这样,也许他就是为了让我逃脱……”阿惠心中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哀伤,她情不自禁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4酒匀开的车于凌晨2点15分左右停在了新桥的共同事务所楼前。

这座面冲着日比谷大街的旧楼,此时任何一个窗户都是黑着灯的。在四周的黑暗中,只有建筑物呈现出朦胧的剪影。

大街上偶尔有车通过。

“还有机会再说的。你累了吧,先回我的事务所吧。”

酒匀不等阿惠回答,便把车开进了半地下停车常他用钥匙打开了一楼的大门,进到狭小的电梯中,把阿惠带到了四楼。

他打开所有的电灯,把阿惠领进会客厅,打开了暖气炉。

“房间小也有好处,室内马上就会暖和起来的。这会儿只好先忍一会儿了。”

阿惠不过是第二次走进这四周有堆积如山的资料的会客厅,但它却令阿惠十分怀念。

这时,酒匀从厨房端着倒了红葡萄酒的杯子走了进来。

“这是别人送的,喝一口吧——”

但他似乎一点酒也不能喝,给自已冲了一杯咖啡。

两个人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阿惠喝了一口酒后,全身渐渐地热了起来。

在油壶的别墅,阿惠一直在控制着喝酒,她担心万一发生什么意外。

碍…得救了!

在千钧一发之时逃离了危险,现在已经到了安全地带……阿惠感到自己沉浸在一种不可名状的眩晕之中。

“还有没说完的话呢2阿惠,就是你自己的事儿。”

阿惠觉得酒匀的问话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

“我刚才说过了。事件的全部原因,都是因为那个钓谷矿山。如果再往前说,就是源于前年的爆炸事故。对于你为什么拒绝出卖矿山,我认为有两个疑点。在前年8月6日发生的爆炸事故中,你一家四口人全部遇难,但只有你的丈夫北村先生的遗体和衣物没有得到确认。而且从两天前即8月4日以后就没有外人见过他,还说5日晚上和盐尻说好去高知喝酒,但是……”“……”阿惠默默地听着。

“关于这一点可以解释吗?当然有这么几种可能。这个星期一你来的时候已经说过了。

我把这几种可能性按矛盾与可能进行了条件分析选择,最后只剩下了一个。也就是北村先生可能和你共同制定了计划,让他‘消失’。我有两点推论。其一,他是违反你的意志离家出走的,但两天后仍然发生爆炸事件后,不知为什么你坚持说他也死于事故之中。你没有进一步解释和证明你的话是正确的。那么第二一点——“别说了!⒒萁吡ο胱柚咕圃龋恢裁此此挡怀錾础?#p#分页标题#e#

“也是最后一个推论,即北村先生是在背离自己意志的情况下,不得不隐藏起来的。

按照这样的说法,我的推测对不对呢?“

阿惠一看到酒匀那决心追问到底的目光时,马上低下了头,紧紧地咬着嘴唇。她的心在颤抖着。

“如果我说的对的话,那么我还可以继续向下推测。北村先生在爆炸事故之前就被埋在了钓谷矿山的什么地点。两天后发生了爆炸事故,其意义就在于利用这个机会,解释说北村先生不幸和家人共同遇难。你之所以不肯出卖矿山,是你担心这座矿山让给别人之后。

在挖掘过程中挖出北村先生的尸体,就算是化成了白骨也会露出马脚的。南国署至今还对北村先生的‘消失’抱有怀疑,不是结论还是‘调查中’吗?“

阿惠再一次咬紧了嘴唇,身子微微地颤抖着。

“如果说到真相,我不会了解得那么细致,只是上个星期我去高知,在与南国署的中条警部补的谈话中听到了他的一些想法。你和你丈夫北村先生,被人们认为是一对恩爱夫妻,但北村先生却极端嫉妒你与别的男人交往,尤其他是‘倒插门’成了你家的人后,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更大的打击。这一点我可以想象的到。”

说到这儿,酒匀停了下来,他在等待着。看到阿惠仍然沉默,他只好又开口说了起来。

“前年8月3日夜,你和北村先生发生了口角,也许北村要用暴力相加。因为他的体格十分健壮,对付你一个人不费吹灰之力。于是全家人过来进行劝阻,但结果把北村打死勒。

万不得已,四个人商量的结果,把他的尸体埋到了钓谷矿山里——“”不!“

阿惠终于开口了。

“不!我的父母和弟弟根本没有杀害我丈夫,是我一个人干的!”

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阿惠泪流不止。也许她早就想把心中的这一切郁闷吐出来了,她希望说给任何人听。只是到了这时她才意识到在心中积存着这个强烈的愿望。

“我从高校毕业后,在一家酒吧干了一段时间。那儿离温泉很近。由于生活所迫,我不得不当了服务员和妓女,不停地出入各个旅馆。当地人都叫我‘陪酒女’。只靠硅石矿的收入是维持不了家庭生活的,而我们又没有路子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我想干上几年就不干了。我在22岁那年和北村先生结了婚,当然就不再干那种‘工作’了。后来父亲身体越来越差,便将经营矿山的事情交给了北村……”这次酒匀静静地听着。

“北村的嫉妒心十分严重,的确是这样的。尤其是他知道了我当过‘陪酒女’的事情后更加暴躁。后来他又听说盐尻先生还一直暗恋着我,便经常动不动毒打我。8月3日晚上,他喝了酒发酒疯,又拿我的事儿出气。他那像山一样的身子压在我身上,几乎要掐死我。

我倒在地上挣扎着,正好顺手摸到了一根掏灰的铁勾子,便没头没脑地朝他头上猛烈砸去。

当时他就一下子昏了过去。我吓坏了,从地上爬起来,来到他的身边。不料他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凶相毕露地站了起来。我想他一得手肯定要杀死我,便拼命地用那根掏灰用的铁勾子再次向他猛打过去。我也不知道打了多少下……直到他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为止……“

阿惠痛苦地呜咽着继续说下去。

“我父母和弟弟连忙赶过来,决定把他埋到矿山去。当天的后半夜,我父亲和弟弟两个人把他抬了出去,埋在了一片密林中,并商量好,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北村离家出走了。第二天,我们四个人还是照常出工上了矿山。但6号那天,原先一直是北村干的爆炸工作只好由我父亲干时,不知是什么地方没有弄好,结果发生了意外的爆炸事故。我想事情是这样的。至于那天我正好在家,是因为前两天在山上被什么毒虫子咬了,两腿肿得一动都动不了。这不是说谎,但却因此我一个人活了下来……这么说来,全家人因为我的犯罪葬送了性命……是我杀死了他们……”阿惠抑制不住悲痛的心情,失声痛哭起来。酒匀则仍旧默默不语。

阿惠哭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了看酒匀。

“和先生推测的一样,我杀死了我丈夫,然后又说他死于事故当中。然后我关闭了矿山,只身一人来到了东京。我想逃离恐惧的过去……但是,在我心中那幽暗的山谷……我叫它‘死亡之谷’。我的一生中无论到哪儿都离不开它带给我的阴影!我决定不再逃离它了……”酒匀探过身子,用双手扶住了阿惠几乎要塌陷的双肩。

“你对我说你犯了罪,但也许你没有罪。”

“……”

“北村的力气比你强大的多,你杀死他完全出于反抗。并不是主动要杀死他,那么你的行为应当属于‘正当防卫’。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的行为就是在‘中止犯罪’,而你却没有因此而犯罪。即使是‘防卫过度’,那么在判刑时也会考虑这一因素,会从轻判处的,有可能获得缓期执行。所以,你应当拿出勇气……”“向警察自首?”

阿惠屏住呼吸问道,酒匀则明快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不要紧,要有自信。如果你相信我,就交给我来办吧!”

“……”

“而且,我认为你一旦从过去的阴影中摆脱出来,你一定会有一个幸福的后半生的!”

阿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另外你还要做一件事,当然是要对相庭和阿俵的犯罪作证。”

“是关于土井先生和盐尻先生的事件吗?”

“对。阿俵会把这两个人的死扯到你的身上,因此你要尽可能地向警方提供材料,将真正的罪犯捉拿归案。”

“他们两个人欺骗我做了养女的事情可以定‘诈骗罪’吗?”

“噢,有些遗憾,单单这么说还不能算是诈骗罪。日本的刑法中规定,用于获得他人财物的诈骗行为才可以称之为诈骗,而他们虽然欺骗了你,但井没有直接获得物质上的利益。”

“……”

“但是他们设计了这么一场巨大的骗局,又具有企图杀害你、夺取你的财产这些事实,极有可能以‘杀人未遂’或是‘强盗杀人未遂’的罪名被捕的。也许这些证据不太好找到,不过我们试一试吧!”

说着,酒匀用拳头重重地在桌子上敲了一下。

“还有,相庭和你的养子关系也解除了。以诈骗和威胁为手段结成婚姻和亲子关系者,受害者一方可以向法院提出申请,予以解除。这在民法中早有定论。尽管他们的行为不太适用诈骗罪,但取消的理由却是十分充分的。因此你会从你的过去和目前被蒙骗的境遇中干干净净地解脱出来的,那么这不就成了你人生中的新起点了吗?”

“是……”

两个人自然而然地相互交视了一下。

阿惠看出在酒匀那一双可爱的圆圆的眼睛中,放射出一种微微惊奇的神色来。而且她突然意识到自已的目光中也有了这样的神色。似乎她已经发现了一位可以在自己今后新生活的征程中委以信赖的伴侣。

两个人沉默下来。室内寂静无声。这时的东京也处在短暂的睡眠之中。

大厦之间吹过来的风,渐渐地由远而近。

酒匀抬头看了看仍然昏暗的窗户。

“你所说的死亡之谷,实际上是这个大都市。它才是真正的死亡之谷!”

钓谷矿山那寂静的风景,又浮现在阿惠的眼前。但她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的,这会儿她仿佛看到一丝太阳的光芒照在了大地上。

也许这是酒匀那天生开朗、活泼的性格影响了自己吧?

新的人生起点。

阿惠在心中念叨着酒匀的话。

人生就是这样,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发生任何事情,难道都可以有新的人生起点的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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