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不甩说:“我想知道他在做些什么。”
大哥刚说:“他做些什么又关你什么事?”
糖不甩说:“他如果做坏事,我就报告警方。”
大哥刚说:“不止这么简单吧。如果林伟强做坏事,你不会先报警,你会先要挟他,看可不可以从中分一杯羹,看分得合不合你的心意。分得合你心意的话,你就会放他一马,分得不合你心意,或者他不肯分给你,你就会报警,做个好市民。是吗?”
“不是不是!”糖不甩的头摇得像泼浪鼓一样:“自从上次你教训过我以后,我就不敢再做啦。我有半句假话,出门就被雷公劈死!”
大哥刚说:“这种老套的咒语,早就没人相信了,你看高楼大厦全部都装有避雷针,雷公怎么劈得死你?你不如说出门被车撞死,还实在些。反正现在经常都会发生车祸。”
糖不甩说:“我有半句假话,出门被车撞死!”
大哥刚说:“我还是不相信你,你说的时候眼睛眨呀眨的,分明是说假话。”
他的手一用力,糖不甩就杀猪一样叫起来:“哎呀,痛死我啦!我说真话,我是想分一杯羹才报警,我以后再也不敢啦,大哥刚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啦!”
众人哄笑起来,这糖不甩不打不招,的确是十足十的无赖一名。
大哥刚说:“你为什么要散布谣言,说无嗔和尚今天要给人看手相?”
糖不甩说:“我见林伟强一直不动声色,怕他迟迟不行动,就想促一促他快些。刚好无嗔和尚出了门,这间草庐没人,我就四处说给人听无嗔和尚要看手相。等到林伟强来,我就给他一张纸,叫他快点动手。”
大哥刚说:“你凭什么认为林伟强会做坏事?”
糖不甩斜了一眼林伟强说:“劳改释放犯出来又会有什么门路?现在连大学生都难找工作,他会好找吗?就算他自己真的想改,人家也会看死他。他找了好几份工,都被人炒鱿鱼,所以我猜他一定会重操旧业。他没工作,又要吃饭,就得混偏门。”
大哥刚说:“看你人头猪脑的居然又说得满有道理,不过你的道理只是有限公司。人家炒他,大哥刚可以请他。我已经请了他做我的公关,一个月数千大洋,年尾双粮,过节有花红,他又何必去重操旧业?”
糖不甩无言以对。
人群里发出一阵啧啧声。不知是议论大哥刚的阔绰,还是议论林伟强的奇遇,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大哥刚说:“你怎么拿到无嗔和尚的签纸的?”
糖不甩说:“本来就放在草庐里的,谁伸手进来我就随便塞一张给他,只有给林伟强的那张是我请写字先生写的。”
大哥刚这才放了糖不甩的手,从林伟强手中接过那张纸,展开来看。上面写的是:想做就去做,至紧要是快,要想发大财,一于快去做。
大哥刚忍不住笑起来:“哈哈,你真是蠢材,写出这样狗屁不通的东西来,又怎么能不穿帮露馅。无嗔和尚的签纸张张都有文采的!”
笑完笑罢,大哥刚说:“你的雕虫小技,又如何走得过我的手指罅。这次看你没有害人害物,先放你一马。下次如果再搞神搞鬼,你就没今天这般好彩啰!”
说完照着糖不甩屁股一脚踢去:“GETOUT!”
糖不甩一道烟地窜下山去。
子君作品猜中结局有奖之《鬼屋案中案》第9章:人鬼之?
子君作品猜中结局有奖之《鬼屋案中案》第9章:人鬼之战
李炳全老婆说:“大哥刚,你又怎么知道糖不甩会冒充无嗔和尚搞鬼?”
大哥刚说:“说穿了其实好简单。林伟告诉我,有人时时跟踪他,我一看就是这个糖不甩。糖不甩这个人,黑屁股,臭底,专门瞄准别人混世界的时候打尖进来分赃。分得他满足就平安无事,分得不满足就去报警,又做好市民又赚黑钱,神又是他鬼又是他。所以没人叫他的真名字唐慧心,个个都叫他糖不甩,滚友一名。他跟踪林伟强,我猜他不过又是故伎重演罢了。到我听见大家都在传说无嗔和尚要给人看手相,我就思疑此中必有古怪,因为这样不合无嗔和尚为人处事的习惯。我派小弟到白莲寺一问,无嗔和尚云游到外省会晤同行了,就证明此事是有人在造假。我又向多人打听,却人多口杂打听不出根源,就决定今天上山来踢这个冒充无嗔和尚的人的招牌,一踢就踢出个糖不甩来。”
方旭明老婆说:‘哈,既然是假的,那张签纸就没用了。说到我一塌糊涂,真的气杀我也!”
朱小蝉说:“虽然是假的无嗔和尚,签纸却是真的,况且糖不甩是顺手抽出来的,或者冥冥中真的注定这张签纸就是说我的吧。我希望是真的,它写的正合我心意。”
李炳全老婆说:“你们一个写着不吉利的话就不相信,一个写吉利的话就相信,我的也不知道吉利不吉利,反正我都相信。无嗔和尚不在,糖不甩冒充他,我们被糖不甩乱发签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她将自己的签纸递给大哥刚,又说:“唯有林伟强先生不能相信,因为他的签纸是糖不甩自己弄出来的。”
大哥刚说:“李师奶,你不要假斯文,什么林伟强先生,肉酸到死,你也不是那种人,叫林伟强就行啦。”
一番话令到众人都笑起来。
大哥刚说:“让我来看看,不是不到,不到不是,到了非到,是了非是。意思是不属于你的东西你得不到,得到了也会重新失去。”
李炳全老婆说:“这话极合我心意。我们家就是注定有小财发,没大财进。如果一味求大财,就到了非到,是了非是喔。”
大哥刚又看了朱小蝉和方旭明老婆的签纸,评说了一番,一行五人便下山去。林伟强一边听他们议论,心中却在想着自己的事。他暗自忖道:如果说命中注定,那么无嗔和尚离开白莲寺,糖不甩冒充都是命中注定,糖不甩弄的签纸也同样是命中注定,那么“想做就去做,至紧要是快,要想发大财,一于快去做”也是命中注定给自己的。唯有这样才可以解释一切,所以无嗔和尚不可能在短期内两次看同一个人的手相。照此推论下来,自己真的要及时去做那想做的事,才能得到成功。不过--不过无嗔和尚说过,百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这恐怕不是儿戏之言。不过--不过既然无生命之虞,又怕什么血光之灾,过去的十年,什么风浪都经历过了,没吃过老虎肉,难道还没看见过老虎跑吗?
林伟强又想起了那封信,那封只有一句话的匿名信:你若留在G市就必然没命!
匿名信应该不是糖不甩写的。
糖不甩没这个胆量,也没这个必要。
***肖杰和朱小蝉再次去找罗拔,向罗拔说了第二晚闹鬼的经过。罗拔对肖杰说:“肖老板,你说得好详细,好完整。我想麻烦你将第一晚闹鬼的经过再说一次给我听,我记性不好,已经忘得七七八八了。”
肖杰于是将第一晚闹鬼的经过又说了一次。
罗拔说:“你一说我就全部回忆起来啦。说得十分好,和你昨天告诉我的几乎一字不差,内容完全一模一样。在那么危险的情形之下,你能够清楚地记住事情的经过,又说得头头是道,说明你好有头脑,口才也一流。”
肖杰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得意来。
可能因为大哥刚聪明过人,而聪明过人的大哥刚非常推崇罗拔,那么罗拔必定是一个不同凡响的人。而一个不同凡响的人称赞另一个人,那么被称赞的人岂不是同样不同凡响吗?
这个推理其实好简单。
所以难怪肖杰要得意。
于是罗拔叫来了张伯伦,张伯伦决定今晚去肖杰家捉鬼。罗拔最后这样说:“肖老板,我还有其他事要做,所以我不能去你家了。张伯伦会帮你的,将一切都处理好,你尽管放心。”
肖杰点点头,脸上是充满信心的神情。
他并没丝毫的造作,更加不是强颜欢笑,他确实感到充满了信心,准备战胜一切。
罗拔真的有这么大的力量吗?
***天黑之前,张伯伦到了肖杰家。
他先将肖家检查一次,每个房间,每一个角落,都仔仔细细地看过,没一丝一毫的异样。接着他又到屋外,将周围的环境观察了一遍,包括几排空屋,旁边的草地,海滩,都看过了。当他回到屋里时,肖杰和朱小蝉眼巴巴地迎上来,眼神分明带着问号。张伯伦说:“什么都没发现。”
肖杰两公婆松了一口气,但仍然掩饰不住担心和忧虑。张伯伦也感觉到这一点,不过他不想说什么,话说得再多再好也是多余,一千句一万句好听的话都比不上行动。如果今晚可以揭开闹鬼的秘密,那就比说什么都强。
或者今晚不再有鬼来呢?
张伯伦从来不相信世界上有鬼。
肖杰说:“亚伦,你喜欢吃什么宵夜呀?”
张伯伦说:“你们不必客气啦。”
肖杰说:“不是客气,我们本来就有吃宵夜的习惯,每晚都要吃的。反正要吃,多做你一份,也是举手之劳。”
张伯伦说:“好吧,你们吃什么,我也吃什么,以方便为好。”
肖杰请张伯伦随便坐坐,看电视,自己去冲凉。朱小蝉进进出出收拾一些家头细务,客厅里只剩下张伯伦和小荣,张伯伦说:“小荣,你读书成绩好不好呀?”
小荣说;“有时好些,有时不是很好,看你怎么看啦。有些人得了八十分,回家告诉爸爸妈妈听,爸爸妈妈说满好满好,礼拜带你去吃西餐,吃自助餐。如果能得九十分,就上街买礼物,还有奖金。有些人得了九十五分,黑嘴黑脸不敢回家,一回去就挨骂,爸爸妈妈骂他,死仔,读书不卖力,这次又拿不到一百分!如果下次拿不到一百分,藤条鸡毛扫打得你屁股开花!”
张伯伦听得甚为惊奇,小荣小小年纪居然说出这么一番道理来,现时的孩子真的不能等闲视之。有其子必有其父,小荣聪明伶俐,肖杰也肯定是个醒目之人,只须看他的英姿时装店,便知道此人有头脑有魄力。
小荣四处张一张,压低声音说:“亚伦叔叔,你怕不怕鬼的?”
张伯伦说:“我不怕鬼的,我今晚来就是帮你爸爸捉鬼的。你为什么要小声说话?”
小荣说:“我爸爸不准我说,我一说鬼,他就骂我:细蚊仔,多嘴多舌!”
张伯伦说:“那我也小声问你,你怕不怕鬼的?”
小荣说:“我不怕,我们老师说,世界上没有鬼的。我相信老师说的话。”
张伯伦说:“你爸爸吗咪都说有鬼,你怎么不相信他们的话?”
小荣说:“我爸爸和妈咪只懂得做衣服,不懂得道理,如果懂得道理他们就去做老师啦。我有时问字,我爸爸也不懂,我妈咪也不懂,他们连字都不懂几个,又怎么知道有没有鬼?”
张伯伦说:“你晚上有没有见到鬼?”
小荣说:“见不到,我就是好想见一见鬼是什么样的,开眼界嘛。”
张伯伦说:“为什么你爸爸妈妈都见到鬼,你就见不到呢?”
小荣眨眨眼说:“我时运高嘛。”
张伯伦对着这小滑头,一时间想不出怎样才能沟通。对付大人,张伯伦不须费心;对付孩子,他缺乏妙招。在这方面,他逊于罗拔。
罗拔是个孩子王。
小荣四处张一张,又说:“亚伦叔叔,刚才那句话是我妈咪说的,我不明白什么叫做时运,老师又没教过。其实我好想见一见鬼,如果见得到,我就可以说给同学听,哇,那多威风呵。可惜没看见。”
张伯伦说:“你爸爸和你妈咪都见到,你也应该见到的。”
小荣说:“我睡了觉。我叫自己不要睡觉,要打醒精神,看清楚鬼是什么样的,谁知道一下子就睡着了,什么都看不见。”
张伯伦说:“两个晚上你都见不到吗?”
小荣说:“见不到。”
张伯伦说:“你平时几点钟睡觉?”
小荣说:“十点钟。一到十点钟我妈咪就叫我睡觉,有时睡不着也不准起来玩。我告诉你,我在床上偷偷唱歌,我妈咪不知道。你不要告诉我妈咪呵。”
张伯伦说:“我当然不说,守秘密嘛。”
小荣说:“我不怕鬼,我妈咪好怕鬼,我爸爸是在中间,有些怕有些不怕,不过比不上我妈咪怕。”
张伯伦想,童言无忌,童眼真诚,有些大人搞不清楚的问题,孩子反而能一语中的。如果小荣能够看见鬼,或者会说得出一些与肖杰两公婆不同的情况来。肖杰两公婆在惊慌的时候,可能会看走眼的。
不过男人比女人大胆,确是一条普遍真理。肖杰和朱小蝉的表现,也证明了这一点。
张伯伦说:“我和你一样,听老师的话,不相信鬼,更加不怕鬼。”
小荣说:“亚伦叔叔,我今晚不睡觉,看你怎么样捉鬼。”
张伯伦说:“不睡觉是不行的,如果今晚没鬼来。你一晚都不睡觉吗?”
小荣说:“那就没法子啦。我好希望你捉到鬼,给我看一看。如果你送一只鬼给我,我用条绳子绑住,带回学校给同学看,保证酷毙了!”
张伯伦说:“昨晚闹鬼时不过十点多钟,你睡着了觉吗?”
小荣说:“所以我就不是时运高啦,如果时运高我就会看见鬼。平时我都睡不着觉,一有鬼我就睡着了。”
小荣人虽然小,却蛊惑得不得了。他一听见有些声音,就对张伯伦说;“不要说鬼啦,我爸爸出来了。”
肖杰冲完凉出来,陪张伯伦说了一阵子闲话,就听见朱小蝉说:“吃宵夜啦!”
***依然是朦朦胧胧的夜。
依然是微微的风。
一个黑影出现了。
黑影今晚的装扮好特别,从上到下都裹在一大块似衫非衫,似披风非披风的东西里面,灰蒙蒙一片,极难辨认。黑影好像从黑暗中突然现身一样,蓦地出现在肖家的屋边。只见黑影不声不响地围住肖家转了一圈,一闪就闪入了肖家隔壁的空屋,动作又快又轻盈,十足十一只巨型的夜枭。
就在黑影闪入肖家隔壁的空屋后,第二只黑影也出现了。第二只黑影与第一只黑影保持着一段距离,若即若离的,不紧不慢的。看起来第二只黑影是跟踪第一只黑影的,小心翼翼地把握时机,掌握分寸,既盯住第一只黑影又不暴露自己。而第一只黑影却似乎并未发现第二只黑影的跟踪,在空屋内呆了一阵子又露出头来,四周围张一张,潇洒地走出来,这第一个黑影三两步弹到肖家的窗边,在窗玻璃上不知道搞了些什么东西,跟住又三两步弹到另一处窗边,又在窗玻璃上搞了些谁都看不清的东西,全部窗玻璃上都依样划葫芦地搞了一圈后,黑影突然诡异地站立着,缓慢地旋转起来。旋转一圈,身体就膨胀一些;再旋转一圈,身体再膨胀一些;旋转得三五圈,身体就膨胀了一倍。此刻的黑影,变成了一只硕大的怪物,头尾都没有什么变化,中段却向两边横伸出来,撑起如一只厚厚的纸鸢。这只纸鸢却不向空中飞翔,而是好像一只跛脚鸭,摇摇摆摆地荡来荡去。黑影荡向墙边,向墙上一靠,又飘飘然地荡出来;再荡向墙边,向墙上一靠,又飘飘然地荡出来。荡呀荡呀,绝无声音,只有影子在飘忽。
黑影真的是鬼吗?
第二只黑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凡是第一只黑影靠过的墙上,都会留下一小块青绿色的光。这一小块青绿色的光除了幽幽地发亮外,还会微微地颤动。是什么?是魔鬼留下的印记吗?第一只黑影靠过的地方颇多,留下的青绿色光也颇多,东两点,西三点,欲飞不飞,欲闪不闪。远远望过去,恍如朦胧星河中的数颗暗星,半摇半不摇,半醒半不醒。
第一只黑影轻飘飘。
第二只黑影飘柔柔。
第一只黑影和第二只黑影似乎都没有发现,不远处正有第三只黑影伏在暗处,聚精会神地盯着他们的举动。
第三只黑影也不知道,第四只黑影正伏在屋顶上,一览无余地监视着第一只黑影,第二只黑影以及第三只黑影。
这几只黑影究竟在干什么?
***吃完宵夜,收拾好一切,四个人在客厅坐下。肖杰望着墙上的石英钟,发了一阵呆。朱小蝉幽幽地说:“前晚和昨晚都是这个时候,突然熄了灯。。。。。。”
话音未落,电灯全部熄灭了。
朱小蝉低低地叫了一声:“啊,又来了。”
蓦地,屋外响起了一种凄厉而阴鸷的声音!
肖杰小声说:“亚伦,我们指望你来对付鬼,全靠你啦。”
张伯伦也小声地说:“你们不要作声,坐在这里不要乱动,一切由我来应付。”
怪声又响了一次,一种刮锅一般的长音!
肖家三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紧紧地抱作一团,黑暗中似乎听得见心跳。
沙啦啦!屋顶骤然响起一片声音!
张伯伦端坐不动,仔细聆听着从天而降的声音。
嘀哩嘟噜!嘀哩嘟噜!屋顶又骤然响起一串声音!
张伯伦仍然端坐不动,仔细聆听着这种古灵精怪的声音。
沙啦啦!一片声音。
嘀哩嘟噜!嘀哩嘟噜!一串声音。
沙啦啦!一片声音。
嘀哩嘟噜!嘀哩嘟噜!一串声音。
声音循环往复,中间还夹杂着刮锅一般的叫声,又阴森又恐怖,又肉酸又核突。
张伯伦说:“这只鬼虽然都满凶,不过招数也实在有限。你们不用怕,如果它撞进来,我就捉住他。”
肖杰说:“你不要小看它,它好犀利的,随时想进来就撞进来,三十六着,小心为上着。”
张伯伦想要说些什么,却听见了敲门声:笃笃笃。。。。。。笃笃笃。。。。。。
肖杰很紧张:“怎么办?”
张伯伦说:“让它敲敲好了,看它还玩得出什么花样来。”
敲门声在继续:笃笃笃。。。。。。笃笃笃。。。。。。
张伯伦想了想,小声说:“我开门出去看一看,你们留在这里不要动。”
肖杰一把拉住张伯伦的手:“你不要出去,你出去了,我们怎么办?”
张伯伦说:“没事的,我要出去看个究竟,看清楚才可以捉到鬼。我出去时,你锁好门,不要开门,除非听到我叫你开门。屋内我早就检查过,应该没问题的。你壮起胆来,不要自己吓自己,没事的。”
肖杰这才放开张伯伦的手:“那你快点回来,不要拖太久。”
张伯伦和肖杰轻手轻脚地摸到门边,慢慢地开了木门。真怪,此时又听不见怪声了。张伯伦拉开铁门,铁门发出嚓嚓的低声,在暗夜中显出涩味。张伯伦一出去,肖杰就立刻关好铁门及木门,一声不响地静候在屋内。
张伯伦一出门,就疾速地向四周扫了一眼,什么也看不见,只是静悄悄的夜。“什么也看不见”这个念头刚刚在他脑海中打了一个转,他就立刻纠正自己不够精确的想法,看不见的只是动物,而不是静物。四周虽然看不见有动物,但静物已经有了变化。张伯伦记得很清楚,两边空屋的墙壁上原来是空白一片的,天黑之前他早已看得仔仔细细,现在却多了一些东西,多了一些东两点,西三点,朦朦胧胧的青绿色。张伯伦盯着这些青绿色光亮,脑袋在飞快地打着转,用自己的经验来判断这些青绿色的光亮究竟为何物。突然,屋顶又响起了那种怪声:嘀哩嘟噜!嘀哩嘟噜!
张伯伦以静待动,以逸待劳,将身体紧贴在墙边,一动不动。他想,凡事都要先观察,再思考,然后行动,除非不出手,一出手就要成功。如果没成功的把握,不如不出手。
任你花样百出,我自胸有成竹,且看你还玩得出什么新花招来。
原先在屋外跳来跳去搞风搞雨的黑影却似乎可以洞穿张伯伦的心事,在一阵断断续续的嘀哩嘟噜声音之后,一切都归于平静。空对空,静对静,无边无际,无影无踪。
张伯伦耐心地等了一阵子,见仍然无声无息,就向着那些青绿色光亮慢慢摸过去。他走近一点青绿色的光亮,看了一看,暗暗一笑,手一伸,就扯下了那些青绿色的光亮,顺手塞进了衣袋。
他不禁有点得意,却听见脑后传来微微的破风之声,心头一凛,听声辨位,身体向旁边一错,就见一件物事夺地从肩膀边飞过去。身形方自错开,心中叫得一声好彩,又听见微微的破风之声再度从脑后传来,听声辨位,身体又向旁边一错,又是一件物事从肩膀边夺地飞过去。这一次张伯伦亦守亦攻,趁着身体向旁边一错,就势一弯腰,从地下抄起一块石头,往物事飞来之处掷过去。他一掷出石头,就势一个打滚,人已到了几步开外,又避开了第三次从脑后飞过来的物事。他随影移形,向后略一张,听见自己掷出的石头已落了地,显然未曾打中任何东西,便无声地喝一声采,暗暗称赞那袭击者好快的身手。如果论起身手,张伯伦绝非寻常之辈,功夫应在千百人当中数一数二。更兼他生性乖巧,耳聪目明,纵然不是出手如电,也称得上惊鸿一瞥。他刚才掷出的那一块石头,没三两下功夫的人完全避不开,有三两下功夫的人也好难避得开,唯有跳跃腾那功夫已练至七八分火候的人,方有可能轻松自如地避开。因此,张伯伦无声地喝一声采,就是称赞那袭击者好快的身手。
这样的身手,这般俊的功夫,是何方神圣?
难道是鬼?
张伯伦不相信世界上有鬼。
张伯伦仔细辨认着石头落地之处,估计着袭击者避开石头之后会去向何处。石头落地之处有三条去路,第一条可以进屋,虽然快捷但不妥当,容易被人堵着门来个屋中打狗,除非空屋还另有后门。另一条是与空屋门口方向相反的沙滩,虽然有些草丛可以藏匿,但地势平坦开阔,不利于躲避及逃走。还有一条是跃上屋顶,既居高临下控制住局势,必要时又可以从另一边溜下,好守好攻,不过跃上屋顶则需要非同小可的功夫。张伯伦略一思索,就判断出袭击者选的是第三条路,跃上了屋顶,以袭击者的身手判断出其机敏,以其机敏度量出其思路,除了跃上屋顶外别无选择。张伯伦将腰弓一弓,向着屋墙冲过去,一边冲一边抄起一把沙子掷向屋顶。他冲到屋檐下,又将一块石头掷过去,一转身窜到了整排空屋的右边尽头,从屋后边包抄过去。他抄到屋后,却一无所获,心念一转,方自省悟偷袭者的老谋深算。
如果偷袭者选择跃上屋顶作为避开石头之后的去路,那无疑是最好的一条去路。既可以居高临下控制住局势,又可以从屋后溜下,隐身于第二排空屋之中。在此种情况下,任何有头脑的人都会选择这一条去路。张伯伦正是认准了这一点,才佯装冲向屋墙,作出要攀上屋顶的姿势,引诱偷袭者作出错误的估计,他一边冲一边掷出沙子,冲到屋檐下再掷出石头,都是为了进一步虚张声势,让偷袭者误认为他要上屋顶,那么偷袭者就会趁他上屋顶还没站稳脚之际再度偷袭,然后从屋后面走人。张伯伦的估计和推断只在短短的一瞬间,就立刻行动,而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跃上屋顶,却是借助虚张声势包抄到屋后,截断偷袭者的退路。可以说,张伯伦的头脑及身手都臻于化境,已是不可多得的高手了。
但是山外青山楼外楼,高手遇着大高手。
张伯伦包抄到屋后,见不到偷袭者,心念一转就醒悟了。他自己的头脑转得快,偷袭者的头脑转得更快,不仅分析了所处的地形环境,更加分析了对手的心理状态。偷袭者善于将自己一分为二,分作一个原我和另一个我,然后用另一个我也就是第三者的眼光来看待原我及对手,于是在旁观者清的境界下夺得了主动权。换一种说法就是:偷袭者事先估计到张伯伦的想法,知道张伯伦必将装出姿势冲上屋顶,并以沙子和石头虚张声势,实际上是为了包抄到屋后。那么张伯伦冲到屋后时当然什么都看不见,偷袭者当然反其道而行之,从另一条路溜走了。
高手过招,往往不在于武器的好坏,而在于心念一转之间的判断是否准确。准确与否即是胜败的与否。
而心念一转之间的判断,来自多方面因素的制约,诸如气质,教养,文化水平等等,甚至连情绪的高低,健康状况的优劣,也会直接影响高手的判断。
而心念一转之间的判断,往往足以致命。
张伯伦心念一转,已然出汗。如果偷袭者欲致对手于死地,已经有足够的时间成功。
张伯伦告诫自己:万万不可大意,万万不可轻视对手。
那么,偷袭者跑到哪里去了呢?
张伯伦想,偷袭者反而从屋前跃下,必将潜入空屋中的任何一间,并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出击。正因为空屋有很多间,偷袭者便占了绝大的优势。因此,每一间空屋都是一个充满着危险的陷阱,稍有不慎就会跌将进去。
风微得吹在脸上几乎感觉不到。
夜黑得十米之外已经难以辨物。
张伯伦瞪起一双目力过人的眼睛,仔细地搜寻着一点一滴的蛛丝马迹,脑子也在飞快地旋转着。他不允许自己再轻敌,不允许自己在判断上再出错,他务求在再度出手时能制服偷袭者,能够揭穿这只鬼的真面目。
他全身的神经都已绷紧。
他已到达最佳的竞技状态。
然而世事往往出人意料。
张伯伦听见了一声惨叫。
惨叫声来自肖家,惨叫的声音是肖杰发出来的。这声惨叫撕心裂肺,不是一个遇见了极大危险的人,不是一个看见极核突极恐饰东西的人,决不会发出这种惨叫声。
难道鬼撞入了肖家?
张伯伦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可能。
但无论可能还是不可能,惨叫声却是实实在在地传了出来。张伯伦凝聚着精神和感觉,箭一般地冲到肖家门口,一边戒备着四周,一边拍门叫道。
“肖老板,是我!”
里面传出一个颤抖的声音:“是谁?”
张伯伦说:“是我,我是亚伦!”
颤抖的声音仍然问:“是谁?”
张伯伦加大了音量:“是我,是张伯伦!”
颤抖的声音还在问:“是谁?”
认真奇哉怪也,张伯伦早就听清楚问的是肖杰,肖杰为何总也听不见张伯伦的答话,以至一而再,再而三地发问呢?急切之下张伯伦无暇去想原因,只能更大声地说:“肖老板,我是张伯伦,快开门!”
声音洪亮震耳,二十米以外都听得见。这一次肖杰似乎听清楚了,不再发出颤抖的问话,但却沉默了一阵子。张伯伦等得不耐烦,又怕屋内出了危险,正想再拍门,就见门慢慢地开了,露出了肖杰怪模怪样的脸。
肖杰好像刚刚从灰堆里爬出来一样,灰头土脸的,脸上斜一道歪一道,抹着不知道什么颜色的东西,又滑稽又肉酸,十足一个马戏团小丑,尤其是眼眶周围,黑黑地一圈,将眼睛在视觉上扩大了,熊猫眼一样。如果不是肖杰那一副惊慌的表情,张伯伦肯定会忍不住笑起来。肖杰在惊慌中带着悲哀,带着无奈,带着沮丧,一言不发地望着张伯伦,动作凝重而迟钝地开了铁门。张伯伦急切地问:“肖老板,出了什么事吗?”
肖杰已经和张伯伦出去之前所见的肖杰大不相同,像是脱胎换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刚才的肖杰,虽然身体肥胖但动作灵活,为人乐观而诙谐,说话清楚风趣。现在的肖杰,好像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动作呆板,每一举一动都非常艰难,而且眼珠的转动也都极为缓慢,和一个痴呆老人一样。对于张伯伦的问话,他竟也像是听不见,不作任何答复。张伯伦一进门,顺手关上铁门,又问道:“肖老板,出了什么事吗?”
肖杰不答复,两只眼睛直直地望着张伯伦。
张伯伦突然省起,肖杰的听力一定遇到了障碍,因此刚才对问话充耳不闻,他将嘴巴凑近肖杰的耳边,放大了声音说:“我问你出了什么事?”
肖杰用一种奇怪的声调说:“你-出-去-之-后,有-一-只-鬼-冲-了-进-来。”
张伯伦听了肖杰的声音,不禁大吃一惊。肖杰的声音好像在嘴里含着一块东西,阻阻滞滞,说的字音又不连贯,每一个字都拖着长音。张伯伦无暇多想,一把推开肖杰,向客厅望过去,只见昏暗的客厅中布满了青绿色的光点,四面墙上到处都是,仿佛成了幽冥中的宫殿。他穿过客厅,以极快的步伐将各个房间巡视了一遍,并未发现有什么异样。他再度回到门口,一把捉住呆立的肖杰的两臂,用力摇了几下,大声说:“鬼是怎么样的?”
肖杰仍然用那种奇怪的声调说:“那-只-鬼-有-三-个-头,从-门-罅-钻-进-来-时-是-扁-的,又-慢-慢-变-成-一-只-人-狼-,好-恐-怖-的。”
话没说完,就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像一个人刚刚跑完长跑,又好像一个哮喘病患者遇到风寒,张伯伦急忙问:“你没事吧?”
肖杰说:“我-没-事。我-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只-是-胸-口-好-像-有-东-西-塞-着-,喘-不-过-气-来。”
张伯伦说:“那你慢慢说。”
肖杰说:“你-出-去-以-后,我-们-打-算-睡-觉,就-快-快-上-了-床。我-又-想-起-要-屙-尿,要-去-洗-手-间,就-爬-起-来,谁-知-”
没说完又喘一阵大气,喘完喘罢又说:“谁-知-见-到-门-罅-发-一-阵-光,青-绿-色-的,就-有-三-个-扁-扁-的-头-一-齐-从-门-罅-钻-进-来,钻-进-来-后-我-才-见-到-是-连-在-一-个-脖-子-上-的,合-共-一-个-肩-膀-三-个-头。我-吓-得-双-脚-像-打-薯-粉-一-样,颤-到-没-得-停。到-全-身-进-来-之-后,是-一-只-三-头-人-狼,由-扁-形-变-成-立-体-,浑-身-长-毛。”
说着又喘一阵大气,喘完喘罢又说:“我-见-势-不-妙-,抄-起-个-花-瓶-掷-过-去,哐-一-声,花-瓶-好-像-撞-在-铁-器-上,跌-得-粉-碎。那-只-鬼-骑-骑-地-笑,满-屋-乱-飞,飞-到-哪-里-哪-里-就-有-青-绿-色-的-光-亮。我-怕-它-飞-进-睡-房-吓-坏-小-荣-他-们-,就-去-厨-房-找-了-支-大-木-棍-,不-管-三-七-二-十-一-照-着-它-打-过-去,谁-知-它-好-像-是-一-阵-空-气,明-明-一-棍-子-打-中-了-它-,却-空-荡-荡-不-受-力-,它-又-总-在-那-里-冷-笑。”
说完又喘一阵大气,喘完喘罢接住说:“我-见-打-它-不-着-,就-用-开-水-泼-它,不-料-开-水-也-奈-它-不-何-,泼-风-一-样,只-泼-得-一-地-水。然-后-它-自-己-将-头-摘-下-来-掷-我,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p#分页标题#e#
肖杰好不容易才将上述的一番话说完,说得支离破碎一截一截,而实际内容却并不多。换一个正常的人,说这一番话实在用不了多少时间;如果是一个口齿伶俐的人,更是几句话就可以说得明明白白。肖杰不但说得费力,说得慢,说完之后还有一种十分痛苦的表情,似乎说这一番话是在忍受着一种无形的刑罚,一种难以忍受的刑罚。
张伯伦轻轻在肖杰的背上拍着,希望藉此令肖杰的呼吸畅顺些。他问:“那我叫门的时候你怎么样了?”
肖杰说:“我-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地-下,然-后-听-见-你-叫-门-,然-后-开-门。”
张伯伦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感觉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头。
究竟有什么不对头,张伯伦一下子说不出来,总之就是不对头,头脑深处擦出了那么一点点火星而已。
张伯伦顾不得多想,肖杰已经灰头土脸了,现在的样子非常可怜,可怜得让别人没空去想其它事情。张伯伦扶住肖杰说:“你上床休息吧,这里有我看着,你不必担心。小荣他们都睡着了吗?”
肖杰说:“睡-着-了。”
肖杰脚步蹒跚地向卧室走去,张伯伦则再次打量起这间离奇古怪的房子,在脑子内过滤着刚才肖杰所说的话。果然有这么犀利的鬼,有这么神奇的情形发生吗?本来这一切都是不可能发生的喔!
然而世界上有好多事偏偏就在不可能发生的时候发生了。
张伯伦正自思疑,就听得嗤嗤声微微地响起,一道青绿色光亮破空而起,在空气中快速地旋转,有点像是传说中的飞碟,一边转一边放出光亮,划出一圈美丽的弧线。一只刚刚飞起来,另一只又紧接着飞起来,三只四只,五只六只,刹那间满屋都是。先前飞起的在空中打了几个转,撞在墙上,噼啪一响,跌落地下,仍然发着光亮。这种情景,与其说是恐怖,不如说是灿烂。
肖杰似乎并没有看到这一切,只是拖着脚慢慢走进卧室。张伯伦见那些小飞碟也没甚出奇,就走前几步去拣那些跌落在地下的发光物件。忽听卧室内呯然一声大响,映出一片红光,他回身扭头一看,一个面目狰狞的骷髅头悬在窗口,喷着熊熊火焰,将卧室映照得通红。张伯伦想都不想,一个箭步就冲进卧室,冲向那喷火的骷髅头。谁知他刚踏入卧室,门边打横又冲出一个骷髅头,张伯伦只觉脑后风紧,头上被什么东西一撞,就失去了知觉。
客厅里的小飞碟已经全部跌落在地下,以一种细长的椭圆形在静静地发着光亮。窗口的骷髅头仍然喷着火,门边的骷髅头在无声地冷笑,张伯伦则躺在地下,不省人事。
朱小蝉和小荣躲在被窝里,一动不动。
肖杰呢?
肖杰似乎已经失了踪。
子君作品猜中结局有奖之《鬼屋案中案》第10章:霸咋香
子君作品猜中结局有奖之《鬼屋案中案》第10章:霸咋香
太阳的光辉洒遍了大地。
太阳带来了光明,带来了温暖,带来了新的一天。虽然每一天太阳都以见惯见熟的样子到来,但它毕竟给人们带来了新的希望,任何事情都可以在新的一天里从头开始。
太阳给张伯伦带来了什么呢?
***张伯伦在耀眼的阳光中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躺在地下,躺在肖家卧室的地下。灿烂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照得他眼花缭乱。他眨了几下眼睛,扭扭头,头非常痛,痛得好像要爆炸开来,嘴里也发苦发干,全身也软趴趴的。他想起来了,昨晚就是在这里,他正要去拣地下那些椭圆形的发光物体,忽听卧室内呯然大响;他回头一看,卧室窗边凌空悬挂着一个骷髅头,喷着熊熊烈火;他向着骷髅头冲过去……
以后呢?
以后是一片空白的记忆。
张伯伦从地下爬起来,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肖杰。肖杰躺在旁边三五尺远的地方,处于深度睡眠的状态。张伯伦摇摇肖杰,全无反应,再扳起肖杰的眼睑看看,证实自己的判断无误。他想了想,大脑一转,迅速编排好了行动的步骤,立刻按步骤开始行动。
第一步就是活动活动手脚,恢复灵活性。以张伯伦的体魄论,本来就健康强壮。但今天爬起来,却觉得头重脚轻,脚步浮浮,好像昨晚打了一场仗一样,提不起中气,打不起精神。他现在活动活动手脚。正是为了最大限度地恢复手脚的灵活性,为下一步行动打好基础。
第二步就是要将环境全面察看一次。
张伯伦首先察看卧窒,玻璃窗完整无损,看不出有火烧或破损的痕迹,插销也牢固地定在原位。卧窒内的原有设施一切如常,朱小蝉和小荣和衣睡在床上,仍未有醒过来的迹象。只有躺在地下的肖杰,才能无声地证明这里曾经发生过不寻常而且可怕的事。肖杰的那块五花脸,和昨晚一模一样,既肉酸又滑稽,整个人看起来就好像马戏团的一只化好妆准备登台表演的演员猪。张伯伦见无甚异样,转身来到客厅,客厅墙上那些青绿色光早已无影无踪,地下也纤尘不染,那些像飞碟一样会旋转会发光的椭圆形物体不复再见。奇怪的是,客厅里的家具全部移了位,似乎有一个室内设计师昨晚连夜将家具重新摆设了一遍。张伯伦记得好清楚,电视机以及电视机下的长柜是靠北边墙放的,现在却靠西边墙放;南边墙脚的三件头意大利真皮沙发去了东边墙脚,而东边墙脚原有的酸枝木长椅又到了南边墙脚。西北方向墙角里原来摆着神柜,观音菩萨座北向南,现在位置未移,方向却变了,变成了座西向东。花瓶里的花上下颠倒,花蕊浸在水里,枝干指向屋顶,怪兮兮的。张伯伦再检查过厨房,卫生间,小荣的房,都没发现其他情况。全部门窗关闭依旧,也无任何可疑之处。
第三步就是将肖杰抱到沙发上。
肖杰的身子实在重,大概有个一百七八十斤吧,张伯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肖杰搬弄妥当。张伯伦知道,人在熟睡时会显得特别重,死人也显得特别重。搬弄一百七八十斤重的沙包和搬弄一百七八十斤的熟睡的人相比较,后者所费的力气要大得多。皆因肖杰肥胖得太过份了。
第四步就是检查屋外。
张伯伦打开大门和铁门,发现外面的景致是十二分的好。高高的天,暖暖的太阳,蓝蓝的海,款款的浪,一切都让人心旷神怡。他无心去细赏景致,快快将昨晚到过的地方检查了一遍,竟然找不出一点蛛丝马迹,就好像这里完全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记得那一面墙上,昨晚星星点点地散布着青绿色的光亮,现在却丝毫不见踪影。张伯伦蓦然想起,昨晚自己将一点青绿色的光亮摘下来放在衣袋里,手就不由自主地伸去衣袋里摸,但摸来摸去都摸不着。他干脆将衣袋掏出来,才知道那青绿色光亮不见了。无奈,只好回到肖家,重新想办法。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青绿色光亮不见了,飞碟不见了,喷火的骷髅头不见了,一切的一切,都好像空气那样,悄无声息地消散了。一切的一切,就好像一场梦一样,尽管惊心动魄,尽管扑朔迷离,但梦醒之后,一切都不复存在。
昨夜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吗?
张伯伦对自己说,绝对不是梦。
不是梦,又如何解释?
难道是鬼?鬼导演了这一切?
张伯伦对自己说,绝对不是鬼。
不是鬼,又如何解释?
无法解释。
其实无法解释就是最好的解释。如果能用常理去解释,那只不过是极其普通极其简单的问题,那么一般人也能够解决。唯有不能用常理去解释,才是绝不普通绝不简单的问题,才需要IQ特高的人去解决。况且无法解释,正好说明了不要用常理去分析去推断,而要用悖于常理的逻辑去思考,那么或者就可以解释了。
用悖于常理的逻辑?
张伯伦觉得心头一亮,已经捕捉到了一点虚无缥缈的东西。他又重新将肖家检查了一遍,仔细地观察,终于发现了两个特别之处。
第一个特别之处,是小荣房内大衣柜顶的纸盒移动过。张伯伦记得,昨晚他所看见的纸盒不是放成这个样子的。昨晚纸盒的边沿和大衣柜的边沿重合成一条直线,今天早上纸盒的右角却向内移了大约三厘米。就衣柜的高度来看,不可能是被人无意中将纸盒碰进去了三厘米,唯一的解释是有人举起双手移动过它。纸盒是装电风扇的,上面印着商标,是一个扁平的长方体。张伯伦搬张凳子爬上去,打开纸盒看看,里面放着一台八成新的电风扇,他摸一摸风扇,嘴边掠过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第二个特别之处,是厨房的垃圾袋边有一张废纸,张伯伦记得昨晚没有见过有这么一张废纸。他拣起那张废纸,发现上面粘着一些细细的粉末状的东西。他将废纸折好,放进了衣袋。
一个移动过的纸盒,一张没用的纸,会帮助张伯伦解开谜团吗?
答案只有一个人知道。
这个人当然就是张伯伦自己。
***今天的天气出奇地好。
霸咋香感到一阵一阵的心跳。
一种怀春少女约会情人的那种心跳。
她拿起电话,按出一个号码,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看看时间,喝喝茶,又收拾一下办公桌,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想了想,还是找出一迭卷宗,慢慢地看起来。尽管进了眼睛进不了脑子,纸上的字会变成密密麻麻的罗汉阵,她还是坚持看下去,视而不见地看下去。
居委会的两个BOY,一边做着事,一边在闲聊着。两个BOY一肥一瘦,肥的不是太肥,瘦的不是太瘦;肥的只是比瘦的稍肥,瘦的只是比肥的稍瘦,看上去满般配的。只听肥BOY说:“哇,真的是大奇闻啰!”
瘦BOY说:“什么大奇闻呀?说来听听。”
肥BOY说:“美国有一个强奸犯,连续强奸六个小时,被抓获判刑入狱,好多制片商找到监狱里去,要和他签约。”
瘦BOY说:“这有什么出奇?强奸六个人算不了什么!”
肥BOY说:“不是六个人,是六个小时!”
瘦BOY说:“强奸了六个小时,这么劲?”
肥BOY说:“莫说是强奸了六个小时,就算是连续强奸六个人,也算是顶尖高手啦。”
瘦BOY说:“连续强奸六个人还有可能,连续强奸六个小时,听起来似乎假了一些。”
肥BOY说:“真假姑且不论,反正是这样报道的,所以叫做大奇闻。”
瘦BOY说:“制片商找他签约,签约拍电影吗?”
肥BOY说:“就是!见他的性能力强得登峰造极,和他签约,一刑满释放就拍A片。”
瘦BOY说:“想不到这种长处也可以赚大钱,西方人开放得可真够彻底。”
肥BOY说:“你误解了,西方也不是绝对开放的。不过你有了这种长处,在这里一样可以赚大钱。”
瘦BOY说:“这里一样可以赚大钱?”
肥BOY说:“你如果性技术高超,就会有好多女人喜欢你,你就可以去做鸭,等女人来养你。哇噻,吃拖鞋饭的味道也不错哇!”
瘦BOY说:“那可不是!傍到一个富婆,至少可以少奋斗二十年。”
肥BOY说:“其实你也满帅的,可以找一个富婆做情人,甚至可以同时找几个,只要你应付得过来。”
瘦BOY说:“我这种身体,全身都是排骨,只怕有心无力。”
肥BOY说:“是啦,我见你的生活这么单调,不如我介绍你找几只野鸡来嚼嚼啦。贵的几百块,便宜的才几十块,过过瘾,开开斋。”
瘦BOY说:“我不喜欢嫖娼的。”
肥BOY说:“你不喜欢玩女人就去玩男人好了,这年头同性恋也很正常的!”
瘦BOY说:“不喜欢嫖还是次要的,最主要是怕邋遢,惹上一些不三不四的病来,自己赚来衰。”
肥BOY说:“惹上病也不怕,打几针就没事,医学发达嘛。”
瘦BOY说:“不要说了,霸咋香听见,又要骂我们了。”
肥BOY说:“她听见个鬼!今天早上她一直都心不在焉,假假意做事情,其实心早就飞到太平洋去啰。还扮鬼扮马翻卷宗。你看,我说了这么多话,她一句都听不见。”
瘦BOY说:“她身体不好,又高血压又有风湿性关节炎,年纪又大,好难怪她的。”
肥BOY说:“死她就去啦,身体不好,只怕我们居委会最好身体的就是她!大脊垒垒,跌落坑渠,老虎都打得死几只。照我看,她的病是性饥渴综合症,一个正常的人少了异性的爱抚,就会变态。你看那些老姑婆和王老五,为人处事都古古怪怪,就是因为他们独身。”
瘦BOY说:“她的儿女都这么大了,还有什么可想?不过她老公死得也太早。”
肥BOY说:“这你就没经验啦,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在床上比谁都凶!还有些人更年期会推迟的,叫做三十不浪四十浪,五十正在浪尖上。好像霸咋香这种人,没到五十岁,正是如狼似虎的时候。她又肥,肥婆都是好难喂饱的,性欲特强,哼!”
瘦BOY说:“你也是肥仔,也是喂不饱的,那你和她做一对,刚刚好!”
肥BOY说:“你作死!看我来炮制你!”
两个人就在办公室里打闹起来,一个上年纪的看不过眼,制止他们道:“哎呀,你们这些年青人,就是贪玩,上班时间也嘈喧霸蔽,鬼杀般嘈!王主任就来骂你们啦。”
两个人这才停下来,又埋头做事情。做不到两下,瘦BOY又忍不住说:“其实霸咋香平时好正经的,满口仁义道德,整一个正人君子的样子。”
肥BOY说:“古语说的好,密实姑娘假正经。这世界上看起来像君子的人,又有几个是真正的君子?”
这话确实有道理,看起来像君子的人,又有几个是真正的君子?
同样道理,这世界上看起来像小人的人,又有几个是真正的小人?
肥BOY说:“白天莫说人,夜晚莫说鬼,一说一到,霸咋香来啦。”
霸咋香从主任室-说是主任室,其实和职员办公室只隔一道墙,连门都没有-走过办公室,对几个职员说:“我今天不舒服,头晕晕的,回家去休息一下。有什么重要事等我下午回来再处理。”
肥BOY乖巧地说:“你休息吧,我们会将事情做好的。”
霸咋香挽着手袋,扭着大屁股走了。
***霸咋香走了不过一支烟的时间,肖杰和朱小蝉就来到了居委会,后面还跟着一群来趁热闹的三姑六婆。
还有一位有头有脸的人物。
大哥刚。
大哥刚本来并不想趁热闹,不过在半路上见到肖杰两公婆,被肖杰两公婆左一句央求右一句拜托缠得不耐烦,才跟了来的。反正肖杰两公婆求的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不过是想借那间华侨房子住几个晚上,料想也不会很难解决。无论是哪一个人,只要还有一点助人之心,当他看到肖杰两公婆现在的处境,就不会无动于衷。霸咋香虽然为政府打工,处处要维护政府利益,不过肖杰要求的并不过份,况且凭大哥刚的面子,谅也不会托手肘一口拒绝。于是大哥刚藉着得闲无事,一齐来到居委会。
朱小蝉苦嘴苦脸,对着居委会几个职员大诉其苦,说得七情上脸,眼泪鼻涕一齐来。虽然未曾惊天动地泣鬼神,也能搏得听众的一番同情之心。加上肖家这两晚所发生的事确实离奇古怪,匪夷所思,更带有恐怖色彩,所以特别容易引起听众的兴趣。同情加上兴趣,令朱小蝉的诉苦收到了非常好的效果,周围洋溢着一片关注之情。最后,朱小蝉这样说:“我这次是头头撞着黑,黑过墨斗。平时我们一家对菩萨一片诚心,天天烧香,到时到候还到白莲寺去,一心一意拜菩萨,希望菩萨保佑我们平安无事。或者是我们前世做过什么错事啦,所以有今日的衰运,教会我们以后多做修桥补路的好事,先施好心,方有好报。如果不是这样,根本没办法解释我家这两晚发生的事。那个张伯伦,又说怎么怎么犀利,看上去也确实醒目,不过人再怎样厉害,又怎么斗得过恶鬼?人不和鬼斗鸡不和狗斗,道高一尺,还有魔高一丈哩。我们这次虽然运气衰,被吓得魂不附体,幸好没有什么损伤。人没事,家具也没烂,这已经是天大的幸运。总之我们要避一避,先避开风头,再想办法破财挡灾。希望你们帮一帮我,算是做一做好心,将那间华侨房子借我们住一住,几天时间很快过的。我们也不说是避鬼,只说是房子要装修,暂时借住几天,不让你们为难。省得你们又说打皇家工要为政府着想不能影响政府声誉。如果你们实在不方便,我们也不会死缠烂打硬提出要求来为难你们,我们只好去住酒店啰。当然住酒店有很多不方便,那又有什么办法呢,顶硬上就是了,谁让我们面子不够宽哩。最好你们做做好心,帮帮我们吧,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肥BOY做人一流乖巧,借着朱小蝉的话尾说:“肖太太,好心是不怕多做的,我都想做多几件好事积多些阴德,以后好生个儿子。现在计划生育,政府限每对夫妇只生一个,我想生个儿子来续一续祖先香火。我对你的处境表示同情,也很想帮一帮你,只要我做得到。问题是我这种小角色,走就走前面,站就站两边,想帮你又有心无力,你叫我怎么办?如果我家有空房,我一定请你去住。你想住那间华侨房子,好容易的,香姨批准就行啦,跟我说完全是无用功。”
朱小蝉到此时才发觉霸咋香不在,就问:“她到哪里去啦?”
肥BOY说:“她病了。”
朱小蝉说:“唉,真是湿滞,她什么时候回来呢?”
肥BOY说:“她留下话,下午回来。”
朱小蝉说:“那就没办法啦,我们下午再来。”
一行人正想走,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走进来,对住肥BOY大声叫道:“肥叔叔,我有事找你呀!”
恿BOY说:“鹃鹃,我说过你不要叫我肥叔叔要叫我陈叔叔,你又忘记啦?”
鹃鹃指住瘦BOY说:“他告诉我,你最喜欢人家叫你做肥叔叔,所以我就叫你肥叔叔啰,你还嫌三嫌四!”
肥BOY说:“你听他乱吠!他专门说假话。说得太多连牙齿都甩了几只。你以后都叫我陈叔叔,不要叫肥叔叔,记住啦!”
鹃鹃说:“我记住啦,你不是肥叔叔,你是陈叔叔。”
肥BOY说:“你有什么事找我呀?”
鹃鹃说:“我今天放学早,在半路上捡到一只手袋。”
她将一只手袋从书包里拿出来,交给肥BOY。肥BOY一见就说:“咦,这只手袋怎么这么像香姨的那只喔。”
朱小蝉等人听见这句话,就停下脚步,一齐看着那只手袋。只见肥BOY将手袋左看看右看看,拉开拉链,将手袋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桌子上,有一把梳子,一块小圆镜,一支唇膏,一包纸巾,一张身份证,一支笔,一串锁匙。这下子不用肥BOY说大家也看清楚了,那张身份证上的像片正是霸咋香。
肥BOY说:“鹃鹃,多谢你将手袋送回来,多谢你!”
鹃鹃说:“你要记得将这件事说给我们老师听,我要搏一个好印象,让老师表扬我。”
肥BOY说:“我一定告诉你们老师,你放心。”
鹃鹃高兴地走了。
大哥刚说:“哇,现在的小孩子年纪小小就有这么重的名利心,大了以后还得了吗?”
周围的人都发出一片唏嘘声。
肥BOY说:“糟糕,香姨说今天头痛,回家去休息,怎么会丢失了手袋呢?”
大哥刚说:“这很容易解释,她可能去医院看病,半路上丢失了手袋。鹃鹃放学回来捡到了。手袋一定是在兰花街捡到的,学校在东边,医院在北边,两条路不重复,霸咋香要丢在兰花街才有可能被鹃鹃捡到。”
肥BOY说:“手袋中没钱,香姨可能是掏钱出来买东西时忘了手袋吧?”
大哥刚说:“不可能。如果她拿钱出来买东西,那么买东西时手袋还在;到买完东西,就会将钱放回手袋。如果手袋不见了,她必然四处去找,在极短时间内丢失的手袋,应该容易找到。如果被贪心的人捡到,也会因为没有钱而将手袋丢掉。身份证别人拿去也没用的,其他物品又不值钱,所以不可能是霸咋香买东西时丢失的。我看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丢失了手袋也不知道,被某人捡到;那人打开一看,拿走了钱,剩下其他没用的东西,又把手袋丢掉。鹃鹃再捡到手袋,交来这里。”
大哥刚的分析合情合理,众人听了都纷纷点头。
肥BOY说:“那我们快点给她送回去吧,说不定香姨已经回到家,正找人帮忙撬锁哩。”
于是一群人向霸咋香的家进军,一路上夹七夹八地议论。大哥刚和肥BOY走在前面,说着他们这个年龄特有的话题。不多时,一群人已到了霸咋香的门前,肥BOY突然间嘘了一声,左手叉开一个和地面平行的平面,右手食指竖起,顶在左手掌中,做了一个体育比赛的暂停动作。大家都明白这个动作的意思,登时安静下来,只听肥仔BOY小声地说:“喂,你们不要作声,围过来听我说。”
看见他那种神神秘秘的样子,大家的兴趣立刻提高了,个个鸦雀无声地围过来,将肥BOY和大哥刚围在垓心。肥BOY眨眉眨眼地说:“我刚刚发现,香姨的门打开了。你们静静地看过去,喏,打开了一条罅。”
大家望过去,大门果然开了一条罅。
肥BOY说:“你们想一想,香姨的手袋和钥匙在我手中,她的门为什么打开了?你们或者会说,她叫人帮忙撬了锁,那么锁应该有撬过的痕迹,而且她进了屋之后应该关好门。现在门锁上没有撬过的痕迹,门又没关好,门口还掉了一件衣服在地下,那肯定不是香姨在里面,香姨没理由任由衣服掉在地下也不捡的。”
大家都无言地点点头。
肥BOY看看大哥刚,大哥刚赞许地点点头。肥BOY又说:“一定是有贼在里面!我们不要打草惊蛇,悄悄地摸进去,抓住那个贼!”
众人都一个劲地点头。
肥BOY就指手划脚,指派好前后左右,然后向着大门摸过去。大哥刚等几个人跟在后面,踮起脚尖,好像电影中的慢镜头一样。这种刺激的场面充满神秘气氛,使人完全忘记了当初来找霸咋香的目的。
大门打开了。
几个人摸进去,什么都没有发现。肥BOY向大哥刚打个眼色,由大哥刚把守住大门,自已摸向左边一间房。过了一会儿,肥BOY从左边房出来,对大哥刚摇摇头,又摸向厅后的一间房。很快,肥BOY又出来了,仍然摇摇头。大哥刚向他招招手,他走过来,大哥刚指指耳朵,又指指右边一间房,示意他听一听右边那间房。他侧耳一听,立刻就明白了。
右边房里有声音!
一种虽不大但却很粗的呼吸声。
肥BOY立刻精神百倍,卷起衣袖准备冲进去。大哥刚却突然一笑,附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你别急,进去有好戏给你看。”
肥BOY一时间未能明白大哥刚的意思。虽然他的年纪和大哥刚相仿,但两人的阅历和见识却有很大的差距,判断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能力也大大不同。肥BOY听见呼吸声,只能判断出里面有人,而大哥刚不但判断出里面有人,而且判断出里面的人在干什么。
而且大哥刚判断出里面不止一个人。
大哥刚毕竟是大哥刚。
肥BOY发一个威,一脚踢开右边房间门,几个人一齐冲了进去,他们看见--他们看见的情景连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
但又是实实在在的真人真事。
霸咋香赤身裸体地靠在床边,另一个男人,也赤身裸体地拥抱着她,两个人玩性游戏正玩到高潮上。
肥BOY他们不认识那个男人,只有大哥刚记得曾经见过面,记得他的姓名。
G市上流社会的一个名男人。
空气在一刹那间变得凝固,变得板结。
肥BOY他们怔住了。
霸咋香他们的动作也停住了。
肥BOY的心中打出一个大大的问号:捉贼捉贼,怎么捉出一对风流男女来呢?
霸咋香的心中只来得及冒出这么一个念头:这群狗男女是怎么样摸进来的呢?
大哥刚的心中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人的面具,霸咋香的钥匙。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存在的就是合理的。
人人都知道霸咋香风光,又有谁知道她心中的苦衷?
一个三十岁的女人,死了丈夫,为了两个孩子不受继父的虐待,她不再改嫁,孤零零冷清清地过了十多年。
十多年的孤灯只影,十多年的对镜独坐,十多年的寒被冷裘,十多年的失落寂寞。
这十多年,她究竟怎样过?
她将一腔感情倾注在两个孩子身上,为他们的衣食住行操劳,供他们读完书出来做事。只要他们听话,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共享天伦,那么一切艰苦都不在话下,那么一切伤感都不复存在,苦心的耕耘终会得到相应的收获。
母爱是最伟大的爱。
然而耕耘未必就有收获,付出未必就能有回报。两个孩子长大了,有毛有翼了,就搬出去住,不再和母亲一齐。只是在逢年过节,才象征性地回来探望一下。霸咋香问他们家里有什么不好,他们说皆因有代沟。
代沟?
霸咋香不明白什么叫代沟。
他们说:“代沟就是不能互相理解,代沟就是不能互相沟通。霸咋香说的人生道理,他们听不进耳朵,认为空洞,浮泛,无力,还惨过听耶稣。他们生活在太空穿梭机时代,他们要新潮,要讲享受。最要紧的,是他们不相信那些说了几十年的老道理,他们用自己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去衡量是非。这一点,霸咋香当然无法理解,无法接受。
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居委会主任,又如何能理解和接受这一切?
霸咋香唯有慨叹这叛逆的一代。
孩子们说:“叛逆的一代正是顽固的老一代造成的,如果不是老一代的陈词滥调,如果不是一成不变的说教,新一代又如何会变得叛逆?”
霸咋香无法回答。
于是霸咋香的感情支柱荡然无存,再度跌落在孤零零冷清清的深渊。一样的孤灯只影,一样的对镜独坐,一样的寒被冷裘,一样的失落寂寞。而且这样的日子还要了无期限地延续下去。
有不少热心人给她介绍对象,只可惜G市男少女多,单身男女的比例大概是一比二。况且她年纪又大,身材又是巨无霸,又没有什么钱。其实,其它的原因都是次要的,最主要是没有钱,这年头只要有钱,五十岁的女人找个二十多岁的帅哥绝对没有问题。
霸咋香以百倍的劲头投入到工作中去,除了正常的工作,还热心地帮助街坊邻里,希望藉此来排遣愁怀,忘掉烦忧。但是抽刀断水水更流,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无名的痛苦好像蚕虫一样,细细密密地嚼着她的心,令她坐立不安,令她彻夜难眠。
她是一个正常的女人,甚至是一个性欲超乎平常人的女人。她需要爱,她需要异性,尽管人们将她看成贞女烈妇,但她毕竟只是一个极平常的女人。她的职业,她在社会上所扮演的角色强迫她改变了自己的表面状态,但她的内里,她的本质无法改变。
人是无法改造的。
她维持着自己的固有形象,好像戴着面具在做人。上班时她是一个领导,正襟危坐,颐指气使。下班后她只需要男人,只要是男人,夹到碗里的都是菜。不论好丑,只要顺手;不怕残废,只要免费。水库一旦开了闸,洪水是收不回来的了。
一个寂寞而又可怜的女人采取的一种不是办法的办法。
这就是看起来好风光的霸咋香,兰花街的居委会主任。
***肥BOY望着霸咋香,心里大为惊叹。他惊叹的不是霸咋香竟然做出这种事,而是惊叹霸咋香的皮肤如此地白。白白的手臂,白白的大腿,白白的乳房,白白的肚皮,看起来又满有吸引力,虽然霸咋香肥得有些过分,手臂像金华火腿,大腿像大笨象的腿,屁股上宽得可以摆酒席,但雪白的肌肤望上去十分惹火。一白遮百丑,看来真的有些道理。平时看霸咋香,只是很一般的一个中年妇女,现在看见她剥光猪,才知道她也有可爱之处。这个肥婆,玩一玩也满过瘾的。
肥BOY想:都说上司会对下属性骚扰,怎么霸咋香就从不骚扰一下我呢?
肥BOY看着想,想着看,全身不知不觉地燥热起来,觉得热血一阵一阵地往头上冲。最要命的,是身体最难控制的那个部份此时此刻又不听话了,又在跃跃欲试了。再这样僵持下去,肥BOY肯定顶不顺。
怎么办?
***大哥刚年纪轻轻,对人际关系却颇为了解,在他的眼中,从皇帝到平民百姓,都需要衣食住行,更需要性。这种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事,每日每时都在发生,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只是那些上流社会的达官贵人们,满口仁义道德,个个显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来,以祖师爷的面孔去教训人;背地里却男盗女娼,争权夺利,尔虞我诈,戴着面具做人,是多么的虚伪。
或者,人到了这个地步,踏入了这个圈子,就不能不戴面具,就不得不虚伪?当周围的人虚伪时,一个不虚伪的人反而显得虚伪。就像一群人个个戴着面具,你不戴面具走进去,那么虚伪的只是不戴面具的那个人自己。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大哥刚感到好笑,一个人突然被动地赤身裸体出现在众人面前,将不能见光的部位展览给人看,一定非常之尴尬。如果日后遇见那些曾经见过自己身体的人,那一种感觉,一定好特别好特别。面前这个G市的名男人,日后将会怎样应付这种场面呢?
大哥刚忍不住笑了。
但他只是在心里面笑。
他想:霸咋香的钥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手袋被鹃鹃捡到,钥匙又在手袋里,霸咋香却在家里和情人幽会,这如何解释?
大哥刚尽管头脑灵活,也未能够在短短的一刹时将前因后果想得清楚明白。他只是感觉得到,这其中必定有一种奇妙的巧合,才导致了现在这种局面。这奇妙的巧合是……
大哥刚一时间想得痴了。
***霸咋香从惊愕中清醒过来,她厉声喝道:“你们来干什么?”
肥BOY全身一颤,平时的口齿伶俐变成了结巴:“我……我……”
还是大哥刚反应快,他说。“我们出去等一等,等一会再说。”
几个人出到客厅,默默地等了一会,霸咋香就穿戴整齐走出来。她也算老辣,片刻之间神情已经恢复自然,和平时无甚两样。她说:“你们来干什么?”
肥BOY此时已恢复平静,便将前因后果如此这般说了一番,还怕霸咋香不信,特意说:“大家都可以作证,我们不是有心撞进去的,我们真的以为有贼在屋里偷东西……”
霸咋香挥挥手,无厘神气地说:“好啦好啦,过去的事算啦,你回去将华侨房的钥匙给肖老板,让他搬去六十三号住几天吧。”
肖杰两公婆千多谢万多谢,声明日后一定请霸咋香喝茶,一行人就告辞了出来。刚刚离开霸咋香家几步路,肥BOY就眉飞舞色地说:“哇,今日真的好眼福!霸咋香居然金屋藏男人!我今天早上就说她心神不定啦,原来佳人有约。那个男人也满够眼光,喜欢肥猪肉!”
立刻有人搭口说:“我都算肥啦,她还肥过我!我都算白啦,她还白过我!又肥又白,成条屎虫样,肉酸兼核突。”
又有人搭口说:“不知那个男人是哪一个,看起来有点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有人说:“那个男人有五十多岁吧,和霸咋香挺合衬的,如果是个寡佬,就刚好凑一对。我好像在电视新闻里见过他的。”
继续下去的几句已经涉及到性器官,众人热热闹闹地笑作一团。笑完笑罢,朱小蝉说:“今天算我们好彩,可以搬去六十三号住。本来我想香姨不会答应的。”
一直没作声的大哥刚开口说:“如果不是我们偶然撞破了他们的好事,只怕霸咋香不会轻易答应。”
肖杰说:“是喔,我们为什么会撞到这样一件事呢?真是想到头爆都想不明白。”
众人一齐望着大哥刚,等他来作答复。大哥刚展颜一笑说:“我也是刚刚才想清楚个中的缘由。当然,我的想法只是推理,并无确凿的证据。我想,霸咋香今天是和人约好在家幽会的,不过在她回家之前,已经有个贼摸进了她家。那个贼先用万能锁匙开了门,在屋里找值钱的东西;正在这时,霸咋香回家了,那贼情急之下找了一个地方藏了起来,等待时机逃跑。过了一会儿,那个男人也来了,和霸咋香搅在一堆。那贼见两个人在搅搅震,就趁机溜之大吉,临走时来了个顺手牵羊,将霸咋香放在客厅的手袋偷走了,还顺手捞了几件衣服。那贼出得大门来,不敢拉紧门,怕拉出响声来,匆忙中又跌了一件衣服在地下。他走到无人之处,打开手袋,将钱拿了,再将手袋丢掉。鹃鹃放学回来捡到手袋交到居委会,我们再将手袋送回来,就刚好撞到这么一场戏。”
众人听了大哥刚的分析,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肥BOY说:“大哥刚好生犀利,就好像亲眼看见一样,为什么你这么聪明!懂得推理呢?”
大哥刚说:“我不过懂得些皮毛罢了,说什么聪明不聪明!你如果有机会听听罗拔的推理,才知道什么叫做犀利。”
肖杰不作声,心里面却大说未必。既然罗拔犀利,张伯伦犀利,却连鬼都对付不了,可见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
大哥刚说:“况且我也不知道事实如何,只有被事实证明了,才是正确的推理。”
有人搭口说:“看霸咋香的样子,她不相信我们的话。可能她还没明白我们去找她的缘由,以为我们有意整蛊她。”
大哥刚说:“如果真的是这样,也没办法,随她怎样想好了。”
***霸咋香果然想不通。
她当然及不上大哥刚的头脑。
她说:“真是气死我了!一群人撞进来!我的手袋没理由会跑到居委会去的,真是白日见鬼,被鬼整蛊。”
名男人说:“不管有意或者无心,我都不会放过他们的!”
子君作品猜中结局有奖之《鬼屋案中案》第11章:人鬼决
子君作品猜中结局有奖之《鬼屋案中案》第11章:人鬼决战
夜未深,却已静。
肖家已经搬去兰花街六十三号住,空屋大锁,漆黑一片。海边的几排空屋,了无生气,好像几只蛰伏的怪物,一动不动地伏在海边,对着退潮的海发呆。这一片的海滩上,连情侣都极少见,时值深秋,情侣们宁可躲到咖啡厅里啜一杯香浓的咖啡,或是到迪士高里消磨一个热烈的夜晚。
风在微微地吹。
云在浓厚地堆积。
一个黑影幽幽地出现了。
黑影的打扮委实利索,扎手扎脚,一副武林高手赶赴武林大会争夺武林盟主的模样。看上去让人觉得迷惑的,就是黑影头上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两只机灵而警惕的眼睛。这黑影行动迅速,快疾如风,从黑暗处闪将出来,直向肖家奔去。到了肖家门口,黑影略略停了一停,四围张一张,从身上摸出一件细小的物件,捅进铁门的钥匙孔拨弄起来。只略略拨弄两三下,黑影就将铁门的锁打开了。黑影拉开铁门,又以同样手法打开了木门,进了肖家;再将铁门和木门关好,一切便恢复了常态。
黑影这次为什么不穿越门窗而进,而要好像人类那样开锁呢?
难道又是鬼在整蛊作怪吗?
黑影从身上摸出一个袖珍手电筒,推上开关,屋内便有了一线淡淡的带着红晕的光亮。黑影就着这淡淡的光亮,将客厅扫描了一遍,觉得没什么出奇之处,便放弃了客厅,走进了肖杰两公婆的卧室。卧室里其实也没甚特别之处,但黑影看得非常之仔细,一心一意地在找寻着什么。袖珍手电筒的光亮从床上划到床下,从屋顶照到地下,仍然没发现有什么异样,黑影的内心便不禁生出焦燥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该翻的都翻过了,该找的也找过了,还是全无收获。
怎么办呢?
黑影想了一想,变戏法地又拿出一把铁锤,在墙上轻轻地敲起来。笃笃笃,声音厚而实,沉而滞,是硬物敲击实心墙所发出来的声音,又浑又浊。黑影从北面墙开始,一寸一寸地敲过来,眨眼间就过了半个小时,还是一无所获。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黑影不禁在心里骂起粗口来。这般滞运,如何发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黑影又挥起那把铁锤,轻轻地敲起来。突然,黑影停下了敲击,侧起耳朵向屋外倾听着。听得两听,黑影连忙收起铁锤和手电筒,将腰一扭,就闪到了小荣卧室的门后边。
铁门拉开了,木门打开了,又一个黑影走了进来。这第二个黑影同样是短打装束,同样是黑布蒙面,同样用一支带着淡淡红晕亮光的手电筒在屋内照来照去,在寻找着什么。第二个黑影寻找的方式也非常特别,专门着眼于那些挂在墙上的玻璃镜框以及挂画一类,从镜框和挂画的后面去找,用一把铁锤轻轻地敲。只可惜敲来敲去,什么东西都找不到。第二个黑影并不泄气,又一间房一间房地去找;当找到小荣的卧室时,他发现有些不妥当了。
不妥当并不是他发现了什么东西,而是他蓦然感到了一阵煞气。
一阵弥漫着的咄咄逼人的煞气!
第二个黑影相信自己的感觉绝不会错,虽然眼内暂时没看见任何东西,但在这间房内肯定潜伏着危险。他静静地站立了一会儿,已经判别出空气中有一丝极微极细的气息,这气息是呼吸声,就来自门后。于是他放低放沉放扁了声音说:“我早知道你会来,还是自动自觉出来吧。”
门后边毫无动静。
第二个黑影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门后面吗?蠢材!”
话音未落,嘭地一声响,门被第一个黑影一掌打开,跟着一股掌风扑面而来。第二个黑影早有准备,身体往旁闪一闪,避过这一招凌厉的开心掌,斜斜地递去一招横扫千军。那第一个黑影何等样人物,腰肢一扭,从横扫千军的边缘滑过,借势一转,竟然踢出鸳鸯腿,直捣第二个黑影的菠萝盖。这菠萝盖是大腿和小腿关节的接驳处,最为重要又最为脆弱,若果一下被踢中,立刻就会痛得跌倒在地。第二个黑影想不到对手有这么辣的功夫,急切之间递不出招来,只得作闪避式的一跳,往第一个黑影的脚踝虚踢一脚,以求自保。这一下手忙脚乱,优劣之势立刻分明。
第一个黑影早已将形势看得分明,对第二个黑影踢过来的一脚不管不顾,鸳鸯脚直捣过去。第二个黑影见虚张声势占不了便宜,将身一扭,一坐,一缩,移形换位,将屁股作盾牌,忍痛接了一脚。
然而这痛却痛得出乎意料,痛得第二个黑影低低地叫了一声。原来第一个黑影的鞋上竟装了倒钩刺!
好阴毒的武器。
好精深的心计。
高手过招,除了功夫的修炼,也要看武器的选择是否适合,更要配合心计的运用。只有将一切都配合得天衣无缝,才有取胜的把握。
看来第一个黑影早已有了把握。
第二个黑影遭到出乎意料的暗算,不禁怒从心头起,恶自胆边生,右手先是一招回风折柳,身形一闪;紧接着左右开弓便递出分筋错骨手,疾速攻向第一个黑影的上三路。第一个黑影吃了一惊,暗地里喝一声采,赞叹第二个黑影在如此劣势之下还能攻出如此凌厉的招数。第一个黑影丝毫不敢怠慢,转眼间就是大雁回头,紧接着梅花三弄,化解了第二个黑影的攻势。第二个黑影见形势扳成平手,抓住时机得寸进尺,一招惊鸿一瞥淡淡地挥出,竟然直取第一个黑影的双眼。第一个黑影不存丝毫侥幸之心,步步为营,扎紧下盘,打出一招白云无心,化实为虚,将第二个黑影的招数化于无形。
一来一往拆了几招,双方对对手的功底都有了大概的了解,知道彼此势均力敌,不可能轻而易举地取胜。方才第一个黑影的鸳鸯腿占了便宜,只不过是第二个黑影疏忽大意之故;如今第二个黑影防守严密,第一个黑影便难以攻进。同样道理,第二个黑影不断地发起攻势,也未能秦效。#p#分页标题#e#
双方你来我往,又拆了十几招。第一个黑影不禁有些焦燥难耐,照这样耗下去,始终不是办法,万一再有一个黑影插进来,局面就会变得混乱不堪。第一个黑影心念一动,推出一招山摇地动,声势浩大而平平稳稳,至老实至浑厚的掌法。第二个黑影脚走偏锋,一掌白驹过隙,至迅速至飘忽的掌法,好像浩茫天宇上转瞬间划过的一颗流星,来去匆匆,破雾穿云而行。第一个黑影随即又是一招佛光普照,浩瀚无边。重重叠叠,封死了对手的所有退路。对手无论从哪一个角度逸出,都不免误进圈套,落到被动挨打的地步,第二个黑影洞察一切,以不动制动,以不变应万变,使出一招大漠孤塔,紧锁方寸,巍然耸立。第一个黑影连出三招,漫天花雨,莲香暗浮,秋韵萧瑟,来头似乎甚为凶猛。这秋韵萧瑟关键在一个“韵”字,不求秋形求秋意,不求秋景求秋韵,讲究心神合一。掌法要潇洒飘逸,超凡脱俗,发出的威力便绵绵不绝,以照应下面第四招廉卷西风。如果秋韵萧瑟发挥得好,廉卷西风便威力无穷;如果发挥得不好,则影响下面招式的发出,甚至扰乱自身阵脚。看第一个黑影打出的秋韵萧瑟,平平无奇,呆板而湿滞,硬生生将一个“韵”变成了“叶”,秋叶萧瑟,飘零落索。虽然秋叶萧瑟也是秋天一景,但根基不稳,浮浮泛泛,有形无神,境界低了几重。况且秋叶随风,身不由己,被动之极。眼见第一个黑影的前胸露出不大不小一个破绽,可见功夫尚未学到家,不过是三脚猫而已。
说起来很长,实际上在第二个黑影的心里只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间。第二个黑影当机立断,在使出一招恣意汪洋之后改变招数,骤然打出一招天马行空,瞄准第一个黑影的破绽之处直闯过去。这一招委实凶险,中途变招非功力深厚者不用,更何况天马行空用在此处也会露出破绽,会给对手一个直击前胸的机会。看第二个黑影的打法,竟是不顾危险,只求一掌击中对手。这种打法,已有拚命的味道了。
莫非第二个黑影艺高人胆大?
第二个黑影一招天马行空打出,第一个黑影掌心一翻,转瞬间将秋韵萧瑟变成庖丁解牛,照准天马行空的破绽之处打来。好像早已算计好一样。第二个黑影不禁有些发毛,觉得有些不妥当,但撤招或转招已来不及,加上有恃无恐,便硬着头皮迎上去。因为第一个黑影的庖丁解牛也是只攻不守的掌法,打人的同时不免挨打。庖丁解牛,顾名思义是庖丁操刀将牛分割,只有刀割牛,断断不会有死牛冲上来撞庖丁。同样道理,天马行空,独来独往,难道还会有白云来绊马蹄不成。两个黑影都用只攻不守的打法,显然是不要命了。
第二个黑影不禁暗自高兴,他敢于冒险打出天马行空,只攻不守,是因为他身上穿着一件铁甲背心。这铁甲背心虽然未能刀枪不入,但抵挡一掌一拳,足以将力道卸去大半。所以他有恃无恐,敢和第一个黑影拚险。如果两个黑影同时中了对方的掌,那吃亏的必定是第一个黑影,除非。。。。。。
除非第一个黑影也穿了铁甲背心。但世界上又怎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两个黑影同时中了对方一掌,各各退了几步,靠在后面的墙上。
第二个黑影明白了,第一个黑影也穿了一件铁甲背心!
世界上偏偏就有这么巧合的事。
第一个黑影何止穿了铁甲背心,就连他将秋韵萧瑟打成秋叶萧瑟也是故意的。不故意使出三脚猫功夫,又如何令第二个黑影产生错觉,而打出天马行空进而露出破碇?只有令第二个黑影露出破碇,第一个黑影才可以打出庖丁解牛,而打出只攻不守的庖丁解牛是因为他身上穿有铁甲背心!
他们并非不要命,而是工于心计。
但是他们都估计错了对手,不知道对手同样是工于心计的。
他们同样穿有铁甲背心,同样只攻不守,同样在掌上用了十成力道,同样要置对方于死地!于是发生了他们同样想不到的结果:他们各各退了几步,倚着身后的墙壁,胸膛内气血翻涌,一口气逆转,咯的一声同时吐出一口鲜血,软弱地喘息起来。
他们都低估了对方的功力,如果不是铁甲背心护体,只怕此刻倒在地下不会动了。
喘息了一阵,第二个黑影幽幽地说:“林伟强,你果然好也!”
第一个黑影怔一怔,压扁了声音说:“你。。。。。。你。。。。。。你是方旭明?”
第二个黑影怔一怔,说:“你又凭什么说我是方旭明?”
第一个黑影说:“就凭你刚才那句话!”
第二个黑影说:“就凭刚才我那句话?”
第一个黑影说:“你我两虎相斗,却便宜了他人。我们什么都没有找到,等一下再来一个人的话,收拾我们真是轻而易举。”
第二个黑影说:“再来一个人?谁?”
一个阴沉的声音说:“我。”
***第三个黑影。
第三个黑影站在房门口,同样是短打装束,同样是黑布蒙面。所不同的,只是不知道他在何时进来而没有被前两个黑影发觉。
前两个黑影望着第三个黑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第二个黑影对第一个黑影说:“你知道他是谁吗?”
第一个黑影说:“他是林伟强。”
第二个黑影似乎不相信:“他是林伟强?”
第一个黑影说:“是。”
第二个黑影说:“他是林伟强,你又是谁?”
第一个黑影说:“我是谁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们要联手对付他,要逼他将东西拿出来!”
第三个黑影说:“我不是林伟强。”
第一个黑影和第二个黑影都一怔。
第三个黑影说:“说我是林伟强无非是挑拨离间,先把我干倒了,再干另一个就容易了。”
这话很有道理,第二个黑影不禁点了点头。
第三个黑影望着第一个黑影说:“你才是林伟强,只有林伟强才有这么蛊惑。”
第一个黑影说:“你明明是林伟强,为什么不敢承认?”
第三个黑影说:“你说我是林伟强,就算我是林伟强吧,其实是不是也不要紧的。我只想问,他相信你的话和你联手将我制服后,可以打赢你吗?他如果相信我的话,和我联手制服你后,我至多和他打平手。两种方法,哪一种的保险系数高?”
这话也很有道理,第二个黑影不禁又点了点头。
第一个黑影说:“从力量的优劣来看,他当然采用后一种方法。我是他,我也会这样做。但从利益上看,他会采取前一种方法,因为你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第三个黑影不作声了。
第一个黑影说:“制服你之后,就可以知道究竟是你是林伟强,还是我是林伟强。”
这句话确实够辣。
第三个黑影骑骑一笑说:“你们两个人联手,就可以打赢我吗?”
这句话何止够辣,还确实够串。
话音未落,第一个黑影和第二个黑影同时疾速跃起,双双扑向第三个黑影。他们的功力虽然因受伤而打了折扣,但两人联手,却又有不小的威力。可惜--可惜他们尚未扑到位,身形还在半空中。就突然劲力全失,好像两个沙袋一样,一下子掉在地下。
第三个黑影又骑骑地笑了。
原来就在第一个黑影和第二个黑影双双跃起的时候,第三个黑影发出了两把飞刀,分别插进第一个黑影和第二个黑影的小腿,令他们双双掉下,半途而废。
两寸长半寸宽的飞刀。
第三个黑影说:“你们居然想联手对付我,简直是没见过大蛇屙屎,几天不刷牙口气臭得很!我嫌你们碍手碍脚,先快点解决了你们。你们和我斗?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地下的两个黑影忍着痛,不作声。
第三个黑影说:“很快就会有人来的,我。。。。。。”
一个谐趣的声音接着第三个黑影的话音说:“我已经来了。”
屋内的三个黑影都向门外望去,门外施施然走进来一个黑影,短打装束,黑布蒙面。
第四个黑影。
***第四个黑影说:“为什么没有人说我是林伟强呢?其实论起身材,我才最像林伟强。”
前三个黑影这才省起,他们一直忽视了这一点,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他们彼此看一看,果然,第四个黑影的身材才最像林伟强。
但是相像未必就等于是。
如果第四个黑影真是林伟强,他会当众承认他就是吗?
第三个黑影说:“你是不是林伟强都没相干。”
第四个黑影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第三个黑影说:“你明白我的意思?”
第四个黑影说:“当然。”
第三个黑影说:“你不妨说来听听。”
第四个黑影说:“我们不管是不是林伟强,都是你的敌人,你打算将我们全部铲除,好达到你的目的。”
第一个黑影和第二个黑影听了这句话,不由自主地震了一震。
第三个黑影说:“你果然聪明过人。”
第四个黑影说:“多谢!”
第三个黑影说:“其实你又何尝不是如此。你同样想将我们全部铲除,好达到你的目的。是吗?”
第四个黑影说:“你错了。”
第三个黑影说:“我错了?”
第四个黑影说:“你错就错在搞错了身份,你不知道我是谁。”
第三个黑影说:“你是林伟强。”
第四个黑影说:“你这么肯定?”
第三个黑影说:“当然。”
第四个黑影说:“根据何在?”
第三个黑影说:“我刚才进来时,这两个人在打得不亦乐乎,其中一个人说:‘林伟强,你果然好也!’可见他不是林伟强。到我现身时,另一个人又认为我是林伟强,可见他也不是林伟强。这两个人都不是林伟强,那么只有你是如假包换的林伟强了。”
第四个黑影说:“你认定我是林伟强,只因为你不是林伟强。”
第三个黑影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第四个黑影说:“现在我总算明白了。我的IQ看来还是差了一筹。”
第三个黑影说:“可惜你明白已经太迟了!”
第四个黑影说:“你想怎么样?”
第三个黑影说;“识时务的,你就乖乖地将东西交出来,否则你就要横着出这间房子了。”
第四个黑影说:“果然是别有所图!如果我拿不出来呢?何况我也未必会输给你。”
他话音未落,就一个鹞子翻身,向斜剌里逸出,避开了第三个黑影突然发出的飞刀。这一下干脆利落,令第一个黑影和第二个黑影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只看见一道白光,头脑还未反应过来,当的一声,飞刀已插到墙上去了。
高手不愧是高手。
第三个黑影偷袭未获成功,一扬手,几把飞刀几乎同时发出,分别封住第四个黑影的任何一条退路。这么一来,无论第四个黑影怎样躲避,都会被飞刀击中。这一招追魂罗网,端的是阴险毒辣,杀机重重,眼见得第四个黑影今番是在劫难逃的了。
就在一串飞刀陆续向身上击到的时候,第四个黑影手腕一翻,竟然硬生生将第一把飞刀用手指钳住了。只见他手腕不断翻动,以手指钳住的飞刀作武器,向后几把飞刀划过去。光和影的交织中,一连串的飞刀竟被他全部划中,跌落地下,在暗夜中闪着微弱的白光。
好快的身手,好俊的功夫!
第三个黑影见势不妙,一扬手,又发出一串飞刀,自己却借机溜之大吉。走不了几步,哎呀一声,呆立在当地。原来第四个黑影不但避开了飞刀,而且将一把飞刀反掷过来,击中了第三个黑影的小腿。
第四个黑影说:“有时候人不应该太自信的。”
第三个黑影不敢作声,他知道遇上了克星。
第四个黑影拉亮了电灯,带着笑音说:“让我来猜一猜你们各人的姓名吧,未必准确的。你是方旭明。”
他一把扯甩第二个黑影脸上的黑布,果然是四季香小食店的老板方旭明。
他又走向第一个黑影,说:“你是李炳全。”
一把扯甩蒙面黑布后,果然是全记杂货铺的老板李炳全。
第四个黑影说:“一开始我还认为你是林伟强,但听了你的话,知道你不是林伟强,才明白我错了。那么,你究竟是谁呢?我没把握猜。”
这番话是对着第三个黑影说的。
那么也就是说,第四个黑影也不是林伟强。
这个也不是林伟强的第四个黑影走近第三个黑影,伸手就扯蒙面的黑布。第三个黑影手指闪电般划出,划向对方的脉门,又狠又快又险。第四个黑影反应异常迅速,反手为爪,更狠更快更险,不但化解了危险,还将第三个黑影的手背划出几条血痕。第三个黑影再作困兽之斗,划出一招天外飞虹,手指插向对方的眼睛,特别狠特别快特别险。第四个黑影一招鹰击长空,使到一半又化作金蛇狂舞,还要狠还要快还要险,一下就扣住了第三个黑影脸上的黑布。然后一扯--方旭明和李炳全都忍不住叫出声来,第四个黑影也怔了一怔,竟然是--第三个黑影竟然是陈雷!
凤凰派出所所长陈雷。
第四个黑影说:”陈所长,想不到你也会扮鬼扮马,真是真人不露相喔!”
说着松开了双手,给了陈雷几分面子。
陈雷说:“我是来办案的,你不应该妨碍我。”
第四个黑影说:“办案?你可以说你是便服办案,也可以说你蒙面是为了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你出手伤人却暴露了你另有野心。”
陈雷哑口无言。
第四个黑影说:“追魂罗网和天外飞虹都是致人死地的杀招,我并未对你采取什么危害性的行动,你却如此出手,怎能说是为了办案?”
陈雷用一种阴恻恻的声调说:“林伟强,你最好识相点,你斗不过我的。我吃这一行饭几十年,到处都是老友兼死党,你呢?你不过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劳改释放犯。”
第四个黑影说:“我无论斗不斗得过你,我都不会和你斗,我只是想搞清楚事情的真相而已。”
陈雷的脸上这才有了几分得意。
第四个黑影说;“我刚才说过,你错就错在搞错了身份,你不知道我是谁。”
他说着自己扯开了蒙面的黑布。
他果然不是林伟强
***四个黑影都不是鬼,是人。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鬼,所谓的见鬼,是人自己吓自己,或者是扮鬼扮马吓别人。
明白了这个道理,无论见到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都不会惊慌失措。
除非见到外太空来的生物。
其实外星生物也不一定就对人类不利,也许它们会是人类的朋友。
***张伯伦扯开了自己脸上的黑布。
陈雷,方旭明和李炳全都吃了一惊,他们已经认定了第四个黑影就是林伟强,想不到却偏偏是张伯伦。
那么林伟强又到哪里去了呢?
张伯伦说:“我原来也以为林伟强在你们三个人中间,后来听了你们的对话,才知道并非如此。你们也互相猜疑究竟谁是林伟强,难怪今天罗拔提醒我,不要被一些表面的假象迷惑。看来我们都被一些表面的假象迷惑了。”
另外三个人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张伯伦又说:“说老实话,我也不知道林伟强此时此刻在哪里。我只是知道,他的目的和你们一样,是为了找一样东西。”
陈雷,方旭明和李炳全的眼睛都放出光来。
张伯伦说;“只是谁能够成为最后的大赢家,仍然是个未知数。未到最后的关头,谁敢轻言自己胜利呢?”
陈雷听出话外音来,不禁暗地里叫一声惭愧。他几十年的老江湖,如今败在年纪轻一半的张伯伦手上。日后出来行走江湖,真的要打醒精神。
这个世界,是新秀的世界。
也是一个抢食的世界。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林伟强和K哥在一起。
他们十年前一齐混世界,十年后又一齐混世界,论起来十分有缘。
两个人整色整水,装成去烧烤游泳的模样,搭车去到市郊,找到一处偏僻的小店,吃饭休息,然后散步散进了一片少有人迹的树林。天黑以后他们出来时,已是短打装束,黑布蒙面,变成两个神秘的黑影了。
两个黑影扑向一间农家屋。
这家农户已经吃过晚饭,到了轻轻松松的娱乐时间。年轻的早已进了城,去追逐那纸醉金迷的七彩霓虹夜,剩下三个上了年纪的老者带着孙辈在看电视。大门敞开着,显然这一带的治安良好,不须担心有劫匪进来光顾。
K哥一马当先,一道烟地窜进屋。屋内的人只觉眼前一花,K哥已经将一个大约十岁的小男孩劈胸抓住,紧接着一把刀抵在脖子上,叫道;“不准作声!不准动!”
那三个老者吓得尿都出来了,上牙打下牙响个不停。K哥又说:“你们听我指挥,我就不伤害你们!”
林伟强后一步走进来,顺手关上大门,拿出一捆绳子,将老老少少统统扎粽子一样扎起来,还用布塞住了他们嘴巴。一切做妥当后,他对K哥打了个眼色,转身奔向后院。
后院里很静,放置着一些平时不用的杂物,除此之外就还有一棵紫荆树。紫荆树开了一树的花,地上也洒落了一地花瓣,夜色中斑驳一片,显不出颜色。林伟强径直来到树下,度量了一下距离,用一把锄头用力挖起来。可能因为时日已久,泥土非常坚硬,锄头挖下去梆梆作响,一下还杀不进半寸。林伟强发起神威,抖擞精神,一下接一下,力道均匀地挖下去。约半盏茶功夫,地面已经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坑。
K哥见前面没甚动静,就踅进来望一望,见到林伟强辛苦的模样,凑近耳边问是否要替换。林伟强摇摇头,又继续挖起来,K哥又走到前面,监视着周围的动静。
嚓嚓的挖土声在静夜中分外清晰。
林伟强虽然蒙着面,但流出的汗渐渐的湿润了面罩,贴在脸上有些发痒。他用衣袖擦擦汗,继续不停地挖。又过了半盏茶功夫,一声脆响,锄头像是撞到了金属物,他的心一下子兴奋起来,终于挖到了!
十年。
十年后,这件东西仍然安然无恙。
十年间白云苍狗,G市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偏偏这一户农家不因时代的变迁而搬迁,不被高楼大厦所吞没,仍然保持小桥流水的僻静和采菊东篱的幽雅。除了解释为天意至此外,还能作何种解释呢?
天意注定林伟强十年后还能挖到这件东西。
林伟强三扒两刮,扒去多余的泥土,将一只锈迹斑斑的金属小箱起上来。他刚刚打开箱盖,就听得脑后风紧,潜意识里猛地一凛,头自然而然地一偏,便觉一阵剧痛,肩膀上中了一刀。
林伟强的反应何等快捷,就地一滚,已滚出两丈远。回头一看,插他一刀的竟是K哥!
K哥?
在他坐牢期间,探望他,资助他并坚持了十年的K哥!
他一直引以为友,引以为荣的K哥!
他曾经认为,在这世界上只有一个知心的老友,只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这个人就是K哥。但如今,这个知心的老友,这个唯一可以相信的人,竟然插了他一刀!
这算不算一件可悲的事?
这个世界上究竟存在不存在真正的友谊?
林伟强的脑中一片空白。
K哥笑了:“亚强,你想不到吧?”
林伟强说:“确实想不到。”
K哥说:“我早就说过,在这个世界上你不能够相信任何人,你只能够相信你自己。最亲密的朋友往往会变成最可怕的敌人,因为他熟悉你的一切,了解你的一切。”
林伟强说不出话来。
K哥的话确实是至理名言。
K哥说:“况且朋友和敌人都不是永恒的。”
这又是一句至理句言。
林伟强说:“你说这几句话给我听,是什么意思?”
K哥说:“我只是想你死得瞑目。你要明白,我十年来一直资助你,无非是为了今天,为了今天得到这一件东西。我和你二一分作五,还不如我自己独吞。”
林伟强哑口无言。
K哥说:“念在和你相识一场,我以后会年年去拜祭你,为你烧点纸钱,超度你的亡魂。你放心去死吧,反正你又没亲没戚,了无牵挂。”
K哥这几句话说得诚恳之至,好像他不是一个即将杀人的凶手,而是一个修桥补路乐善好施的慈善家。林伟强听了,才明白自己的处世之道远远未足够;人心的奸诈,世途的险恶,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然而就算足够,也太迟了。
K哥作势一跃,向林伟强扑过来,手中的刀直插林伟强的胸口。林伟强凭着求生的本能,忍痛向旁边再一滚,就势踢出一招螳螂无影脚,踢向K哥的下阴。K哥虽然肥大,却十分灵活,半空中略略一侧身,一个大鹏展翅,避开螳螂无影脚,仍然扑向林伟强。林伟强趁着K哥的动作滞一滞,弹跳起来,一路迷踪拳杀将过来。他太了解K哥了,知道K哥的功力在自己之上,自己坐了几年牢营养不良,一下子恢复不过来,现在又挨了K哥一刀,想在K哥的手下逃脱,机会实在微乎其微。不过,好歹总要尽力去拚一拚,总不能束手就擒白白等死。
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尽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
林伟强绝不是个甘心失败的人。
他用尽平生所学,又使出一招大浪淘沙,铺天盖地向K哥打过去。K哥扎稳马步,一路滚地雷打过来,将林伟强逼得渐渐后退,大腿上又中了一刀。这一下优劣之势更加分明,林伟强力气不支,已处于招架的被动地步。
又打得七八招,林伟强气虚脚浮,一个踉跄跌到地下,再难反抗。K哥高举匕首,对准林伟强的心脏插将下去。林伟强力气已经用尽,知道此番必死无疑,便闭上眼睛受死。却不料斜地里飞来一块石头,不偏不倚当地打在匕首上,K哥手势一偏,插空了。K哥这一惊非同小可,急抬头望去,却又夜色茫茫,什么也望不见。
是哪里飞来的石头?
K哥顾不得倒在地下喘大气的林伟强,急忙向紫荆树下的泥坑扑过去,但是那个金属小箱已经不见了。K哥心念一转已经明白,有人趁着他和林伟强打斗时拿走了小箱。
谁有这等快捷的身手?
K哥从紫荆树下向四围望去,判断拿走小箱的人从何处逃走能最节省时间。他一静下心来,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拳脚相交之声,于是撇下林伟强不管,循声追出后院去。
追到屋外一片草地,只见两个黑影在打斗,一个蒙面,一个不蒙面。蒙面的黑影手中抓着那个小箱,不蒙面的黑影却是K哥认识的。K哥一见那个小箱,勇气和信心大增,冲过去加入战阵。蒙面黑影见势不妙,一扬手将小箱掷给不蒙面黑影,虚晃一招退出战阵转身就走。不蒙面黑影显然想不到蒙面黑影会将小箱掷过来,又要接箱子又要应付K哥的招数,一时间有些忙乱。打不了两下,不蒙面黑影将小箱往K哥手中一送,朗声道:“糟糕,上当啦!”
他想追那退出战阵的蒙面黑影,但蒙面黑影已杳无踪影。不蒙面黑影呆了一呆,抽了一下鼻子,回过头来对K哥说:“那个人的身手快,头脑更快!”
K哥打开那只小箱,里面放着半截砖头。他明白了,溜走的蒙面黑影早换过了箱里的东西,而且和不蒙面黑影不是一路的。真是费尽心机空忙一场,为他人作嫁衣裳。
不蒙面黑影叹了一声:“唉,鹬蚌相争,渔姑得利。”
K哥也哼了一声,正打算着如何处置林伟强,就听不蒙面黑影说:“我们快点救林伟强吧,你反正得不到那件东西,更不需要杀人灭口。”
K哥心头一震,急切间答不上话来。
不蒙面黑影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苦等了十年,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就算你心机深重,出尽八宝搬进兰花街,熬到今时今日,只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K哥惊叹说:“你都知道了?”
不蒙面黑影说:“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住我罗拔!除非我不想去查罢了。不过说又说,兰花街好像你这种身材的人也难找第二个。”
原来这个不蒙面黑影竟然是罗拔!
奇怪的罗拔。
***K哥叹一口气,扯掉了蒙面的黑布。
唉,到头来还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他原来竟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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