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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九把刀系列之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

来源:网络 时间:2017-08-19 16:00
爱,九把刀系列之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 说故事的能力  文∕方文山  我只能说,有些事,还真的有“天赋”这一回事。  “于是我开始跟墙壁说话,卯起来用原子笔在墙壁上涂鸦留言,一个人跟很有义气却默不作声的墙壁讨论起漫画的连载内容,有时还故意提高分贝,让大家知道即使我身处劣势,还是不停地战斗。”  就这么简单的三
或是怎么跟女生说话等等,听起来很可靠的样子。”许博淳也一样拼命扣杀按键。

  两个电玩角色在屏幕上狠命厮杀。

  “是啊,比起阿和那很懂女生的姐姐,我的军师许博淳简直是个屁。”我皱紧眉头,看着自己的角色被瞬间殴飞。但心中已有了计较。

  没错,单兵作战是很豪爽,但失败的代价太大,我承受不起。比起豪迈的狂输,还不如用天罗地网的布局去求胜。

  当晚骑脚踏车回家后,我便鼓起勇气,写了封信给沈佳仪的姐姐,贴上邮票寄到沈姐姐念的大学系所,内容不外乎是坦白自己很喜欢沈佳仪这件事,并希冀得到沈姐姐的信息奥援。

  “情敌有姐姐帮忙有什么了不起,我他妈的有沈佳仪的姐姐亲自加持!”我深呼吸,将信件丢进邮筒。

  祈祷我的诚恳发生作用,最低限度沈姐姐不要跑去密告我,说我鬼鬼祟祟请她当军师。

  这样还不够。

  我打了通电话,找上沈佳仪跟我国中时期共同的好朋友,正在嘉义念五专的叶恩瑄,死求活求,就是要叶恩瑄发誓当我的眼睛与耳朵,将沈佳仪没有告诉我的心思泄露给我。

  “可以是可以啦,但……这样好像在做对不起沈佳仪的事喔。”叶恩瑄苦恼。

  “什么对不起?哪有对不起?总之沈佳仪喜不喜欢我其实不关你的事,也没有要你帮我说话。你觉得沈佳仪是那种你拍我马屁,她就会比较喜欢我的那种女生吗?”

  “那我要做什么?”叶恩瑄似乎很无奈。

  “只是啊,就多给我一些沈佳仪的悄悄话,其它的我自己来行了!”我哈哈大笑,在电话这头握紧全是冷汗的掌心。

  一个礼拜后,沈姐姐回了信,内容让我雀跃不已。

  “我无法告诉我妹妹她应该喜欢谁,但我欣赏你的坦白。欢迎你常常写信给我。加油!”沈姐姐这么表示,让我握信的手充满了能量。

  就这样,我多了两位很接近沈佳仪心思的军师帮忙,也从这些线报中渐渐了解到,我在沈佳仪心中占据的角色颇有特别之处,既不是普通好朋友,却又还未构到“喜欢”两字的边。

  但,就是特别。无法被清楚定义的特别。

  我想再多一点,一点点。

  “让佳仪知道我对她有一分独特的喜欢,似乎是可行的?”我喃喃自语,在阳台上,看着被天线切成好几片的夜空。

  喜欢一个人说不上什么真正的时间表,让喜欢的人知道自己的心意,也谈不上什么时机是最合适的。

  想想,靠着平时不断将可以聊天的话题记录在笔记本上,我跟沈佳仪讲电话的时间越来越长,已经长到可以聊三四个小时这么久。三四个小时耶!这种等级的聊天默契,应该暗示着我应该可以……比特别还要更特别一点?

  这次,就撇开斤斤计较的奸诈部署,靠直觉吧。

  我看着笔记本上的歌词记录,我为沈佳仪写的歌,已经快要倾泻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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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中毕业旅行,去的是垦丁。历年历届都一样了无新意。

  第一天的晚会,学校包下垦丁青年活动中心的大礼堂,每个班级都可以报名上台唱歌表演,要点名的,所以没有人敢擅自跑出礼堂夜游,几百人全塞在一块,意兴阑珊地听歌。

  这样很好,人越多,就越对我的脾性。

  “柯腾,你要想清楚。”许博淳狐疑,忍不住提醒我。

  “喔?”我拍拍脸。用力拍拍脸。

  “你这样做的话,就跟廖英宏、谢孟学、阿和等人一样了。”许博淳瞪着我。

  “就当我沉不住气好了。我本来就是那种,喜欢一个人,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的那种大王八蛋。”我振臂,为自己打气。

  我拿出事先影印好了的歌词,将它发给班上二十几个早已熟练《我仍会天天想着你》歌曲的男生,吆喝大家上台。大家懵懵懂懂,等到回过神时,全都围着麦克风站好,等待我的指示。

  类似罗马竞技场的环场礼堂中,主持人等着我开口,全场高三、国三的学生都看着我。我抖弄眉毛,深呼吸,将与生俱来的自信催化到最顶点。

  我找到坐在台下的沈佳仪,若有似无地将视线带过她身边。

  “现在,我要将一首自己写的歌,送给我很喜欢的女孩。希望多年后某一天,她还是能想起,曾经,有这样的一个男孩,做了这么一件事,因为非常非常喜欢她。”我拍拍身边错愕不已的男同学们,说:“开始吧,我忠心耿耿的仆人们!”

  全场一阵莫名其妙的躁动。我们开始合唱,用参差不齐的音律取代空白的背景配乐,效果还算差强人意。

  我,从来不知道,为何像我如此疯狂的男孩,会遇上,会遇上如你天使般精彩的女孩。而我,也不知道,为何自修的两旁写满你,也不知道,是谁让我在深夜里狂叫。我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

  沈佳仪听到一半,却开始跟旁边的女生窃窃私语。

  “……”我暗暗心惊。

  没多久,沈佳仪转身离席,不知道跑哪里去。那离去的身影让我咋舌不已。

  ……这算告白失败了吗?因为我的原形毕露,沈佳仪终于将我归类成“用早熟的情感,妨碍她念书”的那一群人里吗?还是个性有些害羞的沈佳仪,终究没有脸面对这种浩大火力?

  散会后,夜游前大家都去找沈佳仪拍合照,一群都在喜欢沈佳仪的男孩靠在一起比胜利手势。由于我刚刚做了没有道明对象的告白,大家各怀心事地挤在沈佳仪旁边,对着镜头留下历史性的画面。

  至于我,我只敢盯着镜头傻笑,完全不敢招呼沈佳仪的眼睛。

  闪光灯。

  “那首歌,是写给谁的啊?”阿和笑嘻嘻看着镜头,在我耳边咕哝道。

  “就,我喜欢的女生啊。”我微笑,不采取正面作答。

  “谁啊?”

  “佛曰,说不得。”

  “……那么,各自努力吧?”阿和比起胜利手势。

  “好啊,各自努力啊。”我挖鼻孔。

  老天保佑,沈佳仪可别让我吓坏才好。

Chapter 18

  毕业旅行轰轰烈烈开始,平平淡淡结束。

  回到学校,沈佳仪假装没有献歌告白这一档事,完全没有响应我,只是如往常般跟我一起读书、聊天、讲电话。我松了一口气,至少自己没有被讨厌。我果然特别……虽然距离超级特别,还有得喘。

  但我的心境,已经无法回头了。

  我拉着许博淳到花店,研究起跟我们很不熟的花花草草。

  “冲虾小到花店?难道你要买花送沈佳仪?”许博淳感到不自在。

  “是这样没错。”我苦恼地看着花花草草上标明的花语传情。

  每一朵花似乎都有它的意义。红玫瑰象征热烈的爱情,百合象征纯洁的爱情,紫色郁金香代表渴望的爱情,黄色郁金香代表永恒的爱情,七里香代表我是你的俘虏,玛格丽特是期待的爱情。

  每一种意义,都跟他妈的爱情扯得上边。扯翻天了。

  如果照这样送,我就一点也不特别了。

  “你不要发疯了,沈佳仪不会喜欢你这样送花吧?”许博淳不以为然。

  “那是别人。”

  “啊?你在说什么啊?”

  “那是别人。我不是别人。”我自言自语,慢慢说道,“别人送花恶心,我送花,还可以。”

  我睁大眼睛,拿起了一朵俗称“小耳朵”的花 。

  小耳朵没有穿凿附会的啰唆花语。它丑得很可爱。

  “靠,好丑。”许博淳有些反胃。

  “他妈的还可以。”我若有所思,端详着小耳朵。

  杨过有小龙女,我有沈佳仪。杨过有龙女花,我有小耳朵。而杨过有大雕,我有许博淳。他妈的这不是命运使然是什么!

  “走吧,雕兄。”我拍拍许博淳的肩膀,拿了一朵小耳朵付了帐。

  此后,沈佳仪位于大竹的家门口,便偶尔会出现我经过的痕迹。

  一朵放在门下的,丑丑的小耳朵。

  ******************

  第三次模拟考结束,每个高三生都拿到一份大学甄试的简章。

  放学后的黄昏,我拿着简章跑到和班门口。

  “沈佳仪,你有要参加甄试吗?”我翻着简章,杵着下巴。

  “不知道耶,我还在研究简章。你呢?”沈佳仪也拿着简章。

  “我也还在看,不过还没有想法。成大工业设计的限制蛮多的。”我搔搔头。

  “但是我注意到交大管科,我有点想甄试那里,因为只有选考国、英、数三科。但我还不知道那个科系是在做什么的耶。”沈佳仪指着简章里的一页。

  “管理科学啊……”我记在心上。

  那还用说吗?以前我可以为了李小华跑去念我一点都不爱的自然组,现在,我当然可以为了沈佳仪,去念他妈的管理科学。

  就这么决定。

  我做了点功课。交大管理科学系共有两个组别,社会组跟自然组,每个高中都各有两个名额。也就是说,我们学校共有两个学生可以参加社会组的管理科学系的甄试。

  补习班前的阶梯。

  “其实你不喜欢念二类组理工科的话,甄试管理科学这种模棱两可的系,说不定是你逃掉自然组的最后机会耶。”许博淳说,增长了我的想法。

  “他妈的好像真有那么一点道理。”我将包好鼻涕的卫生纸,偷偷塞进许博淳的裤袋里。

  当时精诚中学要参加大学甄试,是以成绩作为校内初选的依据。我的成绩还不错,沈佳仪的成绩更是棒透了,要排上甄试管理科学的顺位并不难。我可不愿意跑去甄试自然组的类别,因为如果以最顺利的状况,我们两人都进了交大管科,我又要面临跟沈佳仪不同班的环境,我不要。

  “所以,我要参加社会组的管理科学考试。”我深呼吸,开始催眠自己管理科学系,果然是,行!

  回家后我告诉爸妈这个决定,爸妈都觉得很诡异,怎么莫名其妙跑出一个之前都没听过的志愿,但看在交大的名号还不错,也没怎么阻止我。而赖导也十分错愕,但在我没有商量空间的眼神下,只好在文件上签名。

  有了明确的目标,我开始猛爆性的用功。

  到了假日,天一亮我就连滚带爬起床,到文化中心门口报到,一边背英文单字一边等管理员开门,顺边多拎一个袋子帮沈佳仪占位。中午我拿着国文课本,从文化中心旁的小径一路念诵到八卦山上,然后挑一棵豪爽的大树坐下,悠闲写写英文考卷,彻底吸收日月精华后再慢慢走下山,回到文化中心算数学。

  文化中心的冷气,让人真想好好趴在桌上昏迷一下。

  “沈佳仪啊沈佳仪,到了大学我一定要追到你,你等着看好了!”我打呵欠,看着坐在对面桌子的沈佳仪。

  ……沈佳仪这用功鬼笃定闯过联合笔试,我可不能先一步阵亡。

  仔细想想,我的物理化学只有中上的成绩,这下专攻我最擅长的国英数三科,算是合了我的算盘。是的,人生没有巧合,我老是拿这三科共同科目去跟沈佳仪赌赛,一定有其意义。

  寒假前夕,大学甄试入学的笔试会场,我却没有看见沈佳仪。

  “搞屁啊?”我抓头,在考场间来回穿梭。

  一连问了好几个人,杨泽于、廖英宏、阿和等人,全都不晓得沈佳仪是出了什么状况。那是个没有手机的年代,一整个就是让人不知所措。

  “该不会是睡死了吧!”我傻眼。

  这不像是四平八稳的沈佳仪会做出来的事啊。

  该不会,沈佳仪在路途中出了什么意外?

  在惴惴不安的心情下,笔试一堂堂过去了,我写得魂不守舍。

  我一出会场就打电话给沈佳仪,幸好接电话的正是沈佳仪自己。我忙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不问还好,一问之下,我全身都遭到强烈电流袭击。

  原来和班有个女生,初选排名在沈佳仪之后,却希望沈佳仪把甄试管理科学的名额让给她,一番沟通后,沈佳仪便真的将名额礼让出来。

  “靠!那你怎么没告诉我!”我惨叫,快要死在公共电话亭。

  “唉,就这样子啊。”沈佳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语气抱歉。

  我脑袋一片空白,真的很想杀个什么蛋。

  后来我查了一下,那个取代沈佳仪参加甄试的女生,根本就没来考试,原因不详,完全辜负了沈佳仪让贤的美意。整件事,根本就是命运大魔王在恶搞我!

  “要不要去信愿行拜拜?”许博淳耸耸肩。

  “不要!”我暴走。

  寒假过后,成绩结果出炉。

  我闯过了联合笔试,取得交大管科的口试资格。

  此后的发展简称“怨男的悲情复仇”,我带着无限的恨意,拎着一堆似是而非的履历,来到男女比例7:1、简称男塾的交大参加面试。

  面试共分四个关卡,其中一项是笔试小论文,题目好像是“追求成功”之类的狗屁倒灶 。其余面试的三个关卡分别在三间教室举行,每个关卡都有二至三个教授把关。躲在试场的教授似乎在玩一种压力游戏,许多考生从里面出来都是泪流满面的,我瞧这些爱哭鬼全都躺在出局名单中。

  “我死都要笑。”我扭动脖子。

  而对命运大魔王怀抱巨大恨意的我,则处于奇妙的超跩状态。连续三关,随着教授的凌迟,我剩下的耐性越来越少。

  “你当过两届佛学营的领队,那么,请问‘佛’是什么?”瘦教授看着我。

  “这种事我说得清楚才怪,正所谓道可道,非常道。”我皱眉。

  “柯同学,你为什么认为本系所应该录取你?”胖教授意兴阑珊。

  “If you risk nothing,then you risk anything.”我看着墙上的钟,这面试好久。

  “有点答非所问喔。”另一个教授冷笑,摇晃着我的高中成绩单,说,“你的成绩很烂,这种程度还敢来甄试我们交大!”

  “拜托刚刚好好不好!我全校排名二十六耶!”我瞪着教授,说:“如果我的成绩再好一点,我就去考医科了,还跑到这里考管科?”毫不畏惧。

  就这样,面试结束。

  我被录取了。

Chapter 19

  就这样,阴错阳差之下,我甄试上交大管理科学系,尽管原因与过程都有些不可思议,但我终究很高兴不必继续面对大学联考。

  跟我比较要好的几个死党里,都没有人提前甄试上大学,所以大家都很羡慕地看着我“单飞”,在高三下学期自由自在游晃在学校里,用讨人厌的笑脸活着。

  没有啃书的理由,我整天就是听“空中英语教室”广播练英文听力,在桌子底下偷看《少年快报》。补习班那种鬼地方当然是不必去了,但我还是每晚留在学校陪沈佳仪念书,随时准备花一盒饼干的时间,与她排遣念书的苦闷。

  白天教室里,我开始做一些很奇怪的事,例如在抽屉里种花,把考卷撕成细碎的纸片当雪花到处乱洒在同学头上。此外,我老是在找人陪我到走廊外打羽毛球,流流没有联考压力的汗。

  “许博淳,要好好念书,大学联考这种东西可是一点也轻忽不得呢。”我拿着两只羽球拍,一只猛敲许博淳的头,说,“喂,陪我打羽毛球!”

  “靠,你去死啦!自己左手跟右手打!”许博淳跟我比中指。

  不必联考了,我满脑子都在计划要如何在毕业时给沈佳仪一个小惊喜,还有如何在毕业后与沈佳仪保持联系。以及,思考何时才是“认真告白”的良机。

  我无聊到,猛练习“三十秒流泪”的技术。

  “为什么要练习三十秒就哭出来的烂技术?你欠揍喔?”许博淳狐疑,看着泪眼汪汪的我。

  “不是。你想想,如果我跟沈佳仪各自上了大学,在火车站分开的时候,如果我可以神来一笔掉下几滴眼泪,是不是很浪漫?她会不会更喜欢我?”我擦掉眼泪,擤鼻涕。

  “你有神经病。”许博淳正色道,“不过你是怎么办到的?还蛮有一套。”

  “我都幻想我家的puma突然死掉,我却不在它身边的情况。超难过。”我笑笑。

  好期待,好期待联考结束,告白的季节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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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联考越来越近,学校按惯例停课。

  为了沈佳仪而活的、三年努力热血念书的高中生涯,就要结束了。

  不用联考的我,每天都拖到中午才去学校接受大家的讨厌,找人打羽毛球。某天早上六点半,床头的电话铃响,我两眼惺忪、手脚踉跄跑去接电话。

  “柯景腾,起床!”沈佳仪朝气十足的声音。

  “啊?三小?”我迷惑。

  “起床陪我念书,起床,起床!”沈佳仪义正词严。

  “……去学校吗?”我嘻嘻,清醒了一大半。

  “不是,就是起床。你最近太混了,不用联考也不是这样,给我起床!”沈佳仪将话筒拿到音响旁,按下播放键。

  话筒传来慷慨激昂的古典乐,我虎躯一震。

  “搞屁啊?”我说,但没人回话。

  沈佳仪肯定是把话筒搁在音响前了……这个我行我素的家伙。

  由于不知道沈佳仪什么时候会再接过话筒,我只好捧着电话,蹲在地上揉着眼睛打呵欠,将古典乐老老实实听完。

  “怎么样?醒了吧?”沈佳仪哼哼,接过话筒。

  “还真谢、谢、你、喔!”我咕哝,心底却很高兴。

  “以后我每天早上都会打电话叫你起床,你啊,做好心理准备!认真想想大家在准备联考的时候,你可以怎么充实自己。”沈佳仪很认真的语气。

  “人生如果睡得不饱,怎么充实都很虚耶。”

  “你不要狡辩,明明就是太晚睡。你要有理想一点!”

  太晚睡还不是在等你念完书,讲完晚安电话再阖眼?我暗道。

  “那我每天都要听不同的音乐起床,不可以重复。一被我听出是重复的,我就挂电话睡回笼觉喔!”我可是很挑剔的。

  对一件事情的重视,就是花在上头的时间。

  多给沈佳仪一些习题,让她在叫我起床时多些忙碌,也就是帮助她养成重视我的习惯,久而久之,沈佳仪跟我之间就会有更多羁绊。那样很好。

  “这有什么问题。你发誓,你不能去睡回笼觉。”沈佳仪似乎很有精神。

  “遵命。”我打呵欠。

  “遵命什么,发誓!”

  “发誓。”

  我挂上电话,觉得真是超幸福的。

  深深喜欢的女孩子,每天早上都要打电话叫我起床耶!

  “老天啊,这是恋爱的信号吧?是吧?是吧!是吧!”我祈祷。

  此后每天早上六点半,沈佳仪只要一起床,就会打电话把我从床上硬挖起来,她会将话筒放在音响旁,用一首又一首古典乐或英文老歌震动我,直到我完全清醒为止。

  如此幸福的气氛下,我再无法克制表达喜欢沈佳仪的举动。恋爱果然是很人性的东西,不可能全都充满步步为营的计谋,那样太压抑,太不健康了。

  有好几个晚上,我都在跟我很不熟的厨房里跟奇怪的食物搏斗,然后煮了些绝对不成敬意的东西,放在便当盒里,骑脚踏车送去给沈佳仪当消夜。偶尔,再附上一朵独属我跟她之间的小耳朵。

  超娘的,但一条硬汉愿意很娘的时候,我猜想应该还挺感人的吧?

  “沈佳仪有吃才怪,一定都马倒掉。”许博淳对我的举动嗤之以鼻。

  “倒掉也没关系,重点是我有做,她有收。”我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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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课两个礼拜后,毕业典礼姗姗驾到。

  毕业典礼那天,沈佳仪送了我一大束花,害我高兴到想在典礼奏乐时假哭都办不到,直到我发现每个死党都非常公平地收到沈佳仪送的花,我才整个想飙泪。混帐啊,我真希望自己可以得到沈佳仪特别一点的对待。

  大家忙着在制服上签字,拍照,这头告白,那头分手,互相在毕业纪念册上落款等等。沈佳仪更收到了许多男孩的毕业礼物。

  沈佳仪在我的毕业纪念册写下:

  for 有为青年:

  6:30起床是好习惯,不过,要自己起床才伟大!

  希望在“精选”音乐的熏陶下,变得更有气质!!

   佳仪6.19

  我也特地将制服左上角的、最有意义的位置,留给沈佳仪签名。

  “你的礼物,喏,别说老朋友没记住你。”沈佳仪将证严法师最新出版的静思语笔记书送给我。混帐,我一点也没有意思要搜集全套!

  然后换我。

  “送你的,毕业快乐。我自己画的,要穿喔!”我将一件自己用特殊颜料画的衣服递给沈佳仪。

  “喔?这么好。”沈佳仪笑笑收下,当场打开衣服。

  衣服上的图案,是一个黑白分明的眼睛,眼睛里嵌着一颗红色的苹果。

  “什么意思啊?”沈佳仪不解,歪着头。

  “查查英文字典啊笨蛋。”我抖弄眉毛,神秘兮兮。

  典礼结束,回家后,我如预期接到沈佳仪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我从未听过的、期待已久的感动声音。

  很简单,却很受用。

  “谢谢你。我现在,根本说不出话来。”哽咽。

  “我在,交大管科系等你。”握拳。

  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 。

  你是我,最珍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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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天后,沈佳仪穿着我的祝福,上了联考战场。

  “就当是,借一下你的运气啰!”沈佳仪有些腼腆。

  “没问题,我们并肩作战。”我很开心。

  分数出来那晚,我却听见天使痛哭的声音。

  沈佳仪表现失常,成绩确定无法上交大管科,大约落在中央经济与台北师院附近。

  我们在电话里聊了七个小时,彼此都舍不得放下电话。我身体里某个阀口逐渐失控,许多“一直以来,我都很喜欢你”、“你以为我这么认真念书是为什么”、“你是我高中生活最重要的记忆”,一鼓作气全都爆发出来。

  最后,我握紧话筒的手渗出温热的汗水。

  “我想娶你。我一定会娶到你,百分之百一定会娶到你。”我克制语气中的激动,说出与我年纪不符的咒语。

  沈佳仪深呼吸,深深深呼吸。

  “现在你想听答案吗?我可以立刻告诉你。”沈佳仪的语气很平静。或者,我已经失去能力,去分辨她语气里隐藏的意义。

  突然,我感到很害怕。我极度恐惧,自己不被允许继续喜欢这个女孩。

  那种事情发生的话,可以想见我的生命将如虚踏河面的叶,纵使漂浮在潺潺流水上,却仍将渐渐枯萎。

  “不要,我根本没有问你,所以你也不需要拒绝我。我会继续努力的,这辈子我都会继续努力下去的。”我的激动转为一种毫无道理的固执、与骄傲。

  “你真的不想听答案?”沈佳仪叹气。

  “我不想。拜托别现在告诉我,拜托。”我沉住气,“你就耐心等待,我追到你的那一天吧。请让我,继续喜欢你。”

  就这样,我从未乞讨过沈佳仪的答案。

  直到地震的那一夜。

Chapter 20

  升大学前的夏天,我上了成功岭,受偷鸡摸狗的军事训练一个月。

  在成功岭我收到了我两个网民叶恩瑄与沈姐姐的来信,告诉我沈佳仪听到我的告白后,似乎是蛮开心的。这消息大大鼓舞了我。

  在汗臭味四溢的军队里,我理所当然写了上万字的信给沈佳仪,每一封信的最后都强调同一件事:上了大学,在选择其它男孩之前,多看我几眼。我很好,错过了就不会再遇到的那种好。希望她知道。

  站在大通铺门口当卫兵,百般寂寥的我,又为沈佳仪写下了一首歌。

  “果然,到了大学才是决胜负的开始。”我苦笑,反复记诵着旋律。

  晃着三分平头下成功岭,带着一大叠沈佳仪的回信,我来到于新竹的交大。沈佳仪则进了国立台北师范学院,准备以后当国小老师。

  台北与新竹的距离不算远,但怎么说都是个障碍。

  说说我情敌们座落的位置吧。

  很喜欢沈佳仪的诗人谢孟学考上北医牙医系,距离沈佳仪最近,如果常约会的话难保不会将我击沉。爱搞笑的廖英宏、大而化之的杨泽于、低调行事的杜信贤,则不约而同考上台中的逢甲大学。劲敌阿和也考到台中的学校,驻守东海大学企管系。

  不是情敌的部分,跟我同一天生的李丰民也念了逢甲,赖彦翔读了辅大,许博淳则因为太常打手枪考不好,跟曹国胜一起到重考班窝了一年。

  进入了大学,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在那名为大学的新世界里,没有人逼着我念书,也不存在太明确的念书目的(当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这种目的不需要靠念书就可以达成吧!),我就这么开始了松散悠闲的大学步调。

  我跟室友加入了“对方辩友来、对方辩友去”的辩论社,想训练自己的思考速度跟精致度,却只在新生杯里拿下第三名。后来因为特殊原因,我养成了常常在辩论社社窝睡觉的怪习惯。

  大一我还没有机车代步,几乎在图书馆里度过我没有课的寂寥时光。我在图书馆里不断借阅电影录像带,在小小的格子桌上呆呆看完包罗万象的电影,尤其是日本人拍的一堆主题混乱的烂片,我都恍恍惚惚看个干净。

  比起彰化文化中心小不拉机的藏书,交大图书馆架上的书目类型,也让我大吃一惊,越是胡说八道的东西我越爱看,什么青海无上师的布道内容、中国刑罚大观、倪匡的劳改日志、外星人强奸母牛,我全部照单硬食。

  大一一整年我显然累积了丰沛的、可供小说创作的杂学基础。

  而我跟沈佳仪,也开始在宿舍通电话。

  “真的有想我吗?”

  “想,超想的。”

  “那你什么时候回彰化?我们一起去看周淑真老师。”

  “就这个礼拜?”

  “到时候你来火车站载我啰?”

  “那有什么问题。”

  是的,就是这么暧昧。即使没有办法更进一步,我也乐在其中。

  有人说恋爱最美的时期,就是暧昧不清的阶段。

  彼此探询对方的呼吸,小心翼翼辨别对方释出的心意,戒慎恐惧给予响应。每一个小动作似乎都有意义,也开始被赋予意义。

  走在一起时,男生开始留心女孩是不是走在安全的内侧,女生则无法忽略男生僵硬的摆手,是不是正在酝酿牵起自己的勇气。

  女生迷上恋爱心理测验,男生开始懂得吃饭时先帮女生拆免洗筷的塑料套。

  一切一切,不只是因为自己想“表现得好”,更是因为自己的心里出现一个位置,独属于地球上另一个人——那一个人。这种机率大约是,五十七亿分之一。#p#分页标题#e#

  但我的王牌线人,显然有另外的想法。

  “暧昧很棒,但你最好别让这种情况拖太久。”叶恩瑄在电话里建议我。

  “为什么?我觉得现在挺不错的啊。我觉得沈佳仪绝对是喜欢我的,只是成分多少的问题。”我在宿舍用室友的计算机写程序C语言,一边讲电话。

  “你怎么可能保证沈佳仪在大学里不会遇到更好的人?总是有会送消夜的学长,谈吐很好的资优生同学,跟你一样才华洋溢的社团朋友啊!如果沈佳仪被其中一个追走了怎么办,到时候你可不要跟我哭。”

  混帐,我都尽量不去想这种事了,你还提醒我!

  “也许会有比我更好的人,比我更适合她的人,但……我不会输的。”我别扭地说,看着屏幕上充满bug的程序代码。

  “怎么说?”

  “我很特别。”我想。

  应该是吧……不然我也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更好的回答。

  “柯景腾,我真是会被你气死!”叶恩瑄骂道。

  “哈哈,反正我想等沈佳仪多喜欢我一点,我再正式问她要不要跟我在一起吧。现在问,万一被拒绝了,我会很想死。”我移动鼠标,忍不住叹气,“你如果真想帮忙,就想办法制造个漂亮的机会给我吧!”

  我真是,太胆小了。我的自信在绝不能输的爱情面前,根本一无是处。

  这分不适合黏在我身上的胆小,也有大半来自我另一个首席网民沈姐姐,某封信里的一句话:“如果你跟沈佳仪一样高的话,我想你已经追到我妹妹了吧。”

  差了三公分,我可得比别人努力个三倍,才能填补其中的差距吧。

  慢慢填,不急不急……我心想。

Chapter 21

  最近我同时写两个故事与两个电影剧本大纲,等待国防部征召我去当兵的那张纸。每个月轮到“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与手指键盘共舞时,就是我最期待的时刻。

  每一段爱情都是人生,而我靠着不断不断回忆的勤劳功夫,将这些遥远的记忆重新整理,敲打成文字,彷佛在青涩的过往里又活过了一次。

  上星期整理旧家,妈从神秘的黑洞里拖出两只箱子,交给了我。

  箱子一大一小。大箱子里装的是那些沈佳仪与李小华写给我的信,以及一些诸如证严法师静思语这样的小礼物。

  信件一迭迭,发出不让人讨厌的老气味,真庆幸我曾经活在那个“电子信件连影子都还没看到”的年代。用比一个字、一句话在信纸上构筑的世界,配上小猫小狗的点缀插画,没有千篇一律的生冷新细明体,没有俯拾即是的表情符号,拙劣的信纸所拥有的意义更饱满,一切都像是小心翼翼端出来的精品。

  但我还来不及细细回味,就被小箱子里许多乱七八糟分类的照片给吸引住。

  照片里的大家穿着打扮都很白痴,靠在沈佳仪旁装模作样的表情教我忍俊不已。我很懒惰,这些老照片我看是永远无法扫描成数字备文件了,但真该找些时间,一股脑将这些照片摊在桌子上让大家瞧瞧当年的蠢样,看看能不能再烧点青春,劈哩啪啦回锅一下。

  正在星巴克敲打笔记型计算机,写下这段文字,消磨与出版社晚餐之间的空档。悄悄入了初冬,咖啡店里每个人都套上薄薄的外套,窗户外面的情人们也开始将手放进同一个口袋,共享一双手套。

  就跟那个时候一样。

  秋天走了,寒意还未结成一片冬。

  某天在交大的夜哩,我的好线人叶恩瑄捎来了一个机会。

  “我们嘉义农专下个礼拜校庆,我们班上有个摊位卖东西吃,你跟佳仪都来吧,我同学会开车,园游会结束后我叫他们载我们出去玩!”叶恩瑄在电话那头。

  “一群人喔,这样算是约会吗?”我犹疑。

  “喂,难道你敢一个人约沈佳仪出来吗?”叶恩瑄大声说道。

  “是不敢。那我们要开车去哪里玩?”我搔搔头。是真的很难想象我跟沈佳仪两个人一起出去玩的情形,我怕尴尬,尴尬会毁了我。

  “来嘉义,当然是去阿里山看日出啊!”叶恩瑄自信满满地说道:“我都计划好了,我们晚上不要睡觉来熬夜,去看二轮电影,看完以后就直接开车上阿里山,做小火车到山顶。”

  听起来还真不错。

  “那,如果我告白的话,会有多少机会?”我忍不住问。

  “沈佳仪不是已经知道你喜欢她了吗?”叶恩瑄语气讶异:“如果现在沈佳仪还不知道你喜欢她,那才真的不可思议咧!”

  “喔……那我修正一下告白的定义,如果那天我问沈佳仪要不要当我女朋友的话,胜率有没有破九成?”我坐在地上,翻看手上的行事历。

  “吼!这种是不要问我啦,会不会成功只有你自己最清楚啊!”叶恩瑄没好气道。

  “好吧,那我自己看着办。对了,你……你该不会两头报信吧?”

  “什么意思?”

  “你该不会跟沈佳仪说,我可能会趁机跟她告白吧?”我小心翼翼打探。

  “谁跟你一样小人啊!”叶恩瑄哼哼,挂上电话。

  “……”

  对我来说,告白如果只关心成不成功就太逊了,因为“如果一旦成功,就不会在有下一次的告白了”。告白当然要成功,所以仅有一次机会。因为仅有一次机会,当然就得想办法让告白漂漂亮亮,永生难忘。

  认真说起我最喜欢的告白方式,莫过于人海战术下的种种变化,简单说就是哗众取宠。但嘉义不是我的地盘,找不到伙伴制造人海,也翻不到熟悉的地理资源可以利用。阿里山不是八卦山,跟我一点都不熟。

  “那么就见机行事吧?”我苦恼。

  一周后,我跟沈佳仪一大清早就约在彰化火车站门口,买了早餐,搭上前往嘉义的自强号。

  仔细想想,这还是我跟沈佳仪除了晚上再学校念书之外,第一次两人独处,弄得我异常紧张,没有办法像平常一样跟沈佳仪畅所欲言,只好乱打哈哈。而沈佳仪显然也有些不知所措,尽捡些不知所谓的事情跟我说。

  “你看起来很想睡觉耶。”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想吃我手中的肉包,就得苦苦哀求我。”

  “才不要,我已经吃饱了。”

  诸如此类的对话,让我忍不住开始深思今天的嘉义之旅会有多悲惨。如果嘉义之行彻底毁掉,说不定我会反省自己究竟“适不适合”跟沈佳仪谈恋爱,还是只是适合当个朋友这类很孬种、却很实际的相处问题。

  忘了我们这两个笨蛋是谁先睡着的,到了嘉义下了火车,两个人都是一副大梦初醒的蠢样。

  等在火车站的叶恩瑄看到我们这个样子,都忍不住摇摇头,心里大概很鄙视我平白浪费再火车站小约会谈心的机会吧。

  到了嘉义农专的校庆园游会,我跟沈佳仪还是没能进入平日自在的相处气氛,两个人慢慢绕着每个摊位,有一搭没一搭研究起各家小吃。

  随着话题迟迟无法突破瓶颈,我越来越紧张,脑子里的不良物质逐渐淤积沉淀,终于错乱了我平时的思考。

  要爆了。

  “沈佳仪,你对我喜欢你这件事有什么看法?”我打开嘴巴,让这句笨话自动冲出来。

  “……”沈佳仪停下脚步,有些吃惊地看着我。

  “任何感觉?”我笑笑,有些无法分辨的脸上的表情长什么样。

  “我的天,你到底想说什么?”沈佳仪露出古怪的表情。

  “不是我想说什么,而是想听你说点什么。”我故作轻松。

  沈佳仪脸上挂着意义不明的笑容,开始深思不说话,似乎无法一时半刻回答我的问题。

  站在冰淇淋摊贩前,我买了两支甜筒,一只递给沈佳仪。我心中暗暗发誓,下次两个人逛街买甜筒的时候,一定只买一只。

  “我怕你喜欢的那个我,不是真正的我。”沈佳仪幽幽说道,吃着甜筒。

  “什么意思?”我失笑。这是从漫画里抄出来的烂台词么?

  “柯景腾,你真的喜欢我吗?”沈佳仪坐在花圃旁,我也坐下。

  “喜欢啊,很喜欢啊。”我故意说的大大方方毫无置碍,免得话一慢,胸口的气就馁了。浑然不知,我手中的甜筒融化得都快滴下了。

  “我总觉得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我根本没有你形容的那么好,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你喜欢我,让我觉得很不好意思。”沈佳仪还有些腼腆。

  真是……再说些什么啊?

  “啊?”我歪着头。

  “我也有你不知道的一面啊,我在家里也会很邋遢,有时也会有起床气,有时也会因为一些小事就跟妹妹吵。我就是很……很普通啊!”沈佳仪越说越认真,我则越听越不知所云。

  “乱七八糟的,是看太多证严法师静思语的副作用么?”我皱眉。

  沈佳仪噗嗤笑了出来。

  “真的,你仔细想想,你喜欢我吗?”沈佳仪吃着甜筒。

  “喜欢啊。”我大声说道。

  “你很幼稚耶,根本没有仔细想,来,仔细想。想想再说。”沈佳仪用眼神敲了我的头。

  我只好象征性了沉默了一会,但我的脑子里根本没有花精神再转这个不需思考的问题。我本能地想着:沈佳仪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

  花圃旁,沈佳仪专注地吃着甜筒,我则越想越恐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在很尴尬的时候迸出这个更令人尴尬的话题,导致自己无法收尾。

  此时,叶恩瑄气呼呼跑了过来,看见我们坐在花圃旁吃甜筒,好没气地双手插腰,摇摇头。

  “好啦好啦,我们园游会小小的其实很无聊,你在沈佳仪出去走走啦,记得在晚饭时间前回来就好!”叶恩瑄眨眨眼,递上一串车钥匙。

  救星,你来真是太有义气了。

  我当然接过钥匙,几分钟后我就载着沈佳仪一路往嘉义农专的山下滑冲。

  “别骑太快。”沈佳仪在我耳边说,双手抓着车后杆。

  “怕的话,就抱住我啊。”我开玩笑。一个期待发生的玩笑。

  视线是一种很奇异的东西。

  一个男孩与一个女孩刚开始认识彼此,就选择喝下午茶、或好整以暇吃顿晚饭,常常会大眼瞪小眼,反而是不擅长语言的男女错误的约会策略。想想,彼此的眼睛必须摆在对方脸上的话,若没有足够的交谈内容支撑彼此的视线,就很容易陷入尴尬的境地,“相对无言=惨绝人寰”

  所以陌生的男女要约会,选择看电影是很理智的作法,因为看电影的正常视线,可是要放在遥远的大屏幕上,不用看对方,也不用多说一个字(完全沉默也是种格调),衣切都很自然,不须承受额外的压力。

  而男生载女生骑车,在视线的投注上也有减缓压力的奇效。在弯弯曲曲的山径上,迎着让人不得不清醒的凉风,我俩有说有笑,刚刚的莫名尴尬不知不觉随着初冬的凉风冻结在后头。

  然后是一阵让人温暖的沉默。

  山风吹拂鱼鳞般的金色阳光,引擎声碰碰击打无语的节奏。

  我只是静静地骑着车,感觉沈佳仪此时此刻只与我在一起的奇妙滋味,希望沈佳仪也有“此时此刻”的记忆感,收进名为“柯景腾”的抽屉里。

  “喂。”

  “?”

  “我喜欢你。”

  “我知道啊。”

  “真的。”

  “好啦。”

  “超级喜欢的。”

  “可以了!你不要那么幼稚!”

  山风哩,我牢牢看着后照镜里,沈佳仪羞赧的神情,看的快出了神。

  真希望我们之间的一切,最后能有个无悔的结果。

  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园游会结束,在嘉义市区嗑了地道的火鸡肉饭,又熬过了两部不知所云的二轮电影,我们一行人终于踏上朝拜日出的旅途。

  车子绕过拐来拐去到吐翻天的山路,加上一路猛打呵欠,我们好不容易来到阿里山的火车站,据上传说中很有古怀情调的小火车。

  接近破晓的蓝色温度,将整座山冻的连树叶都在发抖。小火车在黑夜里哆嗦不已,挨着冰冷的铁轨,摇摇晃晃地像条胖大虫。

  双颊红通通的沈佳仪坐在我对面,冷得直发颤,不断朝手掌呼热气。好可爱。

  善于制造机会的叶恩瑄对我眨眨眼,丢了一对毛茸茸手套给我们。

  “一只给佳仪,一只给你,你们吼,真的很欠常识喔。”叶恩瑄哼哼。

  于是对半。

  我的右手戴上手套,沈佳仪的左受戴上手套,两个人默契地不表示什么,生怕一旦开玩笑解除共享手套的尴尬的同时,隐藏的幸福羞涩也会一并消失。

  我乖乖闭嘴,也不去逗沈佳仪说话。

  火车停。

  我们跟随满火车的游人鱼贯下车,走道观赏日出的大广场。

  那天云海很厚,厚到足以藏匿一百台外星人飞碟。天空由黑转为混沌的墨蓝。

  我们一夜未眠的困顿在冰冷的风中全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期待看见太阳从云海中破升而起的兴奋。

  沈佳仪笑嘻嘻地看着我,跟我打赌等一下有没有足够的幸运可以看见日出,我不置可否,还沉溺在两人共享一对手套的小小幸福里。

  十几台相机与三角架立在广场中央,不约而同对准云海,四周都是嘻嘻哈哈的情侣喧闹,行着粉红色的光合作用。

  “挪,慢慢等吧,看样子还要一阵。”我递过小摊贩买来的热豆浆。

  “谢谢。”沈佳仪捧着热豆浆,珍惜似地吹气。

  我心中暗暗发誓。如果等一下太阳破升而出,万丈金黄穿过云海的瞬间,我就把握时间牵起沈佳仪的手,进行第二阶段的“告白”—问沈佳仪要不要当我女朋友。

  胜或负。全部或归零。一百分的天堂人生或负一百分的地狱生活。

  一个深呼吸中决定,就是这么一回事。

  “那个,山上的空气很稀薄。”我看看正吃着肉包子的叶恩瑄。

  “嘿呀。”叶恩瑄。

  “氧气很少,算是稀有资源了。”我凝视着叶恩瑄的眼睛。

  “什么稀有资源,你要说什么啦?”叶恩瑄皱眉。

  “我刚刚发现,这里的氧气只够两个人呼吸。两个人刚刚好。”我压低声音。

  “……”

  叶恩瑄吐吐舌头,捧着吃到一半的肉包子光速逃开,远远地看着我奸笑。我感激地朝她比了个含蓄的发冻中指。

  就这样,沈佳仪与我站在广场中央,分享独属两人的稀薄氧气。天空的颜色变得诡异难辨,似乎已到了破晓前夕的暧昧时分。但深墨沓滞的天色越来越淡,却不见石破天惊的日出。

  “今天好像看不到日出了呢。”路人甲哀怨。

  “怎么可能,阿里山的云海日出最有名了啊!”路人乙叹气,放下相机。

  没有日出?今天没有日出?

  没有日出要怎么表白心迹?我的心脏跟着迟迟不到的太阳埋在厚厚的云海底,沈佳仪的脸色也露出好可惜的信号,转过头看着我,叹了一口气,不说话。

  我好不容易积聚的勇气,在那一瞬间完全溃散。

  罢了……罢了……我叹气。

  几个小时后,我跟沈佳仪撑着无精打采的身体搭着北上的火车,离开了命运大魔王击败我的嘉义。沈佳仪要回台北,我则要回新竹交大,两个人的座位居然差了很多节车厢,连聊天都不能,我只能独自看着窗外打呵欠,在玻璃上的雾气写字。

  孤孤单单的火车上,我恨恨不已,发誓下次不再倚靠随时会背叛我的自然景象决定告白的时机。

  我要自己来。我要再跟我很要好的八卦山上骑着摩托车,跟坐在后座的沈佳仪大声告白……我要用吼的,用吼的问沈佳仪要不要当我的女朋友,吼到连命运大魔王都会被我的气势震到魂飞魄散。

  我不能再因为一个意义不明的叹气,就提前将自己三振出局。

  越想越气,我简直想把太阳火火掐死。

  “喂,今天虽然没看到日出,但还是蛮高兴的啦。”

  我抬起头,沈佳仪站在我面前,揉着睡眼惺忪的兔宝宝眼睛。

  沈佳仪腼腆笑着,看着正在写纸条给她的我。

  “不要写了,陪我说话。”

  “……好吧,我有什么办法?”

  “喂!”

  从嘉义回新竹后,我的脑中一直挥之不去沈佳仪在火车上找我说话的模样。她不过是离开自己的座位,走过几节车厢找我说话,如此而已。但对一个很喜欢她的男孩子来说,其中代表一丝丝心意都值得探讨。

  过年时许博淳重考班放假回彰化,我们一起吃火锅,我迫不及待跟他报告我最新的进度,其中当然包括重要的嘉义往返之行。

  “柯景腾,沈佳仪在嘉义农专说的可能没错。”许博淳烫着猪肉片。

  “小三?”

  “你喜欢的,或许根本不是沈佳仪。”许博淳装出一副高深莫测。

  “他妈的你发什么病?我追沈佳仪有多用力,恐怕是你看最多吧!”我嗤之以鼻,烫着薄猪肉片。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你喜欢的,不是你眼中的沈佳仪,也不是沈佳仪自认真正的自己。”许博淳嘿嘿嘿。

  “那是什么?难道你要说,我喜欢的其实只是他妈的‘喜欢沈佳仪的感觉’?”我瞪着他。

  “难道没有可能?你喜欢沈佳仪的时候,一直都很有精神啊。承认吧。承认也没什么啊,也没有比较不好。”许博淳哈哈笑道。

  “我喜欢沈佳仪,也喜欢我自己,所以当然也喜欢喜欢着沈佳仪时候的我自己。”我捞起猪肉片大口嚼着,说道:“喜欢对的人的时候,我身上可是会发光的耶,谁不喜欢因为喜欢的人发光的感觉?”

  是啊,喜欢对的人,身上会发光。

  连续发着八年的光呢。

Chapter 22

  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所谓的“告白的最好时机”这种东西?

  喜欢一个人,在什么时候告诉那个人,真的很重要吗?

  我们看了太多好莱乌电影,看过太多日剧,看过太多言情小说与少女漫画等,这些东西再再教育我们,告白一定要浪漫,一定要精心设计,一定要让对方眼睛为之一亮(最好还能够再荡气回肠中带点淡淡的泪光),不然就辜负了“爱情”两个字之所以发生在你我之间、而不是其它人的独特意义!

  受过长期精良的训练,我们知道告白的时机可以有很多可能。

  例如在课堂上朗颂国文课文时突然若无其事地说出“沈佳仪我好喜欢你,请你当我的女朋友吧”这样的怪句子,或是在扫地时间一起倒垃圾时不经意将喜欢脱口而出,或是在朝会时操场上唱国歌时吼出喜欢你……一百个人有一百种爱情,意味着至少有一百种喜欢人的方式,既然如此,告白的时机也就真的是千奇百怪。

  但,吊诡的问题来了……如果女孩也喜欢男孩,那么男孩在什么时机告白,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即使告白的方式五花八门,看起来很有怦怦响动的生命力,但如果告白的对方,竟然可以决定女孩“会不会喜欢男孩”或“会不会答应与男孩交往”,那么“喜欢的定义”就几乎与爱情脱钩,变成衣种只讲浪漫花招,而不深入真正本质的东西。

  所以在我心目中爱情的样貌里,即使男孩一边打呵欠一边告白,女孩九成还是会答应与男孩交往,剩下失败的一成机率,就是男孩有毁灭性的口臭这件事在打呵欠告白的瞬间,歼灭了女孩对男孩的喜欢,算是意外。

  既然告白的方式仅仅是表象,告白的结果不会因此而改变,那么“苦苦思考告白时机”或“如何再惊喜中让对方知道自己的爱意”这件事,难道都只是愚蠢的把戏吗?

  不,反而格外珍惜了。

  那是一种心意。

  每个人都想要让心爱对象在见识到自己的喜欢时,能够拥有最好的心情,好记忆相本里留存最深刻的一页。

  所以我们挑场合,选时间,制造气氛,为了他,为了她,为了彼此。

  多么诚意的心意。

  回到故事。

  错过了我心中理想的告白时机,整个大一,就在继续与沈佳仪维持好友关系的模棱两可中度过。

  在那个根本没有手机的年代,我在宿舍公共电话前长长的队伍里,拿着电话卡度过好快乐的夜晚。

  抽屉里沈佳仪的信件越来越厚。

  为了缩短我跟沈佳仪的致命三公分,我时不时就往隔壁清大的游泳池跑。

  为沈佳仪哼哼写写的歌,已经可以出一张精选辑了。

  在这段期间,我与这群同样喜欢沈佳仪的死党们,在泳池里度过一个充满氯气味道的夏天,晒足热腾腾的阳光。此时大家一个个都知道了我对沈佳仪的喜欢都很骇异我的心机与布局,更被我以强大友情为后盾的爱情实力给震慑住,纷纷打退堂鼓。

  “所以,就只剩下我孤军奋战啰!”我笑笑,在泳池旁吃着热狗。

  “柯景腾,我恨你!”廖英宏咬牙,跳水。

  水花四溅中,许博淳重考上了淡江资工。

  而我,办了九刀杯自由格斗赛。

  九杯刀,自然是起名自我的绰号九把刀了。

  是的,当了小说家后,每次遇到采访都会碰上一模一样问题:“为什么你的笔名叫九把刀”,对我的骚扰已到黯然消魂的地步。

  在此回答个痛快。

  九把刀是我大学的绰号。为什么九把刀是绰号,肇因于我写了一手很无厘头的歌,歌词极短:“九把刀,把他磨一磨,它就会……亮晶晶!亮晶晶!”别问我在写三小,大家下意识都联想到我,在那一瞬间我的绰号就这么拍板定案。之后谏选笔名时我根本没有细想,九把刀便九把刀。

  为什么要办什么鬼格斗赛?

  我很热血,喜欢看格斗漫画,《刃丸》、《第一神拳》、《斗鸡》、《功夫旋风儿》、《铁拳小子》、《柔道部物语》都是我的最爱;我国小国中时也很爱找人打架,到了大学甚至还买了副拳击手套在寝室,对着墙壁就是一阵自Hight式、装模作样的殴打。

  但我很疑惑,交通大学明明就是个近乎男校的鬼地方,为什么我所看到的同学都是一副好学生的金丝眼镜仔模样,没有杀气腾腾的男儿精神呢?难道漫画《魁!男塾》都是骗人的吗?

  经过我在三深思后,我决定办一场打架比赛,来帮助积弱不振的交大壮阳一下。

  “打架比赛?拜托,九把刀,根本没有人会理你的好不好。”室友孝纶举着哑铃,不屑道。孝纶是个肌肉训练狂。

  “怎么可能,打架比赛耶!超屌的,免费提供想要打架、却找不到人揍的优秀青年街头格斗,靠!怎么可能会没搞头?就算是收报名费也很合理!”我大呼,拿出全开墙报纸摊在床上,准备画海报。

  “打架比赛听起来很low耶,改成自由格斗赛会不会好一点?学校就算知道了也比较好搪塞过去。”室友建汉善于营销,立刻提供象样的建议。

  “就这么办。”我从善如流。

  “还有呀,一定要采取现场报名,我猜一定会有人只是报好玩的,可是现场没有到的话,对决名单就要重新安排了,很麻烦”建汉提醒我。

  果然有道理,我只有猛点头的份。

  “建汉你跟九把刀发什么神经,根本不会有人鸟这种烂比赛好不好!”孝纶依旧嗤之以鼻,枉费他平常老是想找我干友谊架。

  “奖品是什么才是关键,只要有好的奖品就会吸引人来参加。”室友王义智随口说,一边遥控鼠标从网络的芳邻里抓爱情动作片。

  靠,我穷死了,哪来的奖品!

  “最强。”王义智不解?

  “‘最强’这个字,就像男子汉最好的奖品。”我满意地握紧麦克比。

  于是好大喜功的我,将这场打架比赛取作“九刀杯自由格斗赛”,并将几张海报贴在宿舍公布与寝室门口,时间就订在期中考刚刚好结束的当晚,地点是大剌剌的管理科系系管地下室!

  毫不意外的,这场怪异的打架比赛很快就引起了广大的嘘声。同学们一致认为是爱搞怪的我又在唬烂了,在学校殿堂,科学园区的重镇交通大学里,根本不可能有这种比赛出现。

  然而大家越不采信,我的心意就越是认真,非常逞强地想把比赛搞定。

  另一方面,身为主办人兼格斗赛选手,打架的内容可不能太漏气。我开始在寝室练拳,猛举哑铃,并幻想可能遇到什么样的对手,然后……狠、狠、揍、死、他!

  “九把刀,你一定是疯子。”建汉愣愣地看着挥汗如雨的我。

  “要珍惜跟疯子同寝的缘分啊!建汉,我当你报名啰!哈哈!”我大笑。

  期末考结束在会计学考试后的夜晚,许多同学闻风而来,挤在地下室准备看热闹。而我则跟很讲义气的室友们,在石子地上慢条斯理扑好巧拼地板,增加安全性,好让寝技或摔技有发挥的空间。

  由于头脑很好的交大学生真的很怕打架,所以现场报名打架的仅仅只有三个人,我简直傻眼,跟我预期的暴走族大会串未免落差太大。

  此时,感人肺腑的事情发生了。

  “干,你们真的很孬种耶,只会说九把刀不敢真的办比赛,结果办了又没有人敢打,妈的,加我一个!”一向爱泼我冷水的孝纶卷起袖子,昂首阔步走过来报名。

  “看来我也不能只是耍耍皮子。九把刀,我一个。”建汉拍拍我的肩膀,脱掉上衣,露出长满长毛的史前胸肌。

  “大家都这么捧场,但他妈的我还真的不敢打!不过我可以当裁判啦,计时的工作就交给我了,九把刀你就专心揍人吧。”义智也抖擞起精神。

  室友都那么有义气,我能说什么?

  混帐啊!这就是男人的浪漫啊!

  “那么,身为主办人,打开场赛启动大家‘真打’的觉悟,可是我的责任啊!”我爽朗的走到现场报名的三个参加者前,帅气地选了一个我绝对不可能打赢的对手。

  刘建伟,一个来自马来西亚的侨生,跆拳道社的红带(没钱参加升等黑带的考试,但相信我,他黑带到不行啊!),比我高半个头。最恐怖的是,建伟在马来西亚曾经学过泰拳,寝室里还用链子拴吊着一个沙袋练踢(请问你是来台湾念书还是杀人的?)。我粗陋的拳套跟建伟的沙袋比起来,不是寒酸可以形容的,根本就是个屁!

  “建伟,我跟你打开场。”我说,建伟欣然下场。

  全场哗然,纷纷鼓噪起来。

  拟问我为什么选建伟?很好。因为我是硬汉,就这么简单。

  这篇爱情小说连载至今,竟出现如此突兀的武打场面,相信也是各位读者史料未及的。但就我的个性来说,这场个格斗赛之所以发生,完全无法回避的必然。

  这是我人声中重要的一夜。

  “九把刀,你会被打死!”义智把我拉到一旁,好心提醒我:“建伟喜欢的女孩子正在旁边看,挪,就是她。在这种情况下你根本就会被打着玩。”

  我顺着义智的眼神,立刻就找到了建伟中意的女孩。唔,女孩是现任跆拳道道社长的女友,建伟万一输给了没学过格斗技的我,这辈子就别想追她了!

  “哼,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超越格斗技的草根流氓打架!”我不理会义智,大大方方走道建伟前,等待身为主持人的义智吹哨。

  两人脱了鞋,站在勉强凑合的巧拼地板上。

  义智走到我们中央,大声朗诵我写好的规则条文:“比赛采取三回合制,每一回合一分钟,遇到流血情况则暂停,胜负由全场观众鼓掌大小生认定产生。两位选手请注意,比赛可以戳眼、踢鸟、甩耳光,但名誉后果自行承担……靠!还可以踢鸟?出人命我可不管,比赛开始!”义智吹哨。

  我摆起拳击姿势,而建伟则在众人的鼓掌声中笑笑以对,一派轻松。

  “建伟,认真打啊!”我说,慢慢靠近建伟。

  “好啊。”建伟笑笑,耸耸肩。

  猛地,我快速冲近建伟。左拳虚构一划,右拳悍然朝建伟的鼻子击出。

  没有第二种结果。建伟愣愣地倒下,鼻血喷出!

  全场爆起一阵惊呼。

  义智宣布暂停,从口袋拿出几张皱皱的卫生纸交给建伟,让他把稀哩哗啦的鼻血好好擦干净。

  “建伟,这场比赛可是打真的。”我有些抱歉地看着愤怒不已的建伟,补充道:“你再不认真,就会被我干掉。”

  建伟嘴巴猛骂三国语言胡乱拼贴的粗话,草率地拭去鼻血,便怒发冲冠地朝我冲过来。义智赶紧宣布比赛继续。看来建伟喜欢的女孩在一旁观战的效应,实在很吓人。

  “唔。”我瞳孔缩小,本能后退。

  很可怕的脚!

  我刚刚先声夺人,给建伟好好上了一堂课后,一下子就被建伟的快脚给扫得无法前进,心惊不已。

  依照我打架无数次的经验,对手用脚踢攻击我的下场都很惨,因为一般人没事根本不会练腿踢,所以腿踢的速度都很慢,百分之百都会被我整个抓住,然后摔倒毒打一顿。

  但练过泰拳、跆拳道右超强的建伟,脚力雄健,速度飞快,硬要抓的话我的手的虎口可能会裂开!

  更可恨的是,建伟的愤怒与认真,让全场目瞪口呆,而我开始不甘心起来。

  “王八蛋,再这样被踢下去,我的手就要报废了。”我心怒。

  我要他知道每一次踢中我,都得付出代价,我可没打算躲来躲去,拖到比赛结束。

  于是建伟每踢我一脚我就想办法将我的拳头砸在他的身上,一脚一拳,算是有借有还。我的拳头绝不留力,专朝建伟的脸猛K,靠着狠劲与气势,勉强与建伟打平。

  第一回合过去,我已满身大汗。

  才短短一分钟,但每一秒都是剧烈的无氧运动,真的非常耗竭气力,而磨石子地上得巧拼地板因双方的脚力挪动,扯得四分五裂,散成一块块。

  休息的时间我坐在地上,看着建伟冷冷地瞪着我,背脊真是一阵发寒。

  “九把刀,你站着打是打不赢建伟的。”建汉蹲在我旁边,同情地看着我。

  “我知道,但要把他扑倒,我的肋骨还得冒着被他的腿抽断的危险啊。”我苦笑,剧烈喘气。

  如果可以把精于立技格斗的建伟逼到地上,两个人向流氓一样互殴的话,这场打架就是五五波了。知道简单,做到很难。

  因为会痛!

  辛苦的第二回合开始。我开始显露疲态,出现挥空拳的残念。习惯激烈练习的建伟依然故我,将我的身体当作沙包,狠狠地踢、踢、踢、踢、踢、踢!

  我没有机会拽住建伟的脚,或是将他扑抱在地上扭打,依旧是一场单纯的立技比赛。我根本没有机会使出我打架时最惯用的勒脖子手段,反而再接近建伟十被踹中肚子,痛得快吐。

  然后是步履维艰的第三回合。

  完蛋了,我极度缺氧,连剧烈喘气的时间都腾不出来。我拳照出,但拳头里已经没有了击倒对手的精神,只是单单给予建伟威吓性的痛苦。

  唯一的好事是,时间毕竟是公平的,建伟也累了。他的脚开始不够力气,踢得也没那么快。但我现在即使可以捉住他的脚、摔翻他在地上像小孩子胡闹乱打,被揍晕的九成九也是我。别忘了,建伟的手可不是残废,而他刚刚几乎都没动到手啊!

  就在读秒阶段,我必须承认我心中暗暗高兴“比赛终于要结束,我也可以正常大口呼吸”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建伟他,竟然在读秒阶段,将右脚高高扬起……

  我在格斗技漫画认识一个梦幻的格斗技:单脚高高抬起,脚跟高过对方的眼睛,然后快速下坠,用足踵或脚掌攻击对方的头顶或颜面,这招在空手道的术语叫“踵落”,在跆拳道则称作“下压”。这招力道很可怕,但我每次看到漫画里有人使出这招,我就很想笑,因为“踵落”要将脚高高扬起,所需花费的时间已足够对方闪躲,要命中?根本就天方夜谭。

  但就当建伟的脚掌由下而上,慢慢抬高我的眼前时,我的反应竟不是快速往后、往左、往右闪躲……而是自然而然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脚掌高举过我。

  完全是生物本能,我就是呆呆地扬起脖子。

  “踵落”!

  一股浓到崩解的意识的呛意,就这么沿着种落的轨迹,压过鼻梁、坠至嘴唇直达下巴。来不及痛,我只觉得好呛好酸,眼前一阵霹雳的黑。

  建伟此腿得手,开心得想再补踢一脚时,我举起没有力道的拳头,恶狠狠地瞪着建伟,装作气势爆发的假象。建伟犹豫了一下,然后后退一步。

  时间到,义智宣布比赛结果,大家疯狂鼓掌,结果当然由大占优势的建伟获得格斗的胜利。

  我痛苦退场时,鼻子里嘴巴里都是咸咸的鲜血,嘴唇从里面被牙齿撞伤,难以愈合的伤口后来足足让我喝了好几个礼拜的广东粥。

  建伟接受大家的欢呼,我则心满意足地含着染血的卫生纸,在角落休息。

  够了,真的好满足。

  到了大学还可以在不会被记过的情况下痛快地对殴--而且还是跟这么厉害的角色互拼,真是够痛快!即使输了还是不减我的硬汉本色啊!

  第二场与第三场的打架比赛,便在义智的帮助下顺利结束。

  我那两位是有都拿下了胜利,建汉甚至用柔道打赢了国术社大三学长的弹腿,果然义气还是王道。然而大家都觉得我与建伟的对决最好看,毕竟那是唯一一场拳拳到肉,双方都有“飙血”的比赛。

  我真是,骄傲透顶了!

  比赛结束后,我兴高采烈邀建伟与室友一同到清大夜市吃宵夜,算是庆功。

  我嘴巴里都快痛死了,勉强与大家吃着冰豆花。而建伟不住地跟我道歉,并告诉我还好没有再第三回合试图抓住他的脚,不然他打算在被我抓住脚踝的瞬间飞身旋转,腾空,用另一只脚轰扫我的脸。

  “我每天都在寝室对着沙袋练习大回旋踢,一直希望有一天能够派上用场。”建伟一脸心向往之,十分可惜似的。

  “靠!我们是同学耶!你竟然要用回旋踢这种大绝招扫我的脸!”我忿忿大呼,随即与大家一起哈哈大笑。

  回到宿舍后,我买了一包冰块冷敷我肿胀的嘴,心中只有越来越高兴的份。对我来说,比赛结束只是个开始,真正开心的时间还在后头。

  幸运,在bbs网络上看见沈佳仪的账号。

  “嘻嘻,有空吗?”我敲着键盘。

  “嗯啊,报告快赶完了。你怎么还不睡?”她慢慢敲道。

  “怎么睡得着?我打电话给你,跟你说一件很厉害的事。”

  “好啊。”

  怀抱着炫耀男子气魄的心情,我打了一通电话给沈佳仪。

  尽管嘴巴很痛,但我兴高采烈地将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沈佳仪,巨细靡遗,不想错漏任一个环节,每个互殴的招式都尽可能形容清楚。

  沈佳仪几乎以一种静默的态度在听着,我想她没有到现场亲眼目睹一切,或许很难感受我在场上的表现有多勇敢,于是我不断不断地强调。

  “真的!超恐怖的!我第二回被正面踹中一脚,踢在我的肚子上,超痛!我痛得快要吐了,还好我假装要出拳建伟才后退,不然我一定被踢到跪下。”我手舞足蹈。

  沈佳仪还是沉默。

  “其实每回合只有一分钟,可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累一百倍,想当初我还想定九回合咧,哈哈,如果那样订的话,我现在大概连话筒都拿不好了……”

  沈佳仪还是沉默。

  “你知道什么是立技吗?就是站着打的格斗技,有人说现在最强的立技就是泰拳,我今天多多少少领教了,靠,果然够恐怖,我一靠进建伟打他,他的脚不够距离踢我,就用膝盖撞过来!我超怕我的肋骨就这样断掉……”。

  沈佳仪还是沉默。

  “虽然建伟的脚很恐怖,像鞭子一样,但说起捱打,谁比较强还真难猜吧?我的拳头可是很硬的,只要他的脸再中我一拳,百分百就趴在地上啦!”

  沈佳仪还是沉默,真是要命。

  “你知道踵落吗?幻之绝技踵落耶!我打架打这么久,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么高级的动作,靠,建伟的脚高高抬起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定室踵落了,但我还是很笨地把头抬起来,就这样……唰!碰碰碰碰,我的鼻子、人中、嘴巴、下巴,全都挂彩!”我越说越兴奋。

  沈佳仪不再沉默。

  “柯景腾,你到底在想什么?”她开口,声音充满了我不曾感受的情绪。

  “……什么意思?”

  “你办这什么奇怪的比赛?这种比赛有什么意义吗?”沈佳仪很生气。

  “很有意义啊,自由格斗赛耶!你不觉得超炫的吗?两个男人之间……”我张口结舌,事情好像不太妙。

  “不就是打架?柯景腾,你专程办一个把自己搞受伤,这样的比赛我看不出来有什么炫,你怎么会这么幼稚?”沈佳仪越说越生气,连声音都听起来像个老师。

  “幼稚?”我难以接受。

  “就是幼稚!很幼稚!你告诉我,这种奇怪的比赛除了把你自己跟别人都弄受伤以外,到底还让你学到什么?”沈佳仪质疑。

  “哪需要学?不见得做什么事就一定要学到什么吧?”我的心被扯着,撕着。

  “至少你学到办这样的比赛会受伤,而这种伤是一点也不必要的!幼稚,你真的很幼稚!你身上的伤我只能说是活该!”沈佳仪完全无法接受。

  而我的情绪被堆得越来越高,越垫越厚,心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汹涌地翻滚着。

  我不想哽住,不想忍受。

  “幼稚?你之不知道这次自由格斗赛对我来说是很棒的经验?你可不可以单纯替我高兴就好?”我的怒气爆发。

  电话那头,沈佳仪似乎愣住。

  “不管是自由格斗还是打架,为什么跆拳道比赛就很正当,柔道比赛就很正当,而我办的没有规定的格斗技巧比赛就很幼稚!明明就更厉害!能够在这种比赛下还故意挑一个最厉害的对手打,需要很大的勇气不是吗?”我整个人都在爆炸。

  “……你以后还要办这样的比赛吗?”沈佳仪冷冷的道。

  “为什么不办?一定办第二次!”我气到全身发抖。

  “幼稚。”沈佳仪还是生气。

  “为什么你要否定对我很重要的东西?这是我个性很重要的一部分,你是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难道不知道吗?”我深呼吸。

  “对你很重要的东西,竟然就是伤害自己吗?”她冷冷的道。

  深深地,刺痛了我。

  “我很难受。”我流下眼泪,不再生气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被了解的心。

  “我好像,无法再前进了。”我哭出来:“沈佳仪,我好像,没有办法继续追你了,我的心里非常难受,非常难受。”

  泪流不止中,我做出这辈子最大的决定。

  电话那头的沈佳仪并没有沉默,她很快就回答了我。

  “那就不要再追了啊!”她也很倔强,让我几乎握不住电话筒。

  我们结束不愉快的对话。

  我回到计算机前,再号啕大哭中打键盘,写了一封长信给沈佳仪说再见。

  再见,再见,再见。

  你永远都看不见我放弃的背影有多么伤心,我的幼稚出自我热血的根性,就是靠着这股热血,我才能喜欢你那么久。

  而这份热血,竟成了你否定无所谓的存在。

  八年了,喜欢沈佳仪第八年了。

  国中三年,高中三年,大学两年,喜欢这个女孩的每一天都让我朝气十足,每次睡梦中醒来都知道今天生存的意义。让我快乐。

  让我在这个世界上有非常在意的事物。让我今夜痛哭失声。

  在人生某个关键点上,我明白了沈佳仪与我之间个性的矛盾。这个矛盾我早已知道,身边的朋友也不断地提醒我,但我总是以为正经八百的沈佳仪与搞怪冲动的我之间的矛盾,并不是排斥,而是一种反差的浪漫。

  人生没有意外,只能说是命运使然。

  错过了听见神奇魔咒的时机,却因为一场荒谬又热血的怪比赛,让我与深深喜欢的女孩从此在爱情的路上分道扬镳,各自化作一条线,在不同的人生路上奔驰。

  奔驰,却又彼此缠绕。

  不久后,我交了女朋友。沈佳仪也交了男朋友。

  但我们之间的故事,却没有因此结束。

  八年的喜欢,让我们之间拥有更深刻的联系。

  比情人饱满,比朋友扎实。

  那是羁绊。

Chapter 23

  我们总是在这个世界上,寻找跟我们“连结”的另一个人。

  联结的方式有很多种,有的连结是一种陪伴,有的连结是一种互相取暖,有的连结则是一种淡淡的默契。

  而透过爱情而连结的伴侣,则是我们最向往的关系。

  在安达充的经典漫画《H2好逑双物语》中,矮雅玲一个头的比吕,最后在身高追过雅玲后,还是没有能够跟雅玲在一起。

  漫画如此,你们所见的更不是一本虚构的小说,而是我跌跌撞撞的真实人生。

  我只能尽力,并不能真正掌握永远暧昧不清的结局。

  而我,跟沈佳仪的追逐依旧停留在无法跨越的那三公分,很辛苦的三公分。

  放弃很苦,真的很苦。苦到我完全想象不到任何比喻去装载它。

  在我学习、或者说习惯“不能跟沈佳仪在一起”的日子里,我也得重新连结自己与沈佳仪之间的情感。多半是刻意回避吧,我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见到沈佳仪,只是在电话里祝福沈佳仪与她的男朋友,听她缓缓诉说他们之间的相处,就像……真正的朋友一样。#p#分页标题#e#

  而我。与我在一起的女友,昵称叫毛毛狗。

  与毛毛狗交往,对我来说是个很难形容的爱情经验。我追求沈佳仪的八年岁月里耗竭了许多气力,个性里许多疯狂的素质都已烧尽,因此我以一种平平淡淡的节奏,重新去学习另一个女生。

  这一喜欢,又是另一个漫长的八年。

  人生永远比虚构的小说更离奇。就在我羽毛毛狗在一起几个月后,沈佳仪跟男朋友竟然草草分手了。

  我在电话这头听到这个消息,精神整个抖擞起来。

  “未免太快了吧,为什么会分手?”我惊讶,心情却很好。

  “喂,你干嘛装出惊讶的样子?你听起来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沈佳仪的语气也没什么伤心。

  “你没有选我,却选了他,那么他应该是一个比我还要好的人。说实话我觉得自己已经非常不错了,但他显然更好不是?怎么会对这样的人提出分手?”我有些难以想象。

  “要跟谁在一起,这跟他好不好关系不大吧?主要还是感觉。”沈佳仪顿了顿,慢慢说:“其实从很久以前,我就猜你是不是在喜欢我了。”

  “可是我装得很像吧?”我笑。

  “不管你装再在怎么像普通朋友,我还是可以感觉你对我的喜欢……不,应该说是重视。”沈佳仪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强调:“你对我,很重视。”

  “……”

  “让我觉得,自己很幸福。”

  某种沉重的情感压迫我的胸口。我的呼吸骤止。

  “从来,不讨厌吗?”我吐出一口长气。

  “怎么可能……我很喜欢你,你喜欢我。”她小心翼翼的说道,像是话中每个字,都有独特的重量。

  那重量挤压着我。我沉默了很久,沈佳仪也没有说什么。

  许久。

  “那,你还是没有说为什么分手啊?是他对你不好吗?还是你又喜欢上了另一个男生?”我故作轻松。

  “都不是。我只觉得,他不够喜欢我。”电话那头,沈佳仪若有所思的叹气:“其实我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好,但就是无法不提出分手。经历过你是怎么喜欢我,就会觉得其它人对我的喜欢,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跟你相比……”

  我的灵魂一震。

  “原来被你喜欢的感觉,真的很幸福。我以前都觉得太理所当然了。”沈佳仪幽幽的说道:“这是我的报应。”

  “如果你在几个月前告诉我,我不知道会有多开心。”我的声音很虚弱。

  “现在告诉你,难道你就不开心吗?”沈佳仪哈哈大笑起来。

  “……”我苦笑“非常非常的开心呢。”

  开心到,我只能做出苦笑这样的反应。

  我能怎么样呢?我已经退出了与沈佳仪的爱情,守在一个名为“友谊长久”的疆界。这个疆界里,有最充足的愉快阳光,如果我们需要,随时都可以毫无芥蒂地拍拍彼此的背。

  这是块,真正不求回报的土地。也是我始终没有离开的过的地方。

  “我也很喜欢,当年喜欢着你的我。”我只能握紧话筒,慢慢说:“那时候的我,简直无时无刻都在发光呢。”

  “谢谢你”她说。

  上了大三的我们,一个个退出追求沈佳仪的世界。

  到了大三,除了实力最强的我与阿和,参加北医慈济青年社(想也知道为什么!)的谢孟学追到了吃素的女孩,展开终生吃素的崭新人生。参加逢甲大学慈济青年社(真是善良啊!)的杜信贤也交了女友,对喜欢沈佳仪得过去只剩下一个微笑。

  那年农历年的例行聚会,我们一群人围坐在地上玩纸牌赌钱,话题还是在沈佳仪身上绕来绕去。

  “咦,看样子‘可以喜欢沈佳仪的人’只剩下廖英宏啰?”许博淳说,拿着纸牌环顾四周。

  “哈哈,对啊,不介意换我追沈佳仪吧?”廖英宏嘿嘿笑道:“对手越剩越少,而且我最近常常打电话给沈佳仪喔。”

  “追啊,交给你了。”我爽然一笑,将牌盖住:“不跟了。”

  “有本事你就追啊。”阿和不置可否,将筹码推前:“我梭哈。”

  于是廖英宏急起直追,每天晚上都打电话到沈佳仪的学校宿舍里,用他的方式,慢慢地磨,磨啊磨……

  在某个夜里,沈佳仪打电话给我,告诉我她决定跟廖英宏在一起了。

  “我第一个告诉你。”她说。

  我没有太讶异,因为廖英宏的确是个很棒的人,更是我的死党。喜欢沈佳仪的资历厚厚一迭,里面写满被我陷害的暗黑纪录。

  “啧啧,我燃烧八年青春都追不到的女孩,他办到了,真的非常了不起。”我尽量用最不在意的语气,告诉沈佳仪:“要好好对我的朋友啊,他可是非常非常喜欢你呢。”

  “嗯”她只是简单应了声。

  挂上电话,我心情之复杂全写在脸上。

  毛毛狗捧着热茶走了过来,问我发生什么事,我只是笑笑说没什么。

  然后第二通电话打来,是廖英宏兴奋的狂吼。

  “柯腾!沈佳仪刚刚在电话里答应当我的女朋友啦!”廖英宏按奈不住的喜悦,看样子是迫不及待用电话通知每一个死党了。

  “真的吗!你真是太厉害了!”我跟着笑了起来。

  “祝福我!快!祝福我啦!”廖英宏的声音机动不已。

  “废话,你们一定会很幸福的啦!”我深呼吸,朝着话筒大喊。

  廖英宏挂上电话,往下一个死党报信去。

  两个月后,连牵手都没有,廖英宏与沈佳仪分手了。

  好像,根本没有在一起过似的。

  在跟我们叙述分手的错愕时,廖英宏好像还无法置信似的,表情超呆,不断地喃喃自语。我想笑,却又不敢。

  “妈的,这就跟打麻将一样。”阿和却是狂拍大腿猛笑,做了以下的批注:“我最早听牌,柯腾则是硬要过水等自摸,廖英宏则终于胡了牌,可是仔细一看,却是个诈胡!”

  是阿,诈胡。

  可我连个诈胡都没有过……

Chapter 24

  在廖英宏莫名其妙触礁之后,中秋节前夕的某个夜晚,地震了。

  当时我趴在寝室上铺看书,突然一阵天摇地动,整栋宿舍像块大豆腐般剧烈摇晃,而且好像没有要停止的迹象。

  毛骨悚然地,从大楼的墙壁梁柱发出了轰隆声响。

  “这地震太恐怖了吧!”我坐直身体,看着从睡梦中惊醒的对面室友王义智。

  “干!快逃!”王义智大叫,一个翻身就从上铺床往下跳。

  “好扯。”建汉愣愣地,观察我们的反应。

  “九把刀你还不快逃!我们在三楼耶!”石孝纶回过神,对着我大叫。

  于是我们四人飞快跑出寝室,走廊上都是拔腿就跑的住宿同学,大伙再奇异的摇晃中冲下楼,跑到宿舍的广场。

  广场上早就占满了从各宿舍逃亡出来的人,大家都再讨论这次地震怎么会这么久,这么强,并开始猜测震央的位置,以及押注明天会不会停课。

  明明很可能是场可怕的灾难,但大家却沉浸在热烈的议论纷纷。直到有人从广播里听到震央可能在台北、并且极可能造成史无前例的灾难时,大家才从热烈的气氛中惊醒,开始猛打电话回家问平安。

  我空拿着手机焦虑不已,因为对外通讯几乎呈现塞满的状态。我不停按着回放键,反复打回家、打给女友、打给沈佳仪,却只听见苍茫急促的嘟嘟声。

  好不容易联络上家人与女友,知道两家一切无恙后,我却一直联络不上沈佳仪。随着周遭关于地震的谣言越来越多,可疑的震央说法五花八门,但都没有去除过台北。我心越来越不安。

  公共电话前的队伍特别长,等到轮到我的时候肯定天亮。

  “九把刀,要不要换个地方打!”石孝纶晃着手机,建议:“这里人太多了基地台超载,我们骑车出去,往人少的地方打打看!”

  “这理论对吗?”我狐疑,双脚却开始跑向车棚。

  “不知道!”石孝纶斩钉截铁,也跑向车棚。

  我骑着机车离开交大,往竹东偏僻的地方骑,时不时停下来打手机,此时街上全是穿着内衣拖鞋走出来聊天的人们,似乎是全市停电了,街上朦朦胧胧。

  直到接通沈佳仪的手机,已经过了好久好久。

  “你没事吧?”我松了口气。

  “没事啊,只是刚刚的地震真的很可怕。”沈佳仪余悸犹存。

  “你没事就好……听我住在台北的同学说,他们家附近的旅馆倒了下来,所以震央说不定真的在台北?吁--总之,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我将机车停在路边,熄火。

  一抬头,满天悲伤的星火。

  “你呢?在学校宿舍吗?”

  “不算。刚刚挺恐怖的呢,整栋楼好像要拔出地面自己逃跑一样。”

  “你真好。到现在还是那么关心我,我真的很感动。”她幽幽的说道。

  “感动个大头鬼,你可是我追了八年的女生耶,你不见了,我以后要找谁回忆我们的故事啊。”我哼哼,故意扯开情绪。

  好不容易接通,我可不愿就此挂上电话。

  由于我喜欢沈佳仪得“历史”实在是太久了,女友心中对沈佳仪始终存有芥蒂,为了避免跟女友吵架,我跟沈佳仪的联络越来越少,联络越少,可以聊的话题就变的很局限,甚至到了两、三月才连络一次的稀薄。

  但我却因此更加珍惜可以聊天的时间。例如现在。

  借着一场排山倒海的大地震,那夜我们像以前一样,东拉西扯聊了起来,许多高国中时代的回忆被一鼓作气打翻,泄了满地。

  我的情感,也被莫可名状的魔法缠卷包覆,在跌宕的回忆里打滚。

  沈佳仪舍不得挂电话,我也不介意被风吹整夜。

  “记不记得在大学联考分数公布的那晚,你曾经问过我,愿不愿意听你的答案?”我顺着风向问道。

  “当然记得啊,我想讲,但你硬是不肯听。”她可得意了。

  “我那个时候没有勇气,现在不一样了……我想听。”

  “你啊,错过了大好机会呢。”

  我莞尔。

  “那个时候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你不肯听我说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呢?你求我别讲,我就不想自己说了。”

  “……”我从莞尔变成苦笑。

  “柯景腾,你总是太有自信,口口声声说总有一天一定会追到我、娶我,却在面对答案的时候很胆小呢。”她嘲弄着我。

  “因为当时我太喜欢你啦,喜欢到,如果你的答案将我拒于千里之外,我会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你……面对我自己”我很老实,搔着头。

  “不过我也有错。”

  “喔?强者沈佳仪也会犯错?”

  “什么强者啊”她噗嗤一笑:“常常听到别人说,恋爱最美的部分就是暧昧的时候,等到真正在一起,很多感觉就会消失不见。当时我想,你不想听到答案,干脆就让你再追我久一点,不然你一旦追到我之后就变懒了,那我不是很亏吗?所以就忍住,不告诉你答案了。”

  “可恶,早知道我就听了。”我恨恨不已:“所以我们重复品尝了恋爱最美的暧昧时期,却没吃到最后的果实。混帐啊,你果然要负一半的责任。”

  “还敢说……谁知道那个老是说要娶我的人,竟然一点挫折都受不起,骂两句就嚷着放弃,没几天就跑去交女朋友。好像喜欢我是假的耶!她糗我。

  “哈,不知道是谁喔?竟然用光速交了男朋友这种方式来响应我呢。说我幼稚,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嘛!”我糗回去。

  我们哈哈大笑,畅怀不已。

  哔哔,哔哔……我的手机发出电量即将用罄读警示声。

  “快没电了。”

  “谢谢你今晚,会想到要打电话关心我。”

  “嗯。我才要谢谢你告诉我当年的答案,说真的,我松了口气,你的答案让我知道我对你的喜欢,原来一值都是有响应的,而不是我一个人在跳舞。这对我很重要。”我看着城市上空的红色星光,说:“我的青春,从来不是一场独白。”

  “你说得真感性,也许有一天你会当作家喔。”

  “那么,再见了。”

  “等等…...”她急着说。

  “喔?”

  “如果手机没有突然断讯,再让你听见一个,应该会让你臭屁很久的事吧。”

  “洗耳恭听。”

  “自从你交了女朋友,我还以为你对我的喜欢,迟早都会让你跟你的女朋友分手,那时就可以名正言顺跟你在一起了。结果等啊等,你们都一直好好的,让我很羡幕,可是也没办法。”

  什么跟什么啊?但我还真的很感动。

  然而人生不是一个人,喜欢,也不是一个人的。

  我已经将另一个女孩嵌进我的人生,那女孩的人生亦然。我无法掉头就走,那也是我珍贵守护的爱情。

  “没办法,我就是这种人。一旦喜欢了,就得全力以赴。”我承认。

  “是啊,我喜欢你是这种人。但其实今年愚人节,我原本要打电话给你,问你想不想跟我在一起。”她的语气轻快,并没有失望。

  “真的假的!”我大吃一惊。

  “真的啊。如果你回答不要,那我还可以笑着说是愚人节的玩笑。如果你点头说好,那么,我们就可以在一起啦。”沈佳仪大大方方地说。

  瞬间,我整个人无法动弹。

  “一点,都不像是沈佳仪会做出来的事耶?”我呀然。

  “是阿,所以够你得意的吧,柯景腾。”她逗趣。

  几乎无话可说,我内心充满感激。

  尽管我无法给她,她所希望的爱情答案,然而我深深喜欢的这个女孩,并没有吝惜她的心意,她将我错过的一切倒在我的心底。

  暖暖地溢满、溢满。

  “少了月老的红线,光靠努的爱情真辛苦,错过了好多风景。”我真诚希望:“也许在另一个平行时空,我们是在一起的。”

  “……真羡幕他们呢。”她同意。

  沈佳仪的声音,消失在失去电力的手机里。

  我没有立刻发动机车,只是呆呆地回忆刚刚对话的每一个字,想象着久未谋面的她,脸上牵动的表情。真想凝视着沈佳仪,看着她亲口说出这些话的模样。

  夜风吹来,淡淡的沾上我的身,又轻轻的离去。

  一九九九年,九月二十一日,凌晨一点四十七分,台湾发生芮氏规模六点八的强烈大地震。

  那夜,二十一岁的我,心中也同样天旋地转。

  我与她之间的爱情,总算有个不圆满,却很踏实的句点。

  最近发行唱片的地下乐团“苏打绿”,有首《飞鱼》的歌词很棒:“开花不结果又有什么?是鱼就一定要游泳?”

  没有结果的恋爱,只要开了花,颜色就是灿烂的。

  见识了那道灿烂,我的青春,再也无悔。

Chapter 25

  电影阿甘正传说:“Life is like a box of chocolates. You never know what you’re gonna get.”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会吃到什么口味。

  电影总是装了很多经典名言,试图教导我们应该用更宽大的眼睛看待人生,等待成为我们的座右铭。

  但我们只是表面赞扬这些巨子的荡气回肠、隽永意长,却只能以一种方式真正的拥抱它:豪爽地将自己的人生换作筹码,愉快地推向上帝。

  我们的心可以尖似铁,又保持随时接受意外着陆的柔软。

  一九九九年底,杂书看超多的我,顺利通过了清大社会学研究的笔试。

  到了口试关卡,需要一篇“社会学相关的作品”给教授们审阅,但我之前念的是管理科学,不是社会学系本科,所以在准备口试作品上遇到了困难。

  怎办?我想了又想,与其含糊地写篇不上不下的短论文,不如来写点有趣的东西。没错,社会学所的教授们,不该都是很聪明、很风趣的吗?

  于是我写了生平第一篇小说——号称具有社会学意义的《恐惧炸弹》前六章,充抵学术论文。这篇小说内容叙述一个大学生一早醒来,发觉周遭环境的声音、语言、文字等所有象征符号都是去原有的意义,文字变成扭曲的小虫,声音变成不规则的噪音,该大学生于是在无穷循环的焦虑中,重新确认符号归属的可能。是篇有伊藤润二气味的恐怖科幻小说。

  我越写越有心得、不能自拔,还在资料上附注了这是一系列具有社会学意识的故事,叫都市恐怖病,还洋洋洒洒写了六个月定创作的小说名称,与未来三年的出版计划。

  到了口试当天,教授们却摸不着头绪,一个个给我窃笑。不知道是感受到《恐惧炸弹》小说里的幽默,还是那天身上长了跳蚤。

  “柯同学,你交这几页小说是认真的吗?”一位教授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超好看的啦!这个小说虽然还没写完,但已经可以看出社会学意义的潜质,我发觉在小说创作中实践社会学,真的很有意思……”我滔滔不绝地解释。

  “等等,你罗列了很多出版计划,请问你之前有相关经验吗?”胖教授质疑。

  “没有。但我的人生座右铭是:If you risk nothing then you risk anything.如果你一点危险也不冒,你就是在冒失一切的危险。”我自信满满竖起大拇指。

  “所以呢?”教授翘起腿。

  “我觉得只要我不放弃小说创作的理想,出版计划迟早都会付诸实现。”我笑笑。

  于是,我落榜了。

  有很多年,我再也想不起那一句座右铭的全文。

  电话中。

  “所以,你要去当兵啰?”沈佳仪。

  “不,我有更重要的东西,一定要先完成。”我信誓旦旦。

  “什么东西?”她讶异。

  “可能成为我人生的,很了不起的东西。”我看着计算机屏幕上,刚刚贴上网络的未完成小说。

  我决定延毕一年。

  继为了李小华念了自然组、又因为沈佳仪念了交大管理科学后,重考研究所的那年,我的人生再度出轨。

  这一次,没有人告诉我应该怎么做,而是某种内在的强烈召唤。

  我用每个月两千块含水电的梦幻代价,向家教学生的家长组租了一栋三楼老房子,老房子的主人是个经常云游四海的女出家人,我算是帮这位师父看守她的故居结界。

  在这个超便宜的租屋里,已爱上了写小说的我,不仅完成了当初没写完的《恐惧炸弹》十万字,还一路写了好几篇中篇小说,《阳具森林》、《影子》、《冰箱》,一直到来年的研究所考试快骑到头上,我才赶紧拎起书狂啃,却又忍不住在深夜偷偷写起长篇小说《异梦》。

  《异梦》完成的瞬间,我的眼泪崩溃决堤。我知道在某种意义上,我确认了自己与小说创作之间的“连结”,透过了情感与文字完成了。

  从此我与小说,有了无比重要的羁绊。

  透过小说创作,我可以将我想要表达的许多东西精密拆卸、组合在文字分镜里,呈现在公开发表的网络上,藉此与地球上更多的人“连结”。

  那是我再也无法克制的欲望。

  我终于拥有了,真正的梦想:成为故事之王。

  创作人与故事之间浇输养分的脐带,是很多很多的自我填补其中。片段的,完整的:自觉的,无意识的;表演的,使命的。

  而我将对沈佳仪的情感,一点一滴写进了小说《月老》等故事里,更将许多朋友的名子镶嵌好几个故事中,聊表纪念。而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会将我们几个好朋友与沈佳仪之间的青春,装在某一部最重要的小说里。

  这篇小说将不再是小说,而是一部好看的真实纪录。如各位所见。

  有人说,一个人的一生是好是坏,端看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的觉悟,彷佛结局就是一切,过往种种皆不作数似的。模拟到小说创作上,我某程度同意这样的说法--荡气回肠的结局,可以成为故事添上柔软又强壮的翅膀,在最后关头领着一万颗心扶摇直上。

  我习惯仗着对故事结局的洞悉力,往前推演出一个具有张力的结局,所须具备的种种元素,乃至故事环节的节奏铺排……例如谁需要说什么话作伏笔、谁做的哪些事会影响到主角的决定等等。

  但这份青春纪录,就因为希望充满最真实的气味,所以竟因欠缺了结局,让我无法看见这个故事“该怎么呼吸”,因而迟迟无法开展。

  自创小说后,六年过去了。

  从国中就开始认识的我们,已经打打闹闹了快十六个年头了。

  人生无常,我最可敬的爱情敌手,阿和,他深爱七年的女友不幸车祸过世。阿和一直没有再交新女朋友,研究所毕业后,成为掌握千万订单的中科业务代表。

  一直被我陷害的廖英宏当兵前通过了图书管理员特考,下个月退伍。诈胡后,他在爱情的航道上持续浮浮沉沉,但始终没有放弃找到生命中的“那一个人”。

  与吃素女友稳定发展的谢孟学当了牙医,由于我以前常陷害他,所以我绝对不到他的诊所里拔牙。我可不想听到“什么?你要打麻醉阿?男子汉不需要这种东西啦!”这样的烂对话。

  英文很烂的许博淳玩起大冒险,决意去美国念资工硕士自残。许博淳启程前,我们买了一瓶一九九零年份的红酒,象征公元一九九零年认识的大家,大家喝得很痛快。

  拖到最后一刻,才宣布原来也有向沈佳仪告白过的杨泽于,明年也要跑去美国念博士,与即将回台的许博淳换手。

  一直用最腼腆方式喜欢沈佳仪的杜信贤,跑到南港当程序设计师,他考上研究所、当完兵、找到好工作都没请过客,希望他看到这篇小说时能够好好反省。

  总是在抓痒的老曹,工作一年后跑去清大念硕士。许志彰搬家了,当年放学大家相约打球的神奇院子从此只存在于回忆。怪怪的张家训总算放弃纠缠沈佳仪,交了女朋友。跟我同年同日生的李丰名,与当年在一起在信愿行喜欢认识的女孩分手,准备继承家业。二十七年来都没有打过手枪的赖彦翔,持续没有打枪的意愿,最近在练习魔术搭讪女生(别傻了!)。

  大家都起飞了。

  几个月前,身为国小老师的沈佳仪,打了通电话给我。

  “柯作家,最近过得怎么样?”她的声音,久违了。

  “超惨,毛毛狗跟我分手了。怎么?你要再给我追一次吗?”我慵懒。

  她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

  “这次恐怕不行喔。”她幽幽道。

  “又错过我的话,下一次就是……”我还没说完,挖着鼻孔。

  “六月。”她接口。

  “?”

  “六月,我要结婚了。”她宣布。

  我莞尔。

  真想,给她一个拥抱。

  然后给我不认识的新郎,一个勇往直前的屁股突刺。

  “新郎……应该是大你很多岁的男人吧?”我猜。

  “咦,你怎么知道!”沈佳仪大吃一惊。

  “我想你再也受不了幼稚的男孩啊。”我大笑。

  她笑着反驳,我热烈回讥。七年前的我,根本想象不到这样的画面。

  新郎大了沈佳仪八岁,是个典型事业有成的中年男子。沈佳仪一向比同龄女孩成熟许多,看来是再适合不过。

  我心爱的女孩,也要展动翅膀了。

Chapter 26

  “新婚快乐,我的青春。”我写在红包上的祝福。

  婚礼那天,当年所有喜欢沈佳仪的男孩们全部到齐,连久违的周淑真老师有驾到,一起见证沈佳仪从女孩变成人妻、行情暴跌的历史画面。

  这根本就是场盛大的老同学会,到访的有一半都是在爱情陆上“志同道合”的难兄难弟……只能看着沈佳仪车尾灯的手下半将。我们合拍一张怨念十足的照片。

  许博淳人在美国,我在纸立牌上画了一个笑得很白痴的他,放在桌上,每上一道菜大家就大声嚷着:“许博淳!上菜啦上菜啦!”我们嘻嘻哈哈,兴奋到随时都会掀桌暴动。

  “真是的,我一直都以为柯景腾你会跟沈佳仪在一起呢。”周淑真老师摇头:“亏你还跟沈佳仪一起到我家喝茶,真不中用。你们全部都很逊!”

  “老师,其实沈佳仪有跟我告白过啦,只是吼,哈哈哈!”我猖狂大笑。

  “报告老师!柯景腾只是嘴巴说说,我才是真的追到过沈佳仪得人!”廖英宏为大家倒酒,吆喝干杯。

  “得了吧,你那个是诈胡!连手都没有牵过的诈胡!”阿和毫不客气的回复。

  大伙开始乱七八糟讨论起,等一下该怎么捉弄沈佳仪。

  “等一下灯光暗下,新郎进场时,张家训你伸脚偷偷把新郎绊倒啦!”我用字拍着张家训的肩膀:“反正你脑袋怪怪的,作什么大家都会原谅你的!”

  “我才不要,最后跟新郎合照的时候偷偷踩他脚就好了。”张家训歪着头,想了想,“这样比较成熟。”

  成熟个屁。

  “等一下好友上台发言时,廖英宏你去讲几句话,要屌一点喔!”阿和推举。

  “那我就拿着麦克风,很正经的说:勉强的爱情是、不、会、幸、福、的。哈哈!”廖英宏一说,大家笑得前仰后俯,连周淑真老师也笑到快岔气。

  我灵机一动,跑去跟曾暗中帮助过我的沈佳仪的姐姐千玉,要了一只奇异笔。

  “别动,我们来恶搞。”我在廖英宏的额头上,画了一条黑色的青筋。

  “换我帮你。”廖英宏乐得很,也帮我在画了条又肥又粗的青筋。

  我们两个“面露青筋人”大剌剌地在婚礼上走来走去,张牙舞爪地装不爽,惹得千玉姐姐骂我们真是幼稚的小鬼。

  是啊,我们就是小鬼,所以才会追不到你妹妹呀,哈哈。

  婚礼正式开始,灯一暗,庄严的音乐扬起。

  沈佳仪穿着一身典雅的白纱,在聚光灯下缓缓走过我们,抿嘴,偷偷对着大家摆摆手。

  真美,聚光灯根本就是多余的。

  是我看过,最美丽的新娘子了。

  腼腆的沈佳仪低着头走到台上,由沈爸爸亲手交给新郎,全场掌声不断。我们又回复到嘻嘻哈哈的乱欢乐,讨论起婚礼结束要怎么跟沈佳仪与新郎合照。

  “柯景腾,前几天我打电话问过沈佳仪了,她说合照时可以亲新娘耶!”阿和得意洋洋,大伙点头称是。

  “亲新娘,可以伸舌头吗?啦啦啦啦啦……”我开玩笑,伸出舌头乱搅空气。

  “新郎都不会生气的话,我们每个人都去亲吧!”没追过沈佳仪的李丰名摩拳擦掌,看着赖彦翔:“你没亲过女生齁?初吻就献给沈佳仪好了!”

  “那我们来猜拳,赢的人亲第一个!”廖英宏鼓噪,气氛又开始热烈起来。

  我却开始神秘地沉默。大家都要亲的话,我就绝对不亲新娘。

  我希望,在沈佳仪的心中,我永远都是最特别的朋友。

  幼稚的我,想让沈佳仪永远都记得,柯景腾是唯一没有在婚礼亲过她的人。我连这么一点点的特别,都想要小心珍惜。我不只是她生命的一行批注,还是好多好多绝无仅有的画面。

  决定后,我看着新娘与新郎亲吻的瞬间,突然想到一个很特别的热血画面。一个足以将我们这个青春故事,划向电影的特别版结局。

  而我计划已久的故事,在这场婚礼,终于有了明确的答案。

  没有人哭,没有人懊恼,没有人故意喝醉。

  只有满地的祝福与胡闹。


  一场名为青春的潮水淹没了我们。

  浪退时,浑身湿透的我们一起坐在沙滩上,看着我们最喜爱的女孩子用力挥舞双手,幸福踏向人生的另一端。

  下一次浪来,会带走女孩留在沙滩上的美好足迹。

  但我们还在。

  刻在我们心中的女孩模样,也还会在。

  豪情不减,嘻笑当年。


  满室宾客一一离去。

  不知不觉,大伙在你言我语的起哄中,突然安静下来。

  这些相熟十五年的老朋友都没有说话,不约而同看着彼此手中的酒杯。

  “敬,我们的青春。”我举杯。

  大家一饮而尽。

  意犹未尽。

  后来,我才从一部韩国电影知道:法国乡间传说,热闹喧腾的众人如果突然静下来,便是有天使悠悠经过……

  我说,天使可曾离开过?

  “等一下要作什么当ending?”廖英宏打了个嗝。

  “去打棒球啦。”我伸了懒腰:“我们多的是力气,去棒球打击练习场邂逅落单的美少女吧!”

  就这样。

  齐聚一堂的黄昏,便在宣泄青春的尾声的铿铿挥击中,悄悄划下句点。

  目睹了曾经深爱的女孩得到美丽的幸福后,我回到熟悉的计算机前,打开word文书程序的新文件,一边将数字相机里的相片存到计算机里。

  游标停在第一行,底下一片空白。

  故事有个美好的结局,只需要起个精采的头。

  我看着婚礼上的照片,思绪又陷入多年以前。

  有一个成绩爆烂又爱吵闹的男孩,被老师托管给一个气质优雅的女孩……


  座位前,座位后。

  男孩衣服背上开始出现蓝色墨点。

  一回头,女孩的笑颜,让男孩魂萦梦系了八年,羁绊了一生。

  “这个故事需要一个意义丰盛、翅膀柔软的名子啊。”我笑笑。

  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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