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多年的邮差职业养成的习惯,和一般人不一样的、他进门会先习惯性的看一眼门牌号,而这一次,他看到了一个让他绝对吃惊的门牌。
想想看,在经历了一场车祸,一场失忆之后,他们偶然的进了一间房子,而这间房子居然就是他原本要去的地方!
这......真的是偶然?
事情的偶然与否苏舒不知道,他只知道一件事--这里是他要送信的地方,这里有他的收信人,或许这只是一个暗示,暗示在将信件送达之前,他注定无法离开......
如果是这个意思的话,他的收信人又在哪里呢?
那个名叫谢雨云的收信人又在哪里呢?
他/她是这间大屋的主人么?
可是这栋房子却是没人住的。
更加诡异一点的想法,那个名叫谢雨云的收信人会不会就是那六个人中的某一个,六个忘记自己姓名的人,这个想法也不是不可能的。
然而他们陆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眼下不知道名字的人只剩下一个--那名尚在昏迷的孕妇。
是她么?在昏迷之前,她是这间房子的主人?
可是即便她是......那个0101号房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至今也没有找到那间门号0101的房间。
是的,至今没有找到,这栋房子里,苏舒至今没有看到那间门号0101的房间。
这里的门牌号码是从0001开始的,这里没有0101号,一开始苏舒认为那些门牌号只是单纯的门牌而已,然而在唐秉文突然死亡之后,他忽然明白,那些门牌应该有着另外的涵义。这也是程旺那句话引起他注意的终极原因--回他的房间?
就因为这句话,他本能的觉得,唐秉文的死亡或许有更加蹊跷的原因。
可是他确实死了,他的尸体至今还在厨房的地板上摊开,他的胸口被人剜下一块肉,那块肉被其余的人当作晚餐进食......
他的尸体从冰箱里掉出来,冰箱门上有着「0004」的字样。
他在那里,因为0004--是他的房间。
那么0101呢?
于是问题终究又回到了那间不知道在哪里存在的房间上。
那乱七八糟的门牌号码,究竟代表了什么?
闭上眼睛,苏舒感觉自己的脑中被一团黑雾占据。
心不在焉的看完报纸后,苏舒直接去了对面的房间。
餐桌旁只留下了于思秦一个人,他无聊的翻着苏舒留下的报纸,报纸已经干得七七八八,内容都是些没营养的内容,看了几页大同小异的报导之后,于思秦又将报纸翻回最早的那版关于车祸的报导。
半干的纸张变得凹凸不平,下面的死者照片顿时看起来有些变形,那张原本在于思秦看来极为漂亮的女性的脸,顺着纸张的起伏也显得凹凸不平,看起来还真的有些灵异。于是他便将报纸扔开了。
客厅里只剩下他和那名警察,对方坐在沙发上,一副抱胸假寐标准姿势的宋鹏程,看起来完全没有和人交流的欲望,当然,会这样想并不代表于思秦想和这位警官交流。
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思秦站起身向楼梯的方向走去。
「你要去哪里?」
还没走到楼梯就被叫住了,回头一看,是宋鹏程在问他。好家伙!眼睛不睁也看得到自己?
于思秦撇了撇嘴,掩盖住心里一丝被监视的不愉快,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觉得这个警察对他似乎特别留意,不过这么说也不完全对,不只对他,应该说这名警察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留意,或许他应该把这理解为警察特有的警惕性?
于思秦很明白,虽然宋鹏程看起来颇为和蔼,参与度也颇高,然而他对所有人的行动都颇为留心。所以他尽量不和他说话,对于这样的人,话越少越好。
「我刚才下来的太匆忙了,相机忘在楼上了,那可是我吃饭的家伙,我到楼上把它取回来。」虽然心里不太高兴,不过于思秦脸上还是笑嘻嘻的。
「楼上可是有杀人犯。」宋鹏程还是没睁眼。
「只是上去一下,而且警官大人不是把他牢牢铐起来了么?安啦!这样好了,要是我上去太久还没下来,麻烦大人您上去救我哟!」开玩笑似的,于思秦笑了笑,随即上楼。
他直觉相机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一定要把相机拿回来。就因为这个,即使知道上面有行凶者存在,他还是决定上楼。
楼梯并不长,很快的他就到了二楼,走到最里那间他睡过的房间进去,很快的在床上找到了他要找的家伙。原本相机到手就应该下楼的,可是......
回头看看屋里另一扇门,那扇通向洗手间的门......
摸了摸手里的相机,于思秦脚步一转,改变了方向,他向洗手间走去。
难得凶杀案发生的时候自己在场,更难得的是他手里还有一架相机,天时、地利、人和占全了的情况下,这样的一手照片不拍岂不是太可惜!?
无论是「通缉杀人魔最后的疯狂」还是「警察智擒通缉犯」,都是好题材!回去之后,这样的照片随便卖给哪家报纸都会有人要。
楼下那具恶心的尸体缓缓再说,楼上这些不太恶心的倒是可以先拍,水渍自然是需要的,杀人嫌疑的照片也不能少......心里很快想好了其中的关节,迅速把相机打开,于思秦随即开始寻找自己拍摄的目标。
那片带领众人找到冰箱里的尸体水渍是一个关键!于思秦当即决定了他第一个拍摄对象。
「喀嚓」两下,他对着门口的水渍拍了两张,一张照的是门口,另一张照的是通往中间房间的地面,简单两张图便清楚的拍出了水渍延续的效果,对于他来说这里的取材就足够了,他不打算浪费内存和电力。
他的相机并不是什么好相机,不过这对他并不重要,因为他对照片的艺术效果并不在意,对他来说,一张照片的价值只是在于它的信息传递,找一个好的角度,拍到需要的东西,这些就足够了。
至于什么色彩对比、内在涵义,那是摄影师才考虑的事情,而他并不认为自己会是一名摄影师。
端着相机,于思秦看了眼洗手间,取了一张全景。
今天的事情对他来说稍嫌刺激了,那么懦弱老实的男人居然会是杀人魔,简直不可思议,杀了人居然还能把人做了菜给别人吃......
停停--这件事到这里打住,他不想想起任何关于那顿晚餐的事情,那顿饭让他到现在还在恶心,难怪人家说看起来越老实的人越容易变态,果然是有道理的。
挑了挑眉,于思秦收好相机准备寻找下一个决定拍摄的对象--程旺。
他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当当」两声,端着相机的手一抖,于思秦差点没把自己宝贝的相机丢掉,皱着眉回头一看,才发现声音的来源是中间的房间。
他走过去在门口探了探头,这才发现得来全不费工夫--目标找到!
那房间的床上,他看到了被铐在床头的程旺。刚刚的声音就是他左手的手铐和床头碰撞发出的声音。
眼睛紧闭的程旺看起来似乎正在睡觉,当然,他更有可能是还没从宋鹏程给他的重击中苏醒过来。于思秦观察着床上的男人,试图找一个最能表现他疯狂的角度,不过他很快发现这对他来说有点难度,不是他的技术问题,而是床上的男人实在......
他的嘴巴被塞住了,眼角还有隐约的泪痕,他看上去狼狈而可怜,非但完全没有一个人们期望中杀人犯应该有的残暴样子,甚至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可怜的劫后者。
不过......谁说这样的人不能杀人呢?
挑了挑眉,对着沙发中沉睡中的男人,于思秦按下了相机的拍照键。
似乎应该换个角度多拍一张,心里想着,于思秦离程旺更加接近了一些。
「唔!」
乍起的男声让他手一抖,正要按快门的手慌张按了下去。
「我、我只是想......」毕竟是「杀人犯」,以为自己的行为被对方发现,于思秦慌张的解释着,他的解释在他抬头看到对方的时候慢慢弱了下去。
「切......只是做梦么?」
看着床上不断梦呓的程旺,于思秦撇了撇嘴,「杀人魔也会有恶梦么?」
小心的放轻脚步,他离男人又近了些,这下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对方的表情了,连对方脸上细小的皱纹也可以看得到。
刚开始没留意,离近了才发现,程旺睡得相当......呃,狰狞,就像是在梦里和人搏斗一般,于思秦甚至可以看到对方额头上暴起的青筋,他的肌肉也在鼓动着,可是身子却一动不动。
那样的睡姿让于思秦联想起被压制住的猛兽,全身的肌肉准备待发,只要对手稍稍一个松动就可以跳起来将对手一口吞入!
可是即使如此用力,程旺的眼睛还是闭着的,嘴巴塞着东西,堵住了他的话语,他只能发出意图不明的「呜呜」声。总之,他身上呈现一种不协调的感觉,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可是这样的睡姿看上去真的好生别扭--
最后看了他一眼,于思秦坐到了床对面的书桌旁,那边有灯,他想整理一下再下楼。然而身后程旺的呓语,还是不受控制的传入他的耳中,他甚至小声叫了程旺几声试图将他唤醒,可是对方完全没有反应。
「该死--」他在干什么?叫醒一个杀人犯?
于思秦莫名的焦躁起来,眼睛努力盯着自己手里的相机,可是注意力却完全集中在了后背,手指挪移着,将相机调到浏览相片的功能,他决定找些事情做,比如看照片。
如果刚才拍的照片没问题他就立刻下楼,那个警察虽然严肃了些,不过跟着他还是安全一些。心里想着,于思秦快速的浏览着自己相机里的照片,其实这是他今天第一次有机会看自己相机里的东西。
相机一开始打不开,电子产品都比较娇弱,浸水或者碰撞都可能坏掉,原本他以为相机坏了,结果吃饭的时候不知谁把相机撞倒在了地上,摔了一下,闪光灯一闪,他这才发现相机居然意外的好了!
当时没有时间让他看照片,吃完饭几个人就去睡觉,他很困,很快就睡着,所以现在还是他第一次查看自己相机里的东西:前面几十张照片没有一张和他有关,不过却让他基本上肯定了自己的身分。
最前面几张是一对戴墨镜的男女刚从爱情宾馆出来的照片,后面的也是类似的秘密幽会照片。大部分照片很模糊,照片里的人看起来也偷偷摸摸,不过就是因为那种模糊反而让人有无限遐想。
很明显,这些照片就是所谓的偷拍照片。
「我果然是狗仔队么?」看着这些照片,于思秦挑了挑眉,反而轻松了下来。然而在看到第五十一张的时候,终于出现了一张「桃色新闻」以外的照片。
是车祸的照片!好一个抢拍,简直就是车祸发生的一瞬间拍下的!
于思秦几乎吹出一声口哨,他将照片放大,放到最大,通过移动按钮他可以清晰看到,车子右侧那个白影是如何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撞出去的,他甚至能看到开车人的大概轮廓还有车牌号,看到车身的时候于思秦咋了咋舌,居然是警车!
心思一动,他将照片翻到下一张,这一张竟然是警车扬长而去的画面!
不用再看下去,他知道:这两张照片要是发表一定是大新闻!不,不只是新闻,简直是丑闻!
「人民公仆枉顾人命,撞人后居然逃逸--」
于思秦想象着适合这两张照片的标题。
「幸好相机没坏,这可是好东西呢......」
报纸卖的就是实效性和临场性,新闻也好,丑闻也罢,这些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他只关心自己拍下的东西可以给自己带来多少受益,报社关心的也只是有了这条新闻,报纸可以多卖多少份。
而报纸发行后就该轮到警署担心这条新闻给他们带来的负面影响,唯一倒霉的应该就是照片上的警察,如果照片登报,最倒霉的人肯定就是他。
几乎是有点幸灾乐祸的想着,于思秦反复看着两张照片,忽然--
「不会吧......」仔细对比了一下,心里一个念头忽然上来的时候,于思秦张大了嘴巴。
照片里那名警察是......宋鹏程?!
第六章 她问他:「你说......我们是不是见鬼啦?」
苏舒却已经将于思秦的上半边身体提起,浮出水面的于思秦的上半身让苏舒倒吸一口气!
「天......」
血,还在接连不断的从于思秦的脖子上慢慢淌下来,而那脖子上面......没有头!
虽然人物很小,虽然图像有些模糊,可是他越看越觉得,照片中那名撞人逃逸的警察是现在楼下的宋鹏程!
「这......我似乎拍到了不得的东西了......」喃喃自语着,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于思秦将图片看得越发仔细,越发确定自己的猜测正确。
现在只能是猜测,不过想要验证也非常容易,连车牌号都有了,他只要到时候去查一下车牌就OK,再不然更直截了当的,明天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时候去看一下车祸中的那几辆车。
「这下发达了!」看着小小的屏幕,于思秦笑了起来,不是平时那种狐狸式的笑容,而是更加老谋深算的笑意。
他很快把这张照片和今天的车祸联系了起来。那个邮差不是救了一名孕妇么?记得他说过那个女人似乎是躺在路中央,搞不好宋鹏程撞的就是她?
撞人、车祸、杀人犯、凶杀夜......
听起来糟糕透顶的事情,可是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事情更加糟糕点也无所谓。
「这张照片不发表也无所谓,可以找那个严肃的警官要点零用钱花花......」轻轻摸了一下屏幕,于思秦冷哼了一声。
拍下的照片自然不会全部送报社的,有的时候送给当事人比送给报社更有好处,这点道理想一想就明白。想通了这一点,于思秦的心情忽然轻快起来,心思一动,他随即按下前进按钮,查看下一张。
「嗯?相机坏了不成?」看到屏幕的瞬间,男人原本高高挑起的眉皱了一下,和刚才不同的,这次屏幕上的图像有一块相当的模糊。
他接着往后翻,接下来的照片却又正常。然后最后两张的时候又出现了两块模糊。
正常的是他刚刚在厕所附近拍下的照片,模糊的三张最后两张是程旺的照片,第一张......
于思秦仔细辨认着:似乎......似乎是......餐桌?
他想起了晚饭时相机掉在地上时忽然闪了一下的闪光灯,莫非是那时候不小心碰到快门照下来的?
依稀可以看出照片拍到的是餐桌下面的情况,一堆人脚,然而中间的部分很是模糊。
原本想过是滤镜的问题,不过这个念头很快被他否决,这张失败的照片和下一张失败照中间几张是正常的。
而且模糊的地方也只是局部,就像......就像......
于思秦的视线落在了现在屏幕上的照片--是他倒数第二张拍的程旺,照片里的程旺就那样姿势奇怪的躺在床里,他身上有一片模糊。因为刚才查看车祸照片的缘故,他的照片调到最大,那片模糊也就意外的夸张,好像打了一层马赛克一般。
心思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手指一转,他试图将图片缩到最小,然而随着完整图片的出现,于思秦的眼睛越睁越大。
他看到了什么?!
摸着相机的手微微的颤抖着,图片终于缩不动了,固定在了一定尺寸。
他终于看清了那片模糊的形状--
是人。那片模糊是一个人的形状。
他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人」的胳膊,腿......那个人压在床上的程旺身上!
额头冒出薄薄的汗水,于思秦忽然想起了程旺别扭的睡姿--就好像和人搏斗一般......
耳边,程旺含糊的梦呓越发鲜明起来,于思秦的视线小心的向床看去。
床上的程旺果然还是那样痛苦的睡姿。
原本让人觉得不协调的动作,如果想象成有人压在他身上制住了他的全部行为的话,就丝毫没有怪异之处。
是了......就是这样。程旺睡觉的样子就好像有人压在他身上一般。
这个念头一旦在脑中生根,于思秦的眼皮忽然跳了跳,心跳随即加速起来。
他把照片倒回第一张出现奇怪模糊的照片:那张疑似餐桌的地点拍下的那张。现在照片已经是最小观看尺寸,他可以清楚的看清那片模糊勾勒出的物体轮廓。
是一个人。
确切的说,是一个人的腿。
谁......是谁呢?吃饭的时候坐在那个地方。
于思秦陷入了回忆。
当时他坐在背对厨房的位置,他喜欢那个位置,因为那个位置靠墙,不用担心自己的背后不说,可以看到客厅、餐厅里的一切,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客厅里的那个邮差,还能看到更远处的窗帘,窗帘很厚......
对了,他旁边坐的是谁来着?左边是宋鹏程,右边......对了,右边是那个程旺,他是左撇子来着,吃饭时一直打到自己的手。然后就是那个瞎子,桌上只有四个人,对,只有四个。
那个邮差告诉自己晚了,他还多盛了一碗。
那碗饭就放在他对面,因为那里有一把椅子,当时是他盛的饭,他把有椅子的桌面上都放了一副餐具。
那个碗就放在他对面,他原本想吃完了自己的之后,如果还饿再吃的,不过吃完才发现那个碗已经空了......
他没有多想。关于对面的椅子他也没有多想。
相机落下来他捡起相机的时候,他也没有多想。
可是相机是落在他脚下的、相机拍到的背景是那个客厅、客厅里他看到了那个邮差的腿......
照片拍到的是他对面的情景!
那双被模糊掉的腿的主人,当时在他的对面么?
天......他的对面当时......
是空的啊!
瞪大眼睛,回忆完毕的于思秦陷入了更加慌乱的迷宫!
正在发呆,前方忽然传来重物跌落的声音,身子颤了颤,于思秦抬头一看,这才发现那声音是程旺发出来的。
这次可好,他居然整个人从床上跌下来了!
「不会吧......这样还不醒......」喃喃自语着,于思秦仔细看着程旺的表情,越看越是胆战心惊。
没错,他的眼睛确实是紧闭着的,可是与其说是紧闭,不如说是被人硬生生捂住!程旺的四肢还在挣扎着,然而挣扎越发越弱,最后几下抽搐,他不动了。
「喂......你醒醒。」抓起旁边的水杯,于思秦迟疑着接近了程旺,接近了两步,然后慢慢的又接近了两步,在离男人尚距半米的时候,于思秦不肯再接近了。
他看到程旺的脖子里有一道红痕,他的手腕也有......
于思秦想也不想,便将手中水杯里的水向程旺脸上泼去。
正要泼,忽然......
他愣住了。
水杯口边缘的那抹红色是......口红?!
似曾相识的颜色,想起洗手间里的事情,于思秦愣了愣。
透明的饮水杯,边缘的口红......真的是那个瞎女人的么?
一楼的时候他还是那样以为的,可是......
那个女人来过二楼么?她真的有用口红么?
于思秦牢牢的盯着手中的水杯,忽然手一抖,手中的杯子就那样扔了出去,杯子里的水一半泼到了程旺身上,另一半泼到了他自己的手上。
不敢相信似的,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刚才他看到了什么?
隔着水杯,他看到了什么?
一个人?
手上的水不小心滴到了右眼里,那滋味并不好受,不过于思秦还是努力睁开了眼睛向地上看去。
然而,眼前像是有重影一般,他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影子,就像照片里那样,很模糊,像透过火炉上方被热力扭曲的空气看东西一般,只有那一片的景色是模糊的。
「开什么玩笑......」手掌哆嗦着,于思秦笑了,他开始慢慢后退。
怎么回事?怎么会忽然看到这诡异的一幕?
于思秦拼命回想着,他做了什么?
他不是就把水泼到......等等--水?
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思秦猛地转身奔进浴室,抄起水桶想要接水,洗手池的池子太浅了桶子不好塞......对了!浴缸!
他四顾了一下找到浴缸的位置,迅速将浴缸的水龙头打开拧到最大,然后动作飞快的接了半桶水,拎着水桶重新站在程旺面前的时候,他咬了咬牙,用力将水桶里的水向前泼去--
桶中的水瞬间铺了一地面。
同样被冷水打了一身一脸的程旺却仍然没有醒来,于思秦几乎以为他已经没了呼吸。伸手想要试探一下,然而......
「滴答--」
盯着地面,于思秦的脸皮呈现一种诡异的扭曲。他开始后退,几乎有些踉跄的后退。
他看到了什么?
目光直直盯着地板上的水泊,于思秦睁大了眼睛。
水里面呈现的并不是他的倒影,就像和他照镜子一般,水影中的那个人和他接足而立。
那个影子很模糊,看起来黑乎乎,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那个不是他的影子。
像是要证明什么,他弯下腰,水中的那个人也弯腰;他伸出了双手,水中的那个人亦做出同样的动作;而后他愣在了那里,而那个人却仍然在弯腰。
惊恐的盯着那片水面,于思秦觉得自己看到了出生以来看过最荒谬的场面--那个人弯腰......弯腰......
那个人的动作还在继续,于思秦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破水而出,然后就是十根洁白的手指,黑暗中那手指就和白笋一般,白皙,修长,那双手摸向了他的脚踝--
「该死!」于思秦这个时候才想到逃跑,然而念头只在脑中闪了一下,室内却忽然一片漆黑!
正想开口呼救,谁知嘴巴却被用力捂住!他感觉自己被用力桎梏住,对方强有力的拖着他走,他的挣扎踢打在对方身上,墙上,门板上,然后洗手间的瓷砖地板上......
他听到水流哗哗的声音,然后头部一凉,他的头重重砸在了硬硬的什么上。
他的脖子被人狠狠卡住,他说不出话,大量的水通过不断开合的嘴巴进入他的食道。他努力睁开眼,头顶那是......水面?!
这里是浴缸!他被人卡着脖子狠狠的压在了浴缸?
于思秦努力睁着眼睛,太黑了,他什么也看不到,他只能感觉脖子被人紧紧钳住,他的手摸索着摸上对方钳制自己的手掌,他想呼救,张口却只能让更多的水灌进口中。
会死--不行!要挣扎!这样下去会死!他......
大量的水灌入了他的耳朵。
谁......到底是谁......于思秦挣扎着,他想起了自己的相机。
闪光灯!对!闪光灯!放弃了与桎梏自己脖子的手臂的争执,他吃力的拿起胸前的相机,隔着水面颤抖的按下快门......
黑暗中那一瞬间的光亮几乎灼花了他的眼睛,于思秦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他看到了什么?
一脸冷酷卡住他脖子的人固然让他意外,然而更加意外的、让他看到后彻底放弃挣扎的,却是那人旁边的......
他终于看到了,他看到了一张脸,他终于看清了那道模糊的影子真正的样子,他看到那个人冷冷的看着自己,然后慢慢弯下身来--
要逃!于思秦慌张的想要避开对方,然后,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快!这边!看到了么?快点啊!」
隔水而来的声音听起来缥缈混沌,对他来说却是天籁。
黑暗之中,他忽然看到了光,他将手艰难的向浴缸底部伸去......
他感觉自己见到了光,温暖的,白色的光,光的对面似乎有人,冲他伸出手来--
那双手将带他远离黑暗,他是在做梦么?这个夜晚是在做梦么?自己脖子上的手是梦中的杀手么?
如果是那样,他要回去,他要脱离这该死的水底,他要到那有亮光的地方去......
水面下,才是真正的水面,那里......有光。
手掌伸出,他感觉到了破水一刻的温柔。白光刺目,来不及呼吸,来不及睁开眼睛,晕眩之后,他什么也不知道了。
洗手间里,苏舒的视线忽然望向房顶。
是错觉么?
一瞬间似乎听到了脚步声。
不慌不忙,他把手洗完,然后用旁边的干布擦手,然后出门。
屋里的孕妇还在沉睡,刚才有过小幅度的挣扎,然而也仅仅挣扎了两下便重新陷入了昏迷。
一旁的韦佳音低着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虽然一直坐在屋里没错,不过方位却总是对不准;她说话的时候也是那样,明明对着你说话,可是眼睛却看着空无一人的空气,那种场面看起来非常诡异,不过也没有办法,她看不到。
苏舒慢慢走到窗边,揭开窗帘,就在这瞬间,天空一道闪电划过,然后就是雷响。
韦佳音忽然抬了一下头。
「只是打雷而已,这雨还真的很大。」放下窗帘,以为对方被雷声惊动,苏舒解释道。
「不......我......我只是......」韦佳音愣了愣,眨了眨眼睛,然后随即低下头,「我眼前刚才好像忽然看到了什么东西。」
苏舒怔了怔,「刚才确实有闪电来着。」
「啊,是么?」韦佳音语气里有隐约的欣喜,「真的是那样的话,我刚刚......」
「说不定你的眼睛很快会好。」知道对方想着什么,苏舒微微一笑。#p#分页标题#e#
对方果然看起来高兴了些,不过很快又垂头丧气。
「这里是室内,我看到的东西似乎和这里没什么关系,搞不好只是我的想象而已。」
「你看到了什么?」苏舒偏过头,看向低着头的韦佳音。
「雨水,天空,还有......白色的光......」
「很奇怪的场景。」苏舒道,「别想太多。」
韦佳音点点头,随即不再言语。
楼顶再度传来了脚步声,苏舒望向屋顶,刚才是洗手间,现在又到屋里了么?
「大概是唐......唐先生他们吧,楼上一直有声音。」习以为常的,韦佳音低着头道。
苏舒却怔了怔,是了,韦佳音不知道,她不知道唐秉文已经死掉的事情。
唐秉文的尸体现在在厨房,那么在楼上的是--
「我出去一下。」
和女人说了一声,苏舒再度出门,看向门口不远的楼梯,又看向客厅,然后推了推问沙发里坐着睡着的宋鹏程,「宋警官,醒醒。」
冷不防被推醒,宋鹏程的身子抖了一下随即迅速的抓好配枪,然后看到眼前的苏舒,松了口气,「抱歉我睡着了。」
「没关系,人不是铁打的。」看了眼宋鹏程,苏舒指了指餐厅,「于思秦呢?」
「哎?他没下来么?」宋鹏程看了眼空空如也的餐厅,回想了一下,「他刚刚说去楼上取相机,一会儿就下来,糟糕!我睡着了......过了多久了......」
他猛地站了起来,苏舒比了一个嘘声的姿势,拉住他,「楼上有声音,刚刚我在女人房间时听到的,有脚步声。」
宋鹏程的视线瞄向了楼梯,和苏舒对视一眼,两人前后轻声上楼。
他们首先在之前于思秦住过的房间门口探看了一下,一无所获之后,两人拉开了中间的房门。
「程旺锁在这里。」解释了一句,宋鹏程率先迈了进去。
苏舒正要随他进门,却发现前面的男人半晌一动不动,丝毫没有离开门口的意思。
他愣住了。
「宋......」苏舒的话只说了一半,随即越过对方的肩膀,他被地板上的大片水泊吸引了。一瞬间,他忽然想起唐秉文死时候的情景--水?
「不好!」很明显宋鹏程也在第一时间做了这样的联想,他大步迈进去,奔到床头,然后蹲了下来。
他把手里断了的手铐递给苏舒看,苏舒看了一眼,目光随即顺着地板上的水渍延伸到了洗手间--洗手间的门是关着的,借着灯光,门板上的「0013」闪着黯淡的光芒。
他正盯着那个门牌看,门却忽然开了,他看到宋鹏程一脸严肃走进门去。进门有两道水渍,一行延伸到厕所,而另外一边......
「是于思秦。」看着右边的浴缸,苏舒忽然道。
他牢牢盯着那个浴缸,浴缸外面一条男人的腿从里面跨出来。
苏舒看了眼宋鹏程,慢慢走到浴缸前,然后回过头,「他死了。」
宋鹏程的拳头紧紧握着,他在颤抖,苏舒看着他绷着脸回到床头,拿起着手铐重重的扔下去,手铐碰撞床头,发出清脆的声响,「那个混蛋!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居然挣开手铐逃跑了--」
一向冷静的警察终于爆发了,他重重的踢着床。
苏舒转过头,重新看向浴缸内。
于思秦的前胸以下全部泡在被血染红的水里,右腿搭在浴缸边垂下来,而左腿则是直直向对面的墙踢去。他注意到浴缸外的帘子此刻是半挂在上面的钢管上的,上面隐约有湿痕--那是被人拽过的痕迹。
于思秦死前挣扎过,可是......有点奇怪。
死前挣扎没有什么奇怪,可是死者的手现在却是全部浸泡在浴缸内的,浴缸里红色的血水遮住了苏舒的视线,他看不到对方的手,心思一动,他向浴缸内的尸体伸出手去--
「你要干什--」宋鹏程看到了他的举动,出声阻止他,然而苏舒却已经将于思秦的上半边身体提起,浮出水面的于思秦的上半身,让苏舒倒吸一口气!
「天......」
血,还在接连不断的从于思秦的脖子上慢慢淌下来,那脖子上面......没有头!
「怎么会--」苏舒的话只说了一半,忽然的黑暗让他迅速收了声。
「停电了?」
不只洗手间,外面卧室的灯也熄了,走廊也黑暗。
宋鹏程的声音里多了慌张。
「糟糕!楼下的两个女人!」苏舒却忽然想到了这点,被他提醒了的宋鹏程随即跺了跺脚。
「我们去楼下!」
两人迅速向楼下跑去,说是迅速其实不快,苏舒感觉自己又陷入了黑暗,距离在屋外淮阳路上曾经经历过的彻骨的黑暗,其实时间没有过去很久,可是黑暗重新到来的时候却再次感到强烈的不适应。
两个人摸索着扶手下楼。
「你去抱床上的孕妇,我去拉韦佳音。」进房之前,宋鹏程低声对苏舒说道。
苏舒应了他一声,同时听到机械的声音。
那是宋鹏程手枪的声音。
「尽量别说话,拉好人我们就出去。」宋鹏程说得很快,话语间他已经进房。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吗?」刚进门,他们就被女人抓住。
「这个......」苏舒反手拉住女人的手,对于要不要向对方说出真相还有所迟疑。
「脚步声?!楼上出什么事--」
女人又叫了一声,她的话还没说完,苏舒感觉宋鹏程明显顿了一下,很快的,这位素来冷静的警官小声骂着向门外跑去,苏舒听到他上楼的声音。
「刚才还说一起行动的......」苏舒喃喃了一句,想起之前宋鹏程的分配,他摸到床的位置,然后小心将床上的女人横抱起来。
好重--
正决定跟随宋鹏程出门,忽然--他发现自己被人拉住了。
苏舒愣住了。
怎么可能被拉住?那个孕妇醒了?
不,没有,她还在昏睡。那么......
「谁?」苏舒沉声道。
「......那个......是邮差先生么?是我......」
韦佳音迟疑的声音让苏舒怔了怔,宋鹏程不是说他负责韦佳音么?
想起对方匆忙上楼的样子,苏舒想对方难不成竟是一个人上去的?
不过这下可好,自己抱着一个,胳膊上还拖着一个,这下该怎么做才好?
「是我,楼上出了点事,我们说话小声一些。」很快恢复了冷静,苏舒对韦佳音说道。
他感到女人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掌又用了些力,有点奇怪女人的行为,不过苏舒还是默认对方抓着自己。
彷佛为了映衬现在的情况,窗外此刻是闪电雷雨大作!苏舒不得不弯下腰凑到女人耳边,才能让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借着闪电的光亮,苏舒看到韦佳音慢慢把头抬起来--妆容花掉的脸看起来有点可怕,她的眼珠很黑,却不是冲着他的。
那双看不到的眼睛没有看他,苏舒注意到,韦佳音已经看不到的眼睛是向上看去的。大大的眼白露出来,黑色的瞳仁翻起来,几乎是有点诡异的翻向上方。
「出了什么大事?连病号也要移动么?」韦佳音忽然问。她自然看不到忽然的停电,因为她原本就身处黑暗之中,她的眼睛虽然瞎了,可是心却不瞎,明显的察觉事态有变,她本能的问向苏舒。
苏舒犹豫了一下,决定对她说实话。
「你听着,我们这里死了人。」
「啊?!」韦佳音口中发出小声的惊诧,不过很好,她并没有像电视剧里那些女人那样夸张的大呼小叫。
她用单手掩住了口,另一只手把苏舒的衣袖攥得又紧了些。
「我们这些人里面有一个人是杀人犯,他杀了两个人,现在逃逸中。」苏舒实话实说。
「这里忽然停电了,不知道是不是人为的,那个警察上楼去了。我们最好和他会合,你紧紧跟上我,如果遇上危险,我会尽量保护你们。」苏舒说着,感觉拉着自己的力道忽然小了。
「怎么了?」韦佳音忽然的沉默,让苏舒转向她。
韦佳音还是沉默。自己刚才的话至于让她这样......诧异么?
这是诧异的反应么?苏舒面无表情的看着韦佳音诡异的神情,等她重新开口。
她感觉韦佳音顺着自己的胳膊,慢慢摸了摸自己怀里的孕妇,她摸得很仔细,苏舒不太明白她的动作。
「邮差先生......你说......今天一起来到这里到底有多少人?」等了很久,终于收回手的韦佳音怔了怔,忽然开口却是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七个人,我、你、那名孕妇、一名警察、一位公务员、一名记者、还有一个......通缉犯,怎么了?」
韦佳音咬了咬嘴唇,表情更加奇怪了。
窗外又是一道闪电划过,苏舒看到她的瞳仁不再向上翻,而是眼眶里四下滚动,好像在看什么,可是漫无目的;她有一双大眼睛,那双眼睛在她还能看得见、妆容整齐的时候或许是好看的,可是现在看起来只会让人不寒而栗。
韦佳音的眼珠终于不再四下闪看,她的瞳仁停在一个奇怪的位置,脑袋也是,她的视线和动作有一种微妙的不协调感。
她在说话,可是好像说话的对象不是自己,苏舒顺着她头部的方向看去,看到空无一人的空气。这样的韦佳音让苏舒心里一阵莫名的烦躁,心里告诉自己瞎子看人的方法本来就古怪,那没什么的。
苏舒希望这道闪电快快过去--他不想看到她的脸。
然后韦佳音又对他说话了,「邮差先生,你真的没搞错?真的没骗我?真的就七个人么?」
如果说她的问题一开始只是让苏舒觉得奇怪的话,那么现在,她再一次重复提问的时候,苏舒开始觉得有点诡异了。
「你为什么这么问?」苏舒开始反问她。
看不见的韦佳音忽然缩了一下身子,然后向苏舒的方向挪了挪,压低声音再度开口:「这个屋子还有别人。」
苏舒觉得自己的脊背忽然凉了凉。
「我说的是真的,真的还有别人,虽然我看不见了......但是我现在很确定。」韦佳音说得异常肯定,刻意压低的声音加重了她说话的分量。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如果你一开始让我照顾的女人是现在床上这个的话,我确定这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嘴里说着,彷佛又回想起刚才那种感觉似的,苏舒感到韦佳音抓住自己的力量又大了些,她身上的颤抖通过手掌传到了他的身上,苏舒眼皮跳了跳。
半晌,她开口:「因为,我一直照顾的女人,绝对不是她!」
指着床上的孕妇,韦佳音的话像一道闪电,划破了苏舒的心!
「你说你照顾的人不是她?」苏舒看着韦佳音,虽然明明知道她看不到,可是手指还是忍不住指了指床上的女人。
「我照顾的女人,不是她,我确定。」咬着嘴唇,犹豫了很久,韦佳音继续说道。「我看不见了,你们说屋里有一个孕妇需要我照顾,我只好照顾。」
她的话听起来简直匪夷所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苏舒信了。
这个夜里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他都会相信。
「晚饭的时候还一起出去吃饭来着。那个人不爱说话,感觉很沉静......」韦佳音说得很快。很明显,她现在精神紧张,看得出来她的神经已经绷到一个程度,如果不说出去会崩溃。
苏舒忽然想到了韦佳音坐在房间里的样子--
他忽然想起来,发生在韦佳音身上的......奇妙的错位感。
她明明坐在房间里看护孕妇,可是位置却离对方有一段距离;她偶尔会小声的说话,可是说话的对象却是空无一人的空气......
她经常紧张的向四周看,时不时还小心的向周围碰触,当时他没有多想,作为一个忽然失去视力的人,他以为那种程度的紧张算是正常,可是现在她这样一说,他才感到完全不对!
难道......如果......当时她在照顾一名其它人没有看到的伤号?
如果这样想象的话,韦佳音身上的错位感,或许原本就是不存在的。
正常的人是她才对。
每当他多回忆一点,他就越相信韦佳音一分,然后,他忽然想起了最关键的一个证据--
「我看不见了......」
这是韦佳音从进屋后就开始反复重复的话,这是最关键的地方,而刚才呢?
他忽然回想起了他和宋鹏程两人进房时候的事情,那个时候......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吗?」
进门的时候,他立刻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当时他和宋鹏程本能的以为那是韦佳音--
屋子里只有两个女人,孕妇在昏迷,能说话的只剩韦佳音一个人,然后宋鹏程拉着「韦佳音」上楼了,他都这么以为,宋鹏程自然也不例外。
慌乱中他自然没有余力分辨那是不是韦佳音的声音,可是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那、是、不、可、能、的!
试想看,一个瞎子面对突然的停电......她能发现停电么?
多么荒谬的事情!
眼睛看不见的韦佳音自然不会发现停电,她旁边的孕妇昏迷中,周围的一切对她来说毫无疑问是正常的,试问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问出「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这样一句话呢?
苏舒终于相信了韦佳音的恐惧。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我一直照顾的人是......是谁?」韦佳音怔怔的,她忽然揪住了自己的头发,苏舒感觉她的肩膀在剧烈的抖动。
为了安抚,苏舒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了一眼黑暗的四周,他忽然问:「那个人......现在还在屋里?」
韦佳音却没有立刻回答,紧紧抓住苏舒的衣袖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压低自己的声音,几乎是贴在苏舒耳边的距离,她轻轻道:「不,那人出去了。就在刚才......她被那个警察拉出去了。」
感觉自己抓住的邮差身子也是一抖,韦佳音惨淡的笑了。
「你说......我们是不是见鬼啦?」
第七章 他将获得最终的安宁
他知道他为什么不说话了,不是不说话而是不能说话。
自己手里抓着的于思秦......
脖子上根本没有头!
宋鹏程摸着黑往楼上爬,习惯光明的眼睛对于突如其来的黑暗完全不适应,好几次差点滚下楼梯,这种狼狈让这名向来冷静自持的警察忍不住浮躁起来。
原本是他拉着那个女人走的,不知什么时候却成了对方拉着他走,开始的时候他还纳闷,一个瞎子怎么可能走得这么顺利,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就是这样才对!
对方是瞎子,对于看不见的人来说,这样子和平时当然没有什么不同,对于黑暗的适应程度自然也是对方好些。
不过那个邮差好像没有跟上来。他往后看了一眼--只看到一片漆黑。
也难怪,一听到有人说楼上有动静他就本能的往上跑,他上来得太快,对方如果抱着一个伤号的话,根本不可能这么快跟上来。
「好了,你跟在我后面。」被一个女人拉着到处走,方向完全被对方主导的经验是完全没有过的,宋鹏程轻轻一拉,将女人带到自己身后,他开始一间一间的查寻。
二楼的房间很简单,三间卧室,一个洗手间,然后洗手间里面的两格厕所,还有浴缸......右手将手枪举在脸前,左手拉着那个女人,宋鹏程小心翼翼地用脚尖开着门。
黑暗中,他的动作尽量的放轻,竖起耳朵,他警醒着周围的一切声音。那个女人倒也意外的乖巧,没给他添什么乱子,一路任由他牵着,也没有什么废话。
能找的地方就那么多,二楼没有查的地方最后只剩下洗手间,犹豫了一下,宋鹏程还是进去。
两间厕所也没有,然后就只剩下浴缸。
于思秦的尸体所在的地方......老实说,他不太想在这样黑的时候查看那种地方,而且......有尸体的浴缸又怎么可能藏人?
站在浴缸前,宋鹏程微微低头向里面看了一眼,黑黝黝的,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你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黑暗中,宋鹏程向那个女人的方向看了一眼,想当然的,他只看到一片黑暗,感觉被自己握住的女人的手微微的颤抖,他叹口气决定下楼,拉好对方便很快走到了门口,正要出门的时候,忽然--
宋鹏程顿住了,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然后他收住了原本已经踏出的脚步。
「你等一下。」对身后的女人说了一声,宋鹏程重新折了回去,他向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如果他没有听错的话,刚才,只一瞬间的工夫,他似乎听到了声音,水声。
似乎是浴缸传来的......
虽然可以告诉自己是误听,不过向来谨慎的男人并不愿意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重新站在浴缸前,忍住恶心的本能,他向浴缸内探去,里面自然是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到,连于思秦的尸体也看不清楚,不过这下他也确定了这里并没有什么声音。
可能刚才听错了--宋鹏程想。
乍一失去视力,人们会本能的把多余的注意力分给其它感官--比如听力,而一开始这样做的时候,感官分布不匀很容易让人出现幻听之类的错觉。
他转身向室外走去,然而没走几步便忽然撞上什么东西。
饶是警察的多年历练让他没有失态的叫出声来,可是他终究还是被吓了一跳。抬起头,被对方拉住的时候,他这才发现对方是刚才被他丢在门口的女人。
「你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虽然语气里有着轻微的恼火,宋鹏程还是重新拉住了对方的手。
对方的手异常的凉,不过宋鹏程自己的手掌现在也是一手冷汗。
「我们走吧......」既然什么也没查到,他就不打算在这个地方久留,拉好韦佳音的手,宋鹏程理所应当的准备下楼,然而这一次,一向配合的女人却没有动。
对方停住了。
「喂,我们要下楼,为什么站着不动?」宋鹏程回头,又扯了扯女人。
对方还是站着不动,对方的脚没有动可是手指却灵活了起来,一阵冰凉的感觉包住了宋鹏程的手背,是那个女人的手......她摸自己的手背做什么?
心里奇怪着,宋鹏程感觉一个冰冷的东西轻轻抵上自己的手背,然后慢慢的游移。
那是对方的手指,冰冷的指头在自己的手背一笔一划的勾勒,半晌,宋鹏程终于明白,她是在自己的手背上写字!拧住眉头,对于女人突如其来的行为宋鹏程完全摸不着头脑,他只好细细的辨识着女人在他手背写的东西。
一字一字的,宋鹏程反射性的读着女人写在他手背的字样,读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脸色大变。
「你什么意思?」
对方却轻轻移开了写字的手,只留下指头冰冷的感觉,彷佛对方还在他的手掌背面蠕动着写字。
宋鹏程大力桎梏住了对方的另一只手,沉脸喝道:「为什么不说话?你写那句话什么意思?你给我说话啊!」
宛如映衬宋鹏程的内心世界一般,外面忽然一道闪电!原本一片漆黑的洗手间骤然一亮,宋鹏程趁机看清了自己手里抓着的人的样子。
然后,原本怒目而视的男人的表情忽然变了,原本紧皱的眉头忽然松开了,原本紧绷的嘴角亦松开,一直一丝不苟的男人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痕!
他张大嘴巴,「怎么、怎么会......」
闪电下宋鹏程的表情有些扭曲,他看得真切--自己一直抓住的人......那个穿着、那个身材......分明是于思秦!
怎么可能?盯着眼前的男人,宋鹏程的脸变得苍白如纸。
他知道他为什么不说话了,不是不说话,而是不能说话--
自己手里抓着的于思秦......脖子上根本没有头!
伴随着闷雷乍起,手一抖,宋鹏程飞快的扔开了抓住于思秦的手,黑暗中那具没有头的身体摇晃了几下,重重摔落到地面。
顾不着屋子里的漆黑,顾不得屋子里还有逃逸的程旺,苍白着脸,宋鹏程跌跌撞撞冲出了房门,奔到走廊中央的时候他一头撞到了什么。
坐在地上,宋鹏程第一个反应就是上膛举枪!
「谁?谁在那里!」拿着枪在空中比划着,宋鹏程大喝!
「是我!」对面传来年轻男人的声音--是苏舒。
「我上来找你的,幸好我没倒,要不然我怀里这个可就......」苦笑着,苏舒庆幸自己是贴着墙壁走的,如果走在走廊正中,铁定会被宋鹏程撞个正着,若是他自己也就算了,他怀里抱着一名孕妇,身后跟着一个看不见的女人,一旦被撞倒一定会有人受伤!
宋鹏程却仍是慌乱,他站了起来,连珠炮似的问着对面的男人:「你们刚才在哪儿?那个女人呢?」
苏舒听到了男人语气里的一丝惊慌,他随即想到自己刚才和韦佳音的对话。
「我们刚刚在一楼,发生什么事了么?」
听到苏舒的回答,宋鹏程怔住了。
不会的!他明明是从那个房间里抓了一个女人走不是么?
那个房间里只有两个女人,一个孕妇一个瞎子,那个孕妇只能躺在床上而且还有大肚子,他怎么可能连这点都分不清?!太荒谬了吧?
被他抓住衣领的苏舒却一直没有回答。
「你说话啊!」
又是不说话--宋鹏程猛地摇动对方,对方咳了咳然后轻轻挣开了自己的钳制。
「冷静些,我们一直在这里,你说的是哪个女人?韦佳音?」
「她在哪儿?」宋鹏程追问。
「她?」苏舒顿了顿,视线一转,「她一直和我在一起,我们刚刚从一楼上来......」
得到了回答,宋鹏程一愣,松开了苏舒,然后重重的靠在了墙壁上,手掌深深插入自己的头发,他呆住了。
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苏舒没有打扰他,任由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唔--手上的女人还真是有点沉。
时有时无的闪电成了唯一能给屋里带来光明的光源,这种时隐时无的光亮打在屋里,平添几分战栗。
苏舒注意到走廊里大开的窗户。他走过去,然后向下看。
「那家伙从这里逃走了。」看着窗台上的脚印,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宋鹏程忽然说道。他将头探出去,看到旁边的排水管,「从这里爬下去的么?」
冷风从窗户外面吹过来,夹杂着大颗的雨珠,说实话,那滋味很难受。鉴于自己怀里还有孕妇,苏舒很快退到了一旁,宋鹏程却站在那里好半天才离开。
好不容易站够了的宋鹏程关上窗户,信手抹了抹脸上冰冷的雨水。
「抱歉,我刚才失态了。」他耙着自己湿透的头发,抬起头对苏舒道歉。
「没什么。」苏舒耸耸肩。
「我想我刚才出现了幻觉,嗯,你知道的,这种地方忽然的停电容易让人精神紧张,我......我没想到自己的承压能力这样差......」像是想要说服某人,宋鹏程解释着。
黑暗中苏舒偏了偏头,「没关系的。」
宋鹏程似乎不愿意承认自己遇上的事情。
「可以问你遇上什么事情了么?会让你这样的......嗯......紧张?」
「哦!实在是很......现在想想真的是无稽之谈,怎么可能呢?」宋鹏程挥着手,彷佛这样就可以把自己刚才看到的景象挥开似的,他深呼吸了几口,「我看到自己拉住于思秦的尸体,你相信么?他的头居然没了!天--」
他第一次说话如此小声,第一次说得如此犹豫,楼上的事情确实让这个向来胆大谨慎的男人变得不再那样自信。
苏舒半晌没有回答。
彷佛受不了这样的安静似的,宋鹏程征求对方的响应,「是不是很像幻觉?」
「不......」对方却迟疑的开口,「那个于思秦的尸体......确实是没有头的。」
「啊?」听到对方的回话,宋鹏程愣了愣。
「刚才没停电之前,我们不是来了一趟么?当时......那个......就是没有了的。怎么,你很诧异?」苏舒反问了他一句。
宋鹏程慌忙摇头,怔了怔,干笑了两声,「啊?不,不......我是说我很诧异,刚刚我没有看到尸体的全貌,所以我才会诧异......」
「嗯,也对,刚刚那场停电停的太是时候了,我正要告诉你那件事,结果......难怪你会诧异。」苏舒想了想,然后就不再说话。
「停电的原因清楚了么?」换了一个话题,宋鹏程再度开口。
「不,我不知道电闸在哪里。」
「我知道,在一楼,不如我们现在去看看吧,那个凶手已经出去了,就算他又回来你们也大可放心,我现在还剩五颗子弹,要是发现他我会开枪,毫不犹豫的开枪,绝对不手软。」不知道是安慰苏舒还是安慰自己,宋鹏程说着。
他站起身向外走去,摸索着走到了一楼电闸的位置,可是因为两人身上都没有能够照明的东西,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厨房里有炉子,既然能做饭所以应该能点着,你先留在这儿,我去趟厨房。」对苏舒说了一声,宋鹏程径自去厨房。
到处都是一片黑暗。好不容易走进厨房,冷不防被绊了一下,怔了一下,宋鹏程很快的想到了地上可能绊倒自己的东西是什么。
「该死--」那个人的尸体!
这个屋子里目前已经有两具尸体,一个在楼下,一个在楼上,让人感觉真不好。
嘴里骂着,宋鹏程摸到了炉子,炉子果然能点着,可是他总不能把炉子搬过去。手边没有什么可燃的东西,想了想,宋鹏程对外面喊了一声:「苏舒,麻烦你送张报纸之类的东西给我。」
很快的,一张纸从旁边递过来,接过纸将它折了几迭做了一个简单的火折,宋鹏程随即将它点着,「好,我们出去--」
和苏舒说了一句,宋鹏程转身正要离开,忽然......
「抱歉,屋里太黑,纸不太好找。」借着自己手里的火光,宋鹏程看到忽然出现在门口的苏舒,怎么看......他都是一副刚刚来到的样子。
眼皮跳了跳,宋鹏程猛地看向身后,然后四周--
「嗯?你找到纸了啊......」对方的口气不像故意的样子,宋鹏程感觉自己的眼皮又跳了跳:如果这个家伙刚刚过来的话,那么......自己手上这张纸是谁递过来的?
视线迟疑的挪向自己手中正在燃烧的火折--看清火折的瞬间,宋鹏程的心脏猛的一缩。
又是那几个字!和刚才写在自己手背上同样的几个字!
「啊......旁边忽然发现了几张废纸,对了,你把你拿来的也给我吧......」
两人接下来重新回到电闸那里,就着火折,宋鹏程小心翼翼的检查着。
「不行,保险丝断了。」放弃的关上电闸的盖子,宋鹏程得出了结论。
如果是平时,这个只是小问题,不过对于现在的情况来说,这个却成了无法修复的问题。
两人面面相觑,就在这时,宋鹏程手里的火折烧到了尽头,手指被火苗舔到,宋鹏程「呀」的叫了一声,他手里的火折随即跌到了地上,火星在地上溅了几星之后,火折终于灭了,室内于是再度陷入了黑暗。
他们重新检查了二楼所有的门窗,确定所有的门窗都被锁好、绝对不会被外人闯入之后,苏舒和宋鹏程带着两个女人随即下楼,然而就在他们出了楼梯、进入客厅的时候,宋鹏程忽然愣住了--他看到客厅的地方有亮光,微弱的光。
「那边......亮了。」
他回过头,看到那名邮差脸上也是同样的惊异。
他们选择走过去,拥有武器的宋鹏程理所应当走在前面,然后他看到了光源的所在:餐桌上的一根蜡烛。
「你们点的?」他看向身后,身后的邮差摇头。
皱着眉,宋鹏程小心翼翼的接近餐桌,然后,他们在蜡烛下面发现了一张纸。看到那张纸的瞬间,宋鹏程的心脏猛缩了一下,他以为又是那五个字,可是慌张拿起来一看,却是完全不相干的东西。不,说是不相干倒也不正确。
「是一张名单。」那名邮差在看到纸上的内容后得出结论。
他将怀里的孕妇放在沙发上,然后仔细的研究纸上的内容:
韦佳音0002
程旺0004
于思秦0013
唐秉文0034
宋鹏程0043
朱虹0059
陶美琳0101
七个名字,七个数字。
看到的瞬间,苏舒的心忽然跳乱了一拍,那个0101引起了他的全部注意!
他本能的联想起自己怀里揣着的那封信。
可是名字不对啊!心里虽然震惊,不过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他看了看旁边的宋鹏程,发现对方的表情异常诡异。
几乎可以用狰狞形容的诡异。
「有什么发现么?宋警官。」不露声色的,苏舒询问着宋鹏程,观察对方的反应。
听到问话,宋鹏程转过头,微微低头看向比自己略低的男人,「我不知道,你呢?」
被反问的苏舒摸了摸下巴,目光在七个名字与七个房号之间游移,他指向第二行,「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0013是厕所的门牌号,0004这个号码贴在冰箱上,唐秉文死在里面......对不上啊......」像是思考着什么,邮差的声音慢慢减弱。
「真是......诡异的名单,和我们的名字一模一样......」僵硬的笑着,宋鹏程盯着对方手中的名单,在差点说出不该说的话之前收声,他庆幸现在拿着那张名单的人不是自己--他的手抖得实在厉害。没有人知道他在看到这份名单的时候有多么震撼!
那个邮差当然看不出这份名单的意义,他却是一眼就明白了的!
这份名单中某两行根本就是对号入座的!
就在他控制不住自己表情的时候,蜡烛熄灭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谢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暗色掩盖住了他即将露出的狰狞表情,掩盖住了他的慌张。
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宋鹏程不着痕迹的握紧了兜里的手枪。
不过是两行而已,巧合的两行。没什么的,对吧?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可是无法制止一种异样感从自己内心生出。
「蜡烛灭了--」
宋鹏程听到那个邮差忽然说道,那名邮差现在就站在他身边,明明站在自己身旁的,可是他的声音听起来却很遥远。宋鹏程发现自己无法掌握对方和自己之间的距离,这点让他有了强烈的不安全感。
他听到对方拉开椅子入座的声音,他坐在自己哪边?该死--他怎么会完全分不出来?四周看去俱是黑暗,他才知道没有电灯的夜晚,屋子居然会这样黑,几乎是诡异的黑,伸出手去,他看不到自己的手指,更别提坐在他周围的人。
他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那些呼吸声告诉他这里还有人在。
此刻,他听到的呼吸声非常急促--那是他自己的呼吸声,他知道。除此之外,他还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知道自己在害怕。有人说黑暗之中只剩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真的是那样么?现在他就置身在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他旁边有别人,他并不是孤单一个人,可是他却觉得恐惧,非常的恐惧!
这个夜晚以来,他第一次感觉到恐惧。
黑暗是一种会加深恐惧的颜色。因为黑暗蒙蔽了人们的视觉。
其实并不是黑暗让他恐惧,而是黑暗中未知的东西让他恐惧。
按照计划,现在他明明应该是所有人里最安心的一个人。
可是现在,他却成了所有人里最提心吊胆的一个!
黑暗中,宋鹏程抬起自己的左手,附在握着枪的自己的右手之上,这只曾经被人在上面划字的手背,至今还遗留一种冰冷的僵硬感觉。
黑暗中,有个人在那上面写了一句足以让他胆战心惊的话:你--是--杀--人--犯。
那是他第一次感觉事情不对劲。
第二次还是在黑暗之中,有人递给了他一张纸,然而在燃起的时候,他才发现纸上写着同样的话:你是杀人犯。
他没有看到在自己手背写字的人,他也不知道是谁将那张纸递给他的。
可是那个人却准确的找到了他,写出了准确的话,那句话是他的真实身分。
怎么会这样呢?到底是谁?
黑暗中,宋鹏程彷佛看到一个看不见的敌人在冲自己狞笑!
他们的角色完全互换,他觉得自己在按照别人的剧本演戏!
如果说一开始只是怀疑的话,那么在看到那张名单的瞬间,他终于肯定了!
他的恐惧也在同一时间飙至最高点!
该死!是谁?是这里的谁?这里的人全部都是陌生人,哪一个都是可以怀疑的对象。不知道谁才是可信任的,所以他只能信任自己。牢牢按住腰间的手枪,恐惧感在他心里不断的扩张......扩张,他的心跳越来越快......
不要紧的,是谁也无所谓,他的枪里面有足够的子弹对付屋里的人数,必要的时候,他可以一人给他们一颗,算是正当防卫。
把所有的恐惧都消灭,他将获得最终的安宁。
握着手枪,凝视着前方,宋鹏程重新恢复了冷静。
看着旁边呼吸慢慢恢复正常的男人,苏舒不露声色的向椅背靠去。
闭上眼睛,他的眼前出现的是刚刚那份名单。
七个人......七个门牌号......一切只是巧合么?
手指轻轻敲在餐桌上,他忽然想起了晚饭时候,在这里,在四人餐桌上被吃掉的第五份饭。
或许,那里原本就有五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苏舒忽然想起了那些餐具,还有那些椅子。
一开始的数字是七。他当时怎么没有想到呢?名单上的人数,正好也是七。
如果那个看不见的女人真的存在的话,除了不在名单上且没有用餐的自己外,一同进来的这些人,人数加起来正好是七。或许这间房子就是为这七个人准备的。
而关于那个人名旁边的数字......苏舒忽然想到了于思秦和唐秉文的死亡。
于思秦的死亡地点恰好是0013。他是邮差,他对自己记忆门牌的能力有着特殊的自信。
如果说,只是说如果......如果按照程旺的说法,把贴有门牌的门后当作一个房间的话,那么唐秉文的房间应该是0004,然而名单上0004旁边的人名却是程旺。
是他在说谎?是程旺他记错了?还是自己一开始方向就错误......
你究竟要告诉我们什么?陶美琳......或者朱虹......心里喃喃着,苏舒感觉自己脑中一团黑雾,他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
他想,他需要一点光亮,指引他前进的方向。
第八章 刺身
「打掉这颗还剩下四颗!」狰狞的笑着站起来,宋鹏程飞快的将枪口瞄准旁边的邮差,扳住对方脖颈的同时猛地开枪......
「我想去找找那些门牌。」
黑暗中静坐了很久,宋鹏程忽然听到有人开口--是那个邮差。
「好吧,我也......」
宋鹏程跟着对方站起来,两人随即开始在黑暗中摸索。邮差负责二楼,而他负责在一楼搜索,顺便看护两个女人。
两个女人放在了不碍事的地方,他开始在屋里搜索。
他知道那个邮差想干什么,他或许是想找到那些门牌号,然后看看能不能在那里发现忽然不见的那个人。然而,对于他这个行动的结果宋鹏程最清楚不过,他不可能找到那个人,那个人被他扔出去了,根本不在屋内。
果然,那个邮差不久便下来,宋鹏程听到他拉开椅子的声音--他又坐回了餐桌旁。
「发现什么了么?」宋鹏程装作很在意的问。
「没,太黑了。」那个邮差的回答果然如此。
「哦......」宋鹏程一边回答,一边假装搜索。他站在门口,忽然......
「咚咚咚咚!」他听到了类似敲门的声音。
错觉么?那声音并不大,因为外面的雷雨太大了,宋鹏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轻手轻脚的打开了门上的猫眼,他看到了一个绝对让他大吃一惊的人!
那个家伙!被他扔出去的嫌疑犯?!
那个人一脸惊恐敲打着房门。
宋鹏程大惊之下关上了猫眼,心跳平复后重新向那里看去--那里没人了。
那个家伙怎么会回来?心脏砰砰跳着,宋鹏程忽然看向旁边的窗户。
不行!要把窗帘拉上!万一他真的回来,被那个邮差看到就糟糕了!顿了顿,他尽量自然的走到窗前,镇定的拉上了窗帘。
「哎?为什么把窗帘拉上了?」邮差果然发问。
「我觉得屋子里雨声有点大,反正开着也没什么作用,不如拉上。」宋鹏程说着。自己这句话听起来很自然吧?没错,那个邮差应该不会发现什么。
他坐得很远,自己站在门口才听到的敲门声,他应该没有听到,应该!
「刚才门外有什么?」
邮差接下来的话让宋鹏程背脊猛地一缩,他怎么会这么问?
「警官你在门口站了很久啊,我以为你看到了什么。」对方的口气很自然,看不出是发现了什么的样子。
「......呵呵,外面那样黑,我能看到什么啊,你别开玩笑了......」假笑着,宋鹏程迅速离开窗边。那个邮差是在餐桌旁吧,嗯,应该是的,他们刚刚明明坐在一起的,而他没有听到对方移动的声音。
「也对,这里真黑,稍不留意就会弄错对象。」那个邮差顿了顿,半晌说了一句莫明其妙的话。
宋鹏程感觉自己的心跳慢慢加速起来。
「宋警官,你说......今天的事情是不是很奇怪?」那个邮差却还在发问。
该死--他不记得那家伙是个多话的人啊!自从进屋以来最沉默的人就是他!怎么忽然多话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多话?抱歉,我......实在是这里太黑了,又碰到这种事,我有点紧张,你不会介意我和你聊聊吧?」
介意!我非常介意!宋鹏程很想那样吼出来,他还没想好刚才那件事的解决方法,这家伙怎么老打断他的思路?!简直就像是故意的!
宋鹏程摸到餐桌旁,路过的时候他故意贴着椅子走,感觉碰到一个人的时候,他假装不小心的喊了一声抱歉,然后坐在那个人身旁。
餐桌旁坐着的只有一个人--那个邮差,他要坐得离他近些,这样万一出现什么变故也要先发制人!心里盘算好,宋鹏程拉开椅子,重新入座。
这里还是黑的吓人。
「外面的路灯一直没有亮呢......」彷佛自言自语一般,那个邮差道。
附和着那家伙,宋鹏程不在意的做着无关紧要的回答。
那家伙要聊天就陪他聊好了,随便应付一下就好。
嘴里敷衍着,宋鹏程的心思又回到刚才猫眼里看到的男人身上。
那个家伙为什么会回来?还一脸惶恐......而且他怎么会忽然消失?他去哪里了?他能去哪里?该不会是......该不会是进来了吧?不、不会的,刚才他们已经检查过,一楼二楼的门窗都锁的死死,连只蟑螂都进不来。
他正想着,那个邮差却再度打断了他。该死--宋鹏程一脸铁青抬起头,听到那个邮差不紧不慢的声音,「......的事,我觉得有点怪......」
刚刚太过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他没有听到对方的前半句话,宋鹏程不得不重新发问:「抱歉,我一时走神,你刚刚说的话能再说一遍么?」
「嗯?好啊,我说关于那份名单的事情,我觉得有些怪。」
「怪?嗯,你有什么发现么?」他不指望对方真的能说出什么见地,因为唯一略微了解那份名单涵义的,目前看来只有他,不......
宋鹏程忽然怔住了,不对,光顾想刚才的事情,他怎么把更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那个人......那个在他手背写字的人,那个将名单放在桌上的人......难道......
精神猛地收紧,宋鹏程沉下心思,开始专注于和邮差的闲聊。
「宋警官,你还记得我们在外面时候发生的事情么?」
谁知完全不迎合自己的期待,那个家伙话题一转,竟又跑到别的地方去。他是故意的,还是真的白痴?
宋鹏程沉声道:「那场车祸么?真是太可怕了......」
虽然那样说,不过他的心里却并不真的讨厌那场车祸。
甚至,他在心里感谢老天爷,让他遇上了这场车祸。
「是的,我虽然没有遇上那场车祸,可是看到那副场景的时候还是吓坏了,车子压得就像汉堡一样,呃......你会觉得这样的形容怪么?我是说你们的车子......连环车祸真是可怕。」邮差这样说着,他的口气也很平常。
哼......吓坏了?我可没有觉得,你当时的反应有哪一点可以称得上「吓坏了」这三个字。
顺着苏舒的话题,宋鹏程的思路也回到了那场车祸,冰冷的雨夜里,被挤压成「汉堡」一样的汽车残骸,汉堡?这个邮差的形容还真是......
作为一个忽然遇难的人,那个邮差的反应他可以给满分。
他的反应够冷静,冷静的救人,然后冷静的询问,发现所有人都失忆的时候也只是微微诧异了一下,随即做出了冷静的判断--要寻找躲雨的地方。#p#分页标题#e#
说句实在话,他冷静的有点不对头。
想到这一点时,宋鹏程的眼皮忽然跳了跳。
是他么?不......不对啊,他没有那个可能啊,不过也不一定......
「你的表现很不错,就我这名警官来看,你的临场反应可以给满分,你真的是邮差么?」笑着,宋鹏程轻轻把试探的句子问出来。
「谢谢夸奖,我就是邮差啊,大雨天还要骑着摩托车送信的可怜邮差......临场反应?呵呵,在你们那场车祸之前我已经碰到两场事故,惊吓到了第三次也就没有什么余力反应了。」
他的回答倒也没有破绽,宋鹏程知道他说的车祸之前的两场事故,指的是那两个女人。他的回答听起来很正常。
「倒是宋警官你才不愧是警察。」对方却将话题再度转回了他身上,「我记得当时在还不知道你是警察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救人的就是你呢,然后带着我们找到这栋房子,进门后还仔细的查看,我当时就猜那个人会不会是警察。」
邮差的话语却很诚恳,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把当时发生的事情记忆的那样详细,果然不是简单的人物。
指头轻轻敲着桌子,宋鹏程笑了笑,「你记性真好,大概就是职业本能,不过你记错了一点,当时找到这栋房子的人并不是我。我当时还拉着一个女人,怎么可能那么留意路边?」
「啊?」对方却呆了呆,半晌没吭声。
宋鹏程说的是真的,那么黑的晚上,又下着雨,天知道他什么也没看见,实际上那种情况下,他也不认为有人可以看到遥远对面的房子,可是确实有人看到了,看到那几乎融在黑暗里的一栋房子,那是什么眼力?!简直就像是安排好的一样......
等等!忽然,宋鹏程也发现了什么,他不说话了,那个邮差也忽然沉默,一时之间,宋鹏程只听到对面那人均匀的呼吸声。
「啊?不是宋警官发现的么......」半晌,对方忽然长长叹出一口气。
对方果然对自己有怀疑!宋鹏程这下肯定了!
不过他的问题却当真给宋鹏程提了个醒--谁?究竟是谁看到这栋房子?
怎么当时就没有想起来呢?那样黑的雨夜中,真的有人眼力好到能看到这么一栋室内完全漆黑的房子么?绞尽脑汁,宋鹏程拼命回想当时的情景。
「前面有房子!」
他记得当时有人这样喊了一句,那句话来得太及时,在那样的夜里,所有人脑子里想的都是快点发现一个可以躲雨的地方,欣喜之下,究竟是谁发现的房子倒不重要了。
当时觉得很正常而且很高兴的事,现在看来却完全不对。
就像一个甜美的陷阱,早早的有人放下了诱饵,只等一个契机,只等他们来踩......
事情真的是一切尽在掌握么?宋鹏程这回当真不确定了,如果说在看到那份名单的时候,他就对自己的事情产生了极大动摇的话,那么现在......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一个傀儡,一开始就上了某个人的当!
是谁?
「我想不起来了,我是最后一个进去的。」那个邮差沉思片刻道。
「第一个进门的人是唐秉文,他踹门进去的。」想了一下,宋鹏程说道。不过这个答案是毫无意义的,那个人死了,他的尸体现在就在厨房的地板上。
他是第一个死去的。
「可能是我想多了......」邮差平淡的声音又起,「抱歉,我刚才其实是试探你来着。」
对方居然承认了?宋鹏程忽然想大笑,这个家伙居然亲口对自己的怀疑对象说自己在怀疑他?他脑子有问题么?居然还为这个和自己说抱歉?不过他怎么怀疑自己的,还真的......
宋鹏程心里有点想称呼他为天才!不管怎么说,虽然现在停止了这种怀疑,不过能怀疑到他身上,这小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无所谓,碰到这种事,每个人都会有些想法。」笑了笑,宋鹏程安慰似的对男子说。他开始好奇对方怎么会怀疑到自己身上的。
是因为现在只剩下自己和他两个人有作案能力的缘故么?
也对,目前剩下的四个人里,昏迷中的孕妇完全不考虑,瞎子想要做出这些也有些技术难度,排除自己以外唯一能怀疑的只剩他了吧?
「不过我有点好奇,你为什么怀疑我呢?只是出于身体健康度的考虑么?」装作毫不在意的,宋鹏程提出自己的问题。
「呃......当然不是,我其实怀疑过每一个人,你只是其中一个而已。」
对方出人意料的老实,连这种话也和他说。他想起了警官学校的课程,那个时候经常会有一些模拟案情,然后教官会询问学生:怀疑犯人是谁?然后怀疑理由。接着学生就老老实实的作答。
然而只有课堂上是那样,现实中人们不会对任何人说出自己在怀疑他,那样只会引起怀疑对象的注意,引起对方提防。任何一个有常识的警察都不会那样做。
啊......他忘记了,这个人只是邮差。
「其实,是因为那张名单。」对方却完全不介意,天真的说着自己的怀疑理由,「那份名单......其实我很在意。在意那个人名和号码的关系。」
「哦?」看不出这个家伙居然也会为那个在意么?他怎么会在意的?对那份名单怀疑是很正常的,可是他说对人名和号码的关系在意......
「那份名单会出现我很诧异,不过更加让我在意的却是,名单上的人名以及它们旁边的门牌号。」
「门牌号?」宋鹏程语调轻扬。
「是的,请不要介意,和你的警察本能一样,这个算是我们邮差的职业病,我第一眼看到那些数字的时候,直觉认为它们是门牌号码。」
邮差不慌不忙的解释着,宋鹏程可以想象的到对方在黑暗中微微一笑的样子。
「继续。」他鼓励道。
「名单的第一个人是韦佳音,她旁边的数字则是0002,关于这一组我完全想不透;然后第二个是程旺,他的对应门牌号是0004,然后第三个是于思秦还有0013;他后面则是唐秉文以及他的对应门牌0034。」
「你的记性真的很好。」宋鹏程夸奖着,他对对方记性的夸奖倒是真心真意。
「只是职业习惯,你知道的,我们送信往往要记忆许多的路牌、门牌,时间久了就会对这些数字敏感。」邮差谦和的说。
他的语气还是淡淡的,对于别人的夸奖只是礼貌性的感谢,没有什么高兴的感觉。
「不过名单上那些数字确实是门牌来着,当然,和名单上面的有一些出入。于思秦那里是没有问题的,他的尸体在楼上的洗手间被发现,洗手间的门牌号确实是0013,这个和名单上的对应完全相符。
「实际上,就是这一点让我很在意。然后就是程旺以及他的对应号码0004,那个门牌是我一开始就注意到的,它出现在冰箱门上,然后唐秉文死在那里面。」
「这个有什么关系么?听起来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有一个人和他旁边的号码正确对应起来了,不是么?」宋鹏程皱皱眉。
「是这样子的,听起来确实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是......」邮差顿了顿,像是犹豫了一下,他再度开口:「程旺被抓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话,那句话我一直很在意。」
「嗯?」
「他说唐秉文告诉他,他要回房间......回他的房间--」
「那句话有什么可在意的?那是他的幻觉好不好?搞不好是谎话!」宋鹏程不屑一顾的说着,眼皮却又跳了跳。
「不过那句话我却一直很在意,然后看到那个名单时,我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说说看?」
「我想......你说会不会程旺才是唐秉文,而唐秉文才是程旺呢?」
一句话,宋鹏程呆住了。
很久他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干笑着,「你这个想法真的太......太......荒谬了吧?」
「所以我说我的这个想法有一点大胆,不过只是想法而已,大胆些也无妨,对吧?」对方还是平平淡淡的口吻,浑然不觉此话带来怎样的震撼!
「那个花衬衫的男子对程旺说,那是他的房间,『他的』这两个字让我很在意,我就想,如果这是一条思路的话,那么那张名单上的人名和门牌号,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所属关系呢?
「当然,现在看起来可以理解成死亡关系。如果程旺才是唐秉文,而唐秉文才是程旺的话,那张名单看起来就稍微有点道理了不是?」
「简直是一派胡言!怎么可能!怎么......」
「为什么不可能呢?」
面对宋鹏程忽然高了一度的语调,邮差的声音却还是保持在一条水平线上。
「其实在大家都失忆的情况下,能证明他们身分的也只有他们身上的物品而已,当时我们之所以认定唐秉文是唐秉文,只是因为他身上带的一盒名片,不是么?
「而我们之所以认定程旺是那个通缉犯,也正是因为唐秉文身上发现了半张撕扯过的通缉令,不是么?
「其实稍微想想看的话,那些东西根本不能成为身分象征!名片上没有照片,通缉令上照片的部分被撕去了,能将人对号入座的证据完全没有,我们当时认定那就是他们的身分--我觉得这种认定才是有些可笑的。」
一口气把话说完,邮差顿了顿。
「可是......可是那些东西明明就带在他们身上,那些东西都在他们的衣服里啊!车祸之后他们并没有换衣服......」宋鹏程想到了反驳的理由。
「那个就更薄弱了,衣服确实没有穿错,可是换身分不一定要换衣服啊,只要把东西换掉不就好了么?
「大家进门之后为了烘干衣服,不是将衣服脱下过一次么?我记得当时有人将衣服拿去烘烤,那个时候,完全可以将衣服里面的东西调一下包,对吧?而当时主动将衣服抱走烘烤的人,你不应该最清楚么,宋警官?」
说完,彷佛等待对方响应似的,邮差停住了。
宋鹏程愣了愣,哑然笑了,「你的记性还真好......我想起来了,当时那些衣服确实是我拿去烘烤的,可是这样就能说明我把他们的东西换掉了么?如果是那样,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这就是我想知道却不知道的问题了不是?不过,那个只是我大胆的猜测而已,只是猜测。」
邮差笑了笑,但气氛却并没有因为他语气的轻松而变得缓和一些。
笑罢,他继续开口:「另外一件让我在意的事情,那件事其实发生得不算太早,就在刚才的时候,宋警官你的『惊异』。」
「嗯?」
「刚才停电的时候,我带着两个伤号去找你,你表现得非常惊异,惊异于于思秦的尸体没有头。」邮差说着,脑子里回想着宋鹏程当时明显慌张的反应。
「那个反应让我觉得很惊异。」
「看到没有头的尸体会惊异,有什么不对?要我看,当时扶着尸体也一脸镇定的你,才真的让人『在意』。」冷哼一声,宋鹏程对邮差反将一军。
「嗯,我知道我的表情变化不多这一点确实很可疑,不过当时其实我是惊异了的。」
有点无可奈何,邮差叹了口气,「你说得对,那种场面确实应该惊异,可是恰好就是这点让我在意。宋警官,你有没有发现?我们惊异的地方似乎不太一样?」
对方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宋鹏程忽然想到了什么,感觉大滴的冷汗从自己额头冒出。
他忽然明白了,他忽然明白了那个该死的邮差在意的地方!
「我惊异,因为在原本认为没有尸体的地方看到了尸体,我认为那里不应该有人死去的,这种惊异无可厚非,可是宋警官你却是因为看到了『没有头』的尸体而惊异,这样的惊异......我只能有一种猜测......
「莫非你原本就知道那里有尸体,而且认为尸体上有头?所以在看到了没有头的尸体之后,才会对尸体『没有头』这一点那样的恐惧?」
「你只是在玩文字游戏而已!一派胡言!你以为你是警察?还是侦探?」宋鹏程重重的冷哼一声。
「不,我只是一名邮差,邮差而已,我很有自知之明。」
自称邮差的男人笑了笑。原本觉得平常的笑声,此刻在宋鹏程听来充满了恶毒,充满了窥视!
「宋警官说的没错,上面那些除了我的猜测就是文字游戏,做不得准的。不过除了那些之外,其实我还有一件事很在意。」
「你在意的事情还真多。」宋鹏程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你索性一次说完好了!」
「呵呵,不好意思,我这个人一向有些龟毛,容易胡思乱想,请不要介意。相信我,这是我倒数第二件在意的事情。」
「哼!」
「是那块肉。晚餐的时候,由那个可能是唐秉文的程旺烹制的那块肉。」
黑暗中,宋鹏程的身子颤了颤,不过没人能看到他的轻微动摇。
「我并没有吃饭,那个时候我坐在外面,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然后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我感觉更加不对了。」
「你是当时清醒的人中唯一没有吃那块肉的,按照你的说法,我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宋鹏程继续抨击。
「嗯,这样想也是有道理的,我确实看起来有嫌疑,不过你不妨先听完我的话。」非但没有急于洗清自己的嫌疑,邮差反而默认了自己有嫌疑。
「我当时就想,如果我是杀人犯,为什么杀了人之后要将尸体上的某块肉切下来,还要吃掉?对于找到食物并且烹调的程旺来说,做这个其实有点多此一举啊。
「如果我是凶手,将对手杀死之后抛尸就好,为什么还要将尸体切开做成饭菜?这个方法除了看起来残忍恶心以外,似乎没有什么其它的功能,相反,还更容易暴露自己的所在。站在凶手的角度想,我怎么也想不出我杀人还要食身的动机。」
「你想的还真周全,看起来颇为专业。」听着男子认真的分析,宋鹏程恶意的赞美了一句。
「谢谢,我只是随便想想而已。」邮差却还是保持自己的步调,不愠不火继续自己的话题:「正着想很麻烦,所以我想干脆倒着想:那个杀人犯为什么一定要将那个人的肉切下,而且吃掉......
「因为不得不这样做。为什么不得不这样做?因为那里有东西?有能让他暴露身分的东西?
「是了,我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凶手会将死者的肉切掉,很有可能是因为那里有不得不让他这样做的原因。」
黑暗中,宋鹏程的嘴角微微颤抖着,他的语气还是坚决,可是他的表情已经渐渐不能维持冷静。摸上自己的手枪,他摸向对方的椅子......
「接下来就是我最后一件在意的事情了,我保证,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不知死活的邮差却还在说话。
「你说吧。」好吧,就让你把最后一句话好好说完,算是给你的最后仁慈--
「我最后一件在意的事情是......」邮差说着,忽然顿了顿,话锋一转,问了一个问题:「宋警官,你的手枪里还有几颗子弹?」
「打掉这颗还剩四颗!」狰狞的笑着站起,宋鹏程飞快的将枪口瞄准旁边的邮差,扳住对方脖颈的同时猛地开枪,熟悉的闷响--那是子弹射中皮肉的声音,冷哼一声,宋鹏程收枪入怀。
「你知道的太多了......」
将手中男人沉重的身体推开,宋鹏程冷着脸孔,直到听到对方倒下的一声钝响,他面无表情的拉开椅子准备转身,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了一个冷淡的声音--
「抱歉,其实,直到刚刚你开枪前,我还是在试探你来着。」
第九章 那个人......
如果整栋屋子的「门」上挂着门牌号码的话,是不是说明全部都是「房间」?
唐秉文的尸体确实是出现在餐厅里。
就那样无声无息的出现,又或者说......
他根本就是一直在那里?
那个平坦的声线......那个邮差?!怎么可能?!
宋鹏程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收紧了,屏住呼吸,他听着冷淡的声音再度传来......
「照现在这种情形来看,我的怀疑成真了,那三个人果然是你杀的。」
什么?正在震惊,宋鹏程忽然发现前方亮了,举着一根火柴,那名邮差的脸赫然出现在他的......对面!
怎么可能?他不是坐在自己旁边么?
微弱的火光照着邮差的脸,细长眉眼的男人看起来高深莫测,他面无表情的看着......
自己的对面?
颤抖着,宋鹏程僵硬的将脖子转向自己旁边--他刚刚射击的地方。
地上果然倒了一人,借着邮差手中微弱的火光,他看到一个男人,他用脚把男人趴着的身子踢正,然后他看到的赫然是--
「唐秉文?!」
宋鹏程彻底呆住了。
还没来得及从震惊中醒过味来,忽然火光一灭,惊恐于突如其来的黑暗的同时,他感觉头部一阵钝痛,随即,宋鹏程高大的身子向地面直直栽了下去。
宋鹏程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他们还在餐桌附近,那名邮差坐在他的对面,餐桌上点了一根不知哪里弄来的蜡烛。火光中邮差的脸还是那样面无表情,彷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人果然是你杀的。」
连说出别人杀人的话都那样镇定,宋鹏程双眼圆睁,狠狠瞪着对面的男人。
「把肉切下来果然是因为枪伤么?」像是没有看到宋鹏程的恨意,苏舒发呆一样看着天花板。「嗯,因为胸口有了子弹孔,尸体一旦被人发现,唯一有枪的自己自然会被第一个怀疑,所以索性把肉剁碎,放在冰箱里让人吃掉,这样子就不会有人发现了......」
「你怎么发现的?」用力挣了挣双臂的绳子--妈的!这家伙真是邮差?居然绑得这么有绑匪水平?
「其实只是猜测加上一点回忆。一开始的时候,程旺拿过你的枪,他说了一句话我记住了,他说你的子弹满匣,有六颗子弹。」
看着宋鹏程挣扎,像是完全不担心束缚会被对方挣脱,苏舒的表情还是很平静。
「另外一个提示则是你说的,还是在二楼的时候,你说了一句话:『我知道,在一楼,不如我们现在去看看吧,那个凶手已经出去了,就算他又回来你们也大可放心,我现在还剩五颗子弹,要是发现他我会开枪,毫不犹豫的开枪,绝对不手软......』
「你说你还剩五颗子弹......」像是回想当时的情景一般,苏舒微微偏了偏头,「六减五等于一,这个减法幼儿园小孩儿都会。屋子里你完全没有开过枪,怎么会少了一颗子弹?然后我就开始在意......只是在意而已......」
听着对方的解释,宋鹏程咬了咬牙,然后重重低下了头。
「干--你真的是邮差?」
「嗯,我是邮差,千真万确的邮差。」苏舒看着他,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简直是欺诈......」低着头,宋鹏程盯着地板。
「你为什么要杀人?如果我没有搞错......你应该有记忆吧?」宋鹏程的行动很正常,像是个一开始就掌握一切的人,苏舒猜想他应该没有失忆。
果然,宋鹏程先是愣了愣,然后脸上明显浮现了厌恶的神色。
「那两个人该死。」
第一句就是毅然的口气。苏舒看着宋鹏程:虽然手臂被缚宛如囚犯,可是男人的脸上已经恢复平静。
挺了挺脊背,宋鹏程啐了一口,「那个姓于的一直勒索我,只要他活着一天,他就勒索我一天。如果我不接受他的条件,他就要把那天的照片公布出去。
「该死--那天的事情明明不是我的错,可是为什么所有的后果都让我承担了?那天的事情毁了我一辈子,一辈子啊!」说这句话的宋鹏程表情再度变得狰狞,脸上充满了恨意--他是真的对于思秦充满了恨意。
「照片?」终于听到了「记忆」,像是找到了拼图里重要的遗失碎片,苏舒微微挺了挺身子,他感觉,他终于开始触摸事情的真相了......
「我是警察,这个身分是千真万确的没错,我是第一名从警校毕业的,入行以来,我可以很自豪的说:没有我抓不到的犯人!没有我破不了的案子!我喜欢我的职业!我在这一行可以做得很优秀!」说这些的宋鹏程挺着胸膛,他的口气充满了自豪。
苏舒知道他说的没错,从他一些不自觉的小动作,苏舒可以感觉到他有着优秀警察特有的感觉。
「那一天,我去抓犯人,就是那个程旺!那个家伙是个抢劫杀人犯!接到犯人逃跑的通知,我当下参加了抓人的队伍,到了最后就剩我没被他甩掉,我本来可以抓到他的,结果......」说到这里,宋鹏程的脸上充满了懊恼。
「前面忽然晃过来一个人,我不小心撞到了他,我忙着抓人没有在意,谁知道......那一幕被后面那个混蛋记者拍下来了,他用照片勒索我,为此我只能放掉本来已经抓到的那个杀人犯,万一他被抓到,他一定会供出我撞了人的!我的......我就全完了!」
宋鹏程的表情狰狞着,他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而不自知,些许红色从他嘴角淌出,这样的宋鹏程看起来有些吓人,他的话很快且多,他继续说着。
「于思秦一直在勒索我,我没有办法甩开他,我的前途就那样被他毁了......我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每天都会回到那条公路,每天我都会想:要是那天我动手就好了......要是那天我把那两个人都杀掉,事后找个理由......不就什么也没有了么?
「可是每次的梦都是当时情景的重现,每次醒过来我就多懊恼一分!对那两个人的厌恶也就多了一分!不过......」
语气一转,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宋鹏程脸上的恼怒忽然变成了梦幻般的开心,他居然笑了,「今天......我又回到那一天了,不过这一次......事情的发展是按照我的愿望进行的,那两个人死了,我解脱了......真的......真好......」
看着宋鹏程忽然变得开心的表情,苏舒脸上浮现一丝不可思议。
不会吧?
这个人......难不成以为自己在做梦?他以为一切都是做梦?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梦境里?
「好吧,就算是那样,你为什么会杀唐秉文?唐秉文听起来和你没有什么联系。」换个角度,苏舒继续问道。
宋鹏程眼中却出现一丝疑惑,苏舒没有忽略,他身子同时瑟缩了一下--他在害怕。
听到唐秉文名字的一瞬间,宋鹏程害怕了。
「我没有杀他。」他的声音很低,表情也重新恢复了正常,低下的头慢慢抬起来,宋鹏程正色对苏舒说:「我没有杀那个人。相信我,我只是想嫁祸而已,当时我把他从窗户扔出去了,对于一个想要嫁祸别人的人来说,与其杀掉对方,不如让对方跑掉。
「他消失得越干净,我的嫌疑也就越小,我没杀他,而且我当时也没时间杀他。我确信我把他从窗户扔出去了,那种高度......死不了人。而且......」
忽然想到了什么,宋鹏程的表情迟疑了一下。
「我刚才看到他了......」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很诡异,声音压到最低,轻的接近耳语,「刚才......你问我为什么拉窗帘的时候......那个时候......我看到他啦......」
脑中回放着在门外看到唐秉文的那一幕,宋鹏程的身子僵了僵,「他当时在敲门,非常用力的敲门,我很怕你们会听见,还好雨很大......
「我当时很紧张,那个家伙怎么会回来?他怎么会又跑回来?我没敢开门......然后......等我再向门外看去的时候,他就不见了。」
他说完,在自己的回忆里沉浸了一会儿,打了个寒颤之后慢慢抬头,看到苏舒的时候,他忽然露出一抹恍然大悟的笑容,「你这个混蛋又在试探我是不是?你为了验证你那些该死的『在意』,所以和那家伙联合起来骗我对不对?
「那个家伙刚才假装是你,然后坐在那里,我以为他是你才开枪,你想把你的罪全部推给我对不对?妈的......你们这些混蛋!全都想勒索我!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混蛋--」
摸着下巴,任由宋鹏程在那里骂骂咧咧,苏舒看着窗外很久,像是呆住了。
很久很久,他回过头,认真的对宋鹏程道:「你确定你没看错?你没骗我?」
「妈的!老子都被你绑住了!老子骗你做什么?!」宋鹏程却像给自己看到的事物找到了合理的理由,再也不害怕,只是大吼大叫。
半晌,终于结束了自己的思考,苏舒低下头忽然开口:「你听着,我相信你没骗我,不过我也没骗你--那个唐秉文坐在那里,在你去门口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他的尸体坐在那里。
「他不是你刚才开枪打死的,他早就死了。」
一句话,不只宋鹏程,连说出这句话本身的苏舒也忽然僵住。
室内再度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苏舒忽然从桌上拿起那张名单,然后抓着名单向大门走去。
「喂!你要干什么?你想一个人逃么?喂!」被丢下的宋鹏程大叫起来。
彷佛没有听到他的吼叫,苏舒只是维持一定的步速,走到门口,他开门。
不过并没有像宋鹏程担心的独自离开,他只是点着了一根火柴,然后在对面的门板上看着什么,接着关上门,又看了看门板;重新回来的苏舒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然而宋鹏程却还是感到了邮差忽然的心神不宁。
「喂!你刚才那是干什么?」
那家伙不会做毫无理由的事情,经过刚才的问答,宋鹏程对这一点很肯定,而他现在心事重重,也一定是因为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门板上的号码是0034。」他忽然开口。
宋鹏程愣了一下。
「那扇门的门板上果然有号码:0034。」看宋鹏程还是不很明白的样子,苏舒继续补充,「0034是和唐秉文对应的门牌号码!」
一下子,宋鹏程呆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心里慢慢爬了一层毛毛的感觉,宋鹏程感觉自己的心跳慢慢加速起来,可是却又不明白为什么。
「说明那个门牌号和人名确实是死亡对照关系。」
一句话,苏舒看到屋里的宋鹏程和韦佳音顿时面如死灰--
如果把每一个门牌后面的空间当作一个房间,那样,挂着0004的冰箱门后面是程旺的「房间」,程旺的尸体藏在冰箱里;0013的厕所里死去的人是和那个号码对应的于思秦;然后就是唐秉文。
如果整栋屋子的大门上挂着门牌号的话,是不是说明全部都是「房间」?
唐秉文的尸体确实出现在餐厅里。
就那样无声无息的出现,又或者......他根本就是一直在那里?
这下,连苏舒都觉得后背有些发凉。他遇上的究竟是怎样一回儿事?没有思路!他完全没有思路!他完全想不透!
可是名单上的人还在陆续死去!
「是你吧!一定是你!」韦佳音却忽然叫了出来,「那张名单上唯一没有的就是你的名字!对不对!是你把我们弄进来的,是你把我拉过来的,能猜出那么多......一定是你!
「我的号码牌是多少?0002对么?我......我要离开这里!」
一直安静的韦佳音终于大吼了,苏舒这才发现她一直的安静不是因为她有些恐慌,而是因为她「太过」恐慌,她一直在害怕!
韦佳音本来就站在离门很近的沙发附近,大概是这段时间一直在屋里摸熟了方位的缘故,她竟然真的找到了大门闯了出去!临走前,她还将沙发上昏睡的女人推了下去。
「该死--」向着韦佳音的方向猛跑一步,盯着对方消失的方向许久,苏舒转身看到身后被韦佳音推倒的孕妇,苏舒随即往回走。
「不会真的是你吧?果然是你!是你装神弄鬼吓唬我是不是?我明白了!那份名单压根就是你弄出来的对不对?」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宋鹏程忽然怪笑起来。
「你居然真的相信那女人说的话!」毫不理会宋鹏程的怪声,走到沙发前将那孕妇重新抱到沙发上放好,苏舒心里也忍不住骂人了。
他的脑中现在很是混乱。
冷静--冷静--
深呼吸,他需要冷静下来,将已知的事情慢慢整理一下......
「......是你在我手背写字对不对?当时递那张纸条给我的也是你对不对?」
宋鹏程还在大骂,不过忽然听到他的话,苏舒忽然将头转向宋鹏程。
「你说我对你做了什么?」
「在浴室的时候!你不是在我手背上写字么?」
「写字?写了什么?」
「你这个混蛋!假装不知道么?我知道了......你的试探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对不对?你居然问我你在我手背写了什么,不就是『你是杀人犯』么!」
宋鹏程的话越说越快,苏舒听得一愣一愣的。
「然后我找你要纸做火折的时候,你又递给我一张纸,又写了同样的话,你装神弄鬼吓唬人做什么!」
等等--
「你说有人曾经在你手背写字?还给你纸条?」苏舒忽然想到了什么,一片漆黑的脑中燃起了微微一道光。
「什么『有人』!分明就是你做的!」宋鹏程却没留意苏舒的反应,还在大骂。
对啊......他怎么这么白痴?
他忽略了很重要的一件事!他怎么这么的......
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的太混乱,他居然把最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是她......」喃喃的,苏舒猛地抓起那张名单,视线狠狠的盯住了名单最下端的两个名字。
是女人!
他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女人的声音......」嘴里喃喃着,苏舒猛地站了起来,他向四处张望着,漫无目的,充满迷惘。
看着这样的邮差,宋鹏程一时也不骂了。
「你又在装神弄鬼了么?告诉你,我是无神论者,我不吃你那一套!」
「我不是聋子,你不要大嚷大叫。」皱了皱眉,苏舒蹲下身,蹲到双眼与宋鹏程平视的水平,他忽然问向男人:「你冷静一下,回忆......那个时候......在外面的时候,对我们喊那边有房子的声音,是不是一个女人的?」
苏舒格外认真的脸色让宋鹏程停止了咒骂,他呆了呆,忽然--
「你......你这么一说还真的......」
「前面有房子!」
大雨之中,有个声音那样喊,一开始真的没有印象了,可是仔细仔细的回想却忽然想起来......
「对,是个女人喊出那句话的!」
明明是肯定句,可是宋鹏程说得异常踌躇。
那个忽然为众人指明方向,引领众人来到这间大屋的人......原来是个女子。
她有计划的把人引到这里,然后......
宋鹏程忽然想到,拉自己上楼的人......那双手细腻的感觉......好像也是女子。
「是那个瞎子!」宋鹏程忽然大叫一声,「我明白了!是那个瞎子!她是装的!」
她弄出来那些事情,然后借口害怕冲出门去。多聪明的主意?
她就那样逃之夭夭......心里咒骂着,宋鹏程苦于自己双臂被缚无法行动,要是能动,他第一个要杀了这个邮差,然后孕妇,最后出去慢慢追那个假瞎子!
可是,苏舒却摇了摇头。
「不是她,那个女人是真的瞎了。她的名字也是我看到的,应该没有错。」
「啊?」宋鹏程愣了愣。
「你刚才和我说......楼上浴室有人在你的手背写字,对么?」苏舒的话题却忽然跑到了另一个地方。
「啊?是啊。」
「......是停电那个时候么?你冲上去我们还没上楼前发生的是么?」
苏舒的声音不高不低,平时听起来觉得冷淡乏味,可是这种情况下配上他这样的语调,不知道为什么,宋鹏程觉得气氛有点诡异。
「是......那个时候。」
「你......当时是不是拉了一个人上去?一个女人,你想一想再说。」
循循善诱的口气,却激起了宋鹏程内心一直埋起来的恐惧。
他愣住了。
「我......我说过那是幻觉!要么就是你们在装神弄鬼!」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邮差却半晌没吭声,他看着那个邮差低下头,然后半晌抬起头,认真的盯上了自己的眼睛。
「你那个时候确实拉了一个人上去的,我没骗你,当时孕妇和韦佳音都和我在一起,而你确实是拉了一个人上去的。」
他的眼睛眨也没眨,「你想想看,那个时候和我们在外面的情形其实是一样的,你以为问我们发生什么事情的人是韦佳音吧?你以为自己拉上去的人是韦佳音吧?可是......瞎子是不可能因为停电而问我们发生什么事情的。她看不见!」
这下,换宋鹏程呆住了。
半晌--
「那、那么说......在我手背写字的......的人是......是......」
他的声音开始结结巴巴,眼睛惊恐的向四周看去,最后停在了对面的苏舒身上。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除了我以外,进入房子的第七个人。」抬起眼睛迎上宋鹏程畏惧的目光,苏舒拿出了那张名单。
「是这张名单上,我们不知道的某个人。」
是那个看不见的女人在黑暗中指给了他们这栋房子,是她要他们来这里的。
他们的到来本不是偶然,而是精心计划下的必然。
「那个人......那个人想要做什么?她、她为什么要在我手上写那几个字?她、她......想做什么?」
人就是这样,一旦开始意识到某件事的存在,心中原本关于这件事的模糊记忆就会越来越清晰,伴随着逐渐清晰的回忆,恐惧感随即油然而生。
「......这个问题问得好。」垂眼看向手中的名单,苏舒摸住自己的下巴。
回想看看,如果这里真的有另外一个女人存在,她至今都做了些什么?
她把他们引到这间大屋来,她原本就是知道这间大屋的,她看到了宋鹏程的所作所为,她看到了程旺的死,看到了于思秦......
「等一下,你会对于思秦的尸体感到惊讶,难道......」忽然想到了一个不合理的地方,苏舒重新转向宋鹏程。
宋鹏程愣了愣,脸上忽然出现了惧色,「对!是我把那家伙按到浴缸里的,我承认!可是我绝对没有把那家伙的头切下来!那个绝对不是我干的!对了!而且唐秉文的死也和我没关系......」
可是于思秦的头确确实实没有了,苏舒记得,在浴缸发现他的时候,对方的头就没有了,而且当时于思秦的动作有些奇怪......除了外面的浴帘代表他曾经挣扎过以外,其它的居然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
当时苏舒注意到,于思秦的手是努力向浴缸底部伸的,上半身也微微侧着,似乎想向浴缸底部逃去的样子,可是正常人在被人卡住脖子的时候,会有那样的动作么?
「搞不好......唐秉文真的不是你杀的。」摸着下巴,苏舒忽然道。
「他本来就不是我杀的!」宋鹏程大吼,吼完后脸上的惧色更甚。
「于思秦的头也不是你弄掉的......」苏舒的话加深了他的恐惧。
是的,他只是想要杀死他,第一次逼不得已切下了程旺留下枪伤的肉,第二次他也不愿意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他当时怎么做的呢?
在于思秦上楼不久,他慢慢尾随对方上去,一直站在门口,他听到那个家伙拍照的声音,听到那家伙在相机里发现了自己的照片,怒火随即席卷了他的脑袋,他把屋里的灯关掉,然后桎梏了于思秦......
当时一片漆黑,屋里站着的人肯定就是于思秦,所以他桎梏了那个人,可是现在忽然想起来......
自己掐住的人真的是于思秦?或许自己掐着的对方,原本就是没有头的?
他不知道!
对方不挣扎之后,他把唐秉文扔出去,简单伪装了一下现场之后就立刻离开了;第一次为了引唐秉文去发现尸体,他故意制造了水渍,而这一次地上原本就......
「于思秦那家伙死前......往地上泼了一桶水来着......」
事情一旦开始往诡异的方向想,原本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看起来竟然都不合理起来。
「他的表情似乎也很奇怪......他......」宋鹏程呆住了。
「于思秦那个时候一定发现了什么!」一击掌,苏舒的视线随即向楼上望去,宋鹏程看到他站起来,似乎是想要上楼。
「不!求求你不要把我留在这里!拜托你不要把我留在这里!」高大的男人身子不住颤抖着,他充满了胆怯。
苏舒犹豫了一下,他把绑住宋鹏程双脚的绳子解开,双臂的束缚仍然留着。
「抱歉,我不想给你完全松绑,蜡烛麻烦你叼着好了。」看了一眼宋鹏程,苏舒将桌上的蜡烛塞到了男人嘴里,然后自己抱起孕妇,三个人一起上楼。
苏舒的目标是洗手间,确切地说是洗手间里的浴缸。
将孕妇放在一旁,蜡烛摆在合适的地方,苏舒犹豫了一下,重新捞起水中的男人。把男人的尸体放在洗手间的瓷砖上,苏舒将手再度伸入浴缸,摸了半天捞出一台相机来。
拿着相机,苏舒偏着头呆了呆。对面的宋鹏程看到他发呆,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你又怎么了?哪里不对么?」
虽然这样问,可是他真的不希望对方再有什么发现了!
谁知苏舒却点了点头,然后忽然压低了声音:「浴缸里没有头。」
「啊?」
「你也不知道么?于思秦的头......哪去了......」
宋鹏程感觉自己身后忽然凉了凉,他看到那个邮差开始研究手中的相机。
「居然还能打开。」苏舒诧异了一下,心思一动,他调出已拍摄的照片,在一堆绯闻照片中看到了一张关于车祸的照片,应该就是宋鹏程口里于思秦用来勒索他的照片。
拍的很是时候,撞人的剎那,然后逃逸的瞬间。
看到那道被撞飞的白影的瞬间,苏舒心脏忽然一缩--
「宋警官,你杀过人么?」
「嗯?你在开玩笑么?你不是明明知道......」宋鹏程愣了愣,随即大吼。
「不,我是说除了今天这两个,你的警察生涯中,甚至你没有当警察之前......你杀过人么?」苏舒的声音还是原来的样子,但自己却清楚内心的焦躁:他好像要碰到什么关键的东西了!
「怎么可能?!我是警察,我今天虽然这样,可是我原来绝对没有杀过人!我是秉公执法的--」
「可是,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这个人不就是被你杀害的么?」
不等他说完,苏舒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并把相机翻过来,将屏幕一角被警车撞飞的白影让宋鹏程看,「你在执行公务的途中撞死了人,这一幕被于思秦拍下来,这不就是他勒索你的原因么?」
苏舒的话语犀利,就像一根针,狠狠的扎在了宋鹏程心上!
「你的视线只是注意在你前后的两辆车子上,而最重要的,你当时撞死人的事你却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对你来说这样微不足道么?」
那个邮差的言语却越发狠厉!宋鹏程这个时候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梦,那个反反复复出现的梦......
梦里他在追赶犯人,然后被人拍照......
他的注意力一直被自己的怨恨对象所吸引,他竟然忘了自己也可以成为被怨恨的对象。
他,杀了人!
「你是杀人犯。那句话......果然是写给你的吧。」
伴随着那个邮差冷冷的声音,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宋鹏程猛地挣脱了手臂上的束缚,一个手刀便将苏舒狠狠砸晕在地,宋鹏程夺下了他手里的相机。
宋鹏程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手里相机的方寸屏幕。
那个屏幕上清楚的记录着他的罪行,他的眼睛被自己的怨恨说蒙蔽,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当时他撞倒的人是谁?
他当时逃跑了,那个时候还没有道路监控,没有人出来指证,事情在他的彷徨中就不了了之了,那个人好像很惨,自己之后也没有一辆车肯停......
那个人到底是谁?
是......手中的屏幕却忽然自动的前进了,他看到了之后的几张照片,看清屏幕的瞬间,宋鹏程几乎差点丢掉手中的相机!
他看到一个人,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一直都在这里!
她和他们一起用餐!她在楼上压在唐秉文身上,捂住了他的眼鼻!
还有就是最后一张--
有些模糊的,来自水下的讯息......最后一张照片上他看到了掐着于思秦的脖子,透过水面居高临下俯视对方的自己的脸!
然后自己的脸旁边,他看到了一张女人的脸。
那张脸就在自己旁边,无机质的眼珠、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谋杀另一个人的场面。
她一直都在这里!那个人一直都在这里!
大吼一声,宋鹏程终于扔掉了手中的相机,惶恐的后退着,他在寻找出去的路,然而--
「你终于看到我了......」
一个声音忽然出现在他身后,他没有转身,宋鹏程感觉自己开始不断的颤抖,感觉自己后背的汗毛一下子根根竖起,那种冰冷的感觉......
那个人就在他的身后。
「你现在转过身来,就可以看到我。」
那个声音继续说着。
「你为什么不转身呢?不是已经能够看到我了么?」#p#分页标题#e#
那个声音有着淡淡的嘲讽。
「我没有隐藏自己的行踪,我一直和你们在一起,我甚至和你们说话......只要有心,你们可以看到我的。」
那个声音平淡,没有波折。
「可是你们没有人看到我,你们到死也想不起来。
「其实只要你们想起我是谁,就可以看到我的......
「你们全部都是杀人犯。」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双腿不停的颤抖,宋鹏程哆嗦着问向身后。
回答他的却是轻叹一声。
「宋鹏程,你的门要开了,你该走啦......」
这句话就像晴天霹雳一般,宋鹏程猛地转过身,他看到了身后,身后却哪里有人在?
「你这个混蛋!不是说我能看到你么?又躲起来做什么?什么该走了?你想杀我对不对?我知道你想杀我!你给我滚出来!你不要逃!」
慌乱中,他碰翻了蜡烛,火星在地上跳了一跳消失不见,重新陷入黑暗的宋鹏程更加焦躁,忽然想起那个人说的话,他冲下了楼。
逃开!就像那个瞎子说的--逃开不就好了?
心意既定,宋鹏程飞快的跑下了楼,什么邮差!什么孕妇!什么杀人犯......他不管了!
这是梦!他自己的梦!哪有人在自己的梦里被杀死的?哈!
跌跌撞撞的男人最后摸到了大屋正门,窗外冷不防的闪电让他摸门的手抖了一抖,他忽然看到自己正要开的门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迟疑着,他打开门,让外面闪电的些许光亮打在门板上,然后他看清了上面的东西。
宋鹏程瞬间苍白了脸。
0043!
他看到了最致命的东西!
他看到了他现在最畏惧的东西--名单上,和他名字对应的那个门牌号码!
时候到了......你的门要开了......
是这扇门么?门牌号码怎么会出现在门板的内侧?
这扇门的外头不是有号码么?
是的,因为门外有号码,所以唐秉文死在了门内。
而因为门内也有号码,所以你的死亡地点注定是......
门外?!
彷佛恶魔的呓语,他听到自己脑中忽然浮现了这样一句话,脸色大变,他的视线倏的落在了他开门的手上。
你的门要开了......
怎么会?这门明明是他自己打开的,他......关上!关上不就好了?
这门不能开!绝对不能开!
心里一急,宋鹏程就要将门重新关上,然而他却发现门不动了。
怎么会?双手用力,他试图暴力关门,却发现掌下的门纹丝不动,不......不是不动,门在打开!
宋鹏程吃惊的发现,一股和他相反的力道正在试图将门完全打开!
怎么会这样的!
大量的冷汗从宋鹏程的额头冒出来,他感觉自己的汗出得很多,他的后背湿了,冷风从门缝吹进来,冰冷刺骨!
他感觉自己的手被什么更加冰冷的东西摸住了。
身子一颤,宋鹏程的视线向自己握着门把手的手掌看去,然后他看到了......另一只手掌?!
有一只手掌,不知何时附住了他的。
而且......看到什么的瞬间,宋鹏程的眸子瞪到最大!
门板上,他又看到了第三只手!然后第四只手!
三只手掌一齐用力要将门打开,他发现自己渐渐控制不了手中门板的方向,门板正在被拉开
你的门要开了......
「不!」
宋鹏程大吼着,随着门板的大开,他终于看到了那三只和自己用力方向相反的手掌的主人,他看到了三个人。
三个男人:程旺,于思秦,还有......唐秉文?!
他们还是没受伤的样子,站在雨雾之中,那三个人冷冷的看着门内的自己。
他看到那三个人嘴角浮现了一丝诡异的微笑,他的手被他们拉起来,他感觉自己被硬生生从屋内拖了出去!
「不--」
宋鹏程只来得及喊出一声,「啪嗒」一声,他的身后,属于他的0043号房间关上了。
紧紧的关上了。
第十章 truth
暴雨中的小屋,他们被看不到的杀手杀害。
朱虹看着他们互相残杀,看着他们遭遇和她当年一样的遭遇。
他们自己扼杀了自己出生的机会!
苏舒在剧痛中醒来,他揉着自己的脖子,再度感慨这次送信旅程的倒霉。
醒来前他似乎听到了男人的惨叫。
等等--惨叫?他一下子想到了把自己砸晕的宋鹏程!
「不好......」想到就开始行动,苏舒迅速从地板上爬起来,然后把之前放好的孕妇重新抱起来!
「好重......」他本来就不是什么热爱运动的男人,整个晚上抱着一名孕妇跑来跑去,今天对他来说运动量实在过大了,他的体力开始渐渐不支。
把女人抱好,苏舒咬了咬牙,向楼下走去,他在楼下寻找,然而却没有发现宋鹏程的尸体。
门口的湿漉引起了他的注意。门刚才被打开过?
心里想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念头,他摸了摸门板,然后在摸到那是个数字的时候,骂了一声。
「shit!」
宋鹏程死了。
现在整个屋子只剩下他和一名孕妇,其它人基本上都死了,可笑的是他还是一头雾水。
虽然,他知道今晚的事情和多年前的某场车祸有联系,可是......
唐秉文呢?韦佳音呢?还有这名孕妇......他们和那场事件有什么联系?
可是唐秉文也死了。韦佳音有了一个门牌号。怀里的孕妇也有。
还有......
「我该怎么出去?」
就算他的名字没有出现在那张名单上,可是他怎么出去?
心里纠结着,苏舒紧了紧怀中的女人,却忽然听到低低一声呻吟......
「好......好痛......」
女人的声音?!苏舒不敢相信的看向怀里,虽然屋里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到,可是他敏锐的感觉怀里的身子又动了动。
这是天意么?这个女人竟然在这种时候醒来?
苏舒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那份名单上,宋鹏程下面的名字是一个女人的。
「救救我......好痛......」
那个女人抓住了他的衣服,细长的手指没有什么力气,苏舒听出她声音的痛苦。
「放心,我在这里,我会带你出去,你会没事的!」
苏舒又紧了紧怀里的女人,他知道这样可以让她感觉安全。
受伤的人最害怕的或许不是伤痛,而是伤痛中害怕被遗弃的恐惧。
「我会带你去医院。」苏舒喃喃着,他看向四周,室内一片漆黑,室外亦然。
女人缩在他的怀里,半晌没有说话。苏舒忍不住又紧了紧她。
「喂!别再睡着,说点话,尽量说话。」不是苏舒自己害怕,而是他害怕女人再陷入睡眠就会一睡不醒,为了她好,他必须让她保持清醒,尽量说话。
「你还记得么?」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苏舒试图引怀里的女人说话。
「我......我怀孕了......」那个女人低低的回答。
「是的,你怀孕了,你要当妈妈了。」
「然后我遇到了抢劫......」
女人接下来的话却让苏舒大吃一惊!
「抢劫?」
「我去检查,然后路边......一个女孩......向我求救......我想要帮助她,结果她......她骗了我......」孕妇说的停停顿顿,她说话很艰难,不过似乎明白苏舒让她说话的本意,她还是慢慢的说着。
「你是说你在路边看到一个女孩子向你求救,你停下来去帮助她,结果没想到对方是装的,你被对方打劫了是么?」整理了一下对方的话,苏舒将自己的整理说给对方听。
「是、是那样的......我......去公路上拦车......我要生产了......」女人的喘息越来越粗重,不过她还在说话。
「没有车子停......有一辆车子......撞......撞到了我......」
「那就是你趴在路边的原因么?」苏舒一下子想到了第一次发现女人的场景,那个时候她就是那样狼狈的躺在路中央。
「我躺在那里......没有一辆车停下来......」
女人幽幽的声音,苏舒感觉胸前一阵湿漉感,她在哭么?
「他们......都看到我的......可是......都装作没看到......明明看到了的......」
「别哭,我看到你了,我看到你了!」又紧了紧女人,苏舒知道这个时候她需要安慰。
「谢......谢谢......要是你当时在就好了......」
却有更多的热流淌到苏舒胸前。女人还在哭,为什么哭得更加厉害了?
「要是......要是你当时在就好了......」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抓住苏舒的手指力气也越发小。
「我一直......躺在那里......等着你这样的人......看到我......看到......可是......没有一个人停......没有一个人『看到』我......
「好冷啊......最后......那个女人终于停车了......可是......她不是因为我停的......
「她......我的头发卷住了她的车轮......她不得不停下来......」
女人的话越来越弱,开始只是为女人话语里冷漠的路人痛心,到了最后,苏舒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头发?车轮?这......听起来就好像怀里的女人已经......
「死」这个字太冰冷,可是苏舒无法阻止自己这样想。他颤抖的伸出手去,想要给那个女人擦泪,可是却......
怀里的女人没有头!
可是那个没有头的女人却还是说着......
「我......和谢雨云从小在孤儿院认识......我们青梅竹马......结婚,然后终于有了孩子......我们是孤儿,没有父母...... 我是他唯一的家人,我知道他一直想要个孩子......他想要更多的家人......我身体不好,生产可能会......有危险......他就当了妇产 科医生......
「亲手迎接自己孩子的到来......是他的梦想......我们的孩子会在七月出世,我们会有彼此以外第二个家人......可以的话......我会给他第三个......第四个家人......我......不想只留下他一个......
「他那个人......最怕孤独的......我......想给他一个家人......马上......我......就可以给他一个家人......了......」
黑暗中,女人的声音越发幽怨,几近叹息,到了后面几乎细若游丝。那只冰凉的手掌顺着他的手臂慢慢滑下,滑入了他的胸口,那只手把什么东西放在了那里。
苏舒愣住了。
窗外闪电劈入,他向自己的手臂看去:空空如也!
什么孕妇!什么女人......统统没有,他的怀中空空如也!
想起女人最后一个动作,他忽然向自己怀里摸去,在那里他摸到了一封信。
信?!
淮阳路八段三号
谢雨云
是他要送的最后一封信?!
闪电消失,屋内再度恢复黑暗。
耳边,苏舒再度听到女人幽幽的声音......
「谢谢......谢谢你......信......请帮我......最后一个忙......送信给......」
伴随着女人幽叹的,是缠绵的婴啼。
婴儿?苏舒感觉自己脚下的地板开始扭曲,他面前的黑暗开始扭曲,眼前一黑,苏舒感觉自己被漩涡一样的东西吸了进去......
苏舒重新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站在大雨中,借着夜色中不知何时亮起的路灯,他看到了前方写着「淮阳路」的路牌。
心脏的鼓动微微加快了些,苏舒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胸口没有血迹,衣料上只有淡淡的像是被什么攥过的褶皱,心跳漏了一拍,他摸了摸自己衣服内的东西--信?!
什么时候放到这里来了?
「谢谢......谢谢你......信......请帮我......最后一个忙......送信给......」
那个女人最后的声音却越发鲜明起来。
信?!他明白了!
苏舒发动摩托车,开始向写着淮阳路的路牌指示的方向骑去!
韦佳音不顾一切的跑了起来,她用尽全力的奔跑,淋在身上的大雨告诉她,她现在成功的逃到了室外,随便哪个方向也好,她一定要逃,逃开那栋屋子!那栋恶梦一般的屋子!一步也不能停--
忽然,她感觉自己猛地撞到了什么,坐在地上重重的喘着粗气,冰冷的雨水不断降落,那种刺骨的寒冷让她稍微冷静了一些,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犹豫了一下随即伸出手,她想知道自己撞到的是什么。
金属的质感......玻璃......这是......
车子?
她惊讶的愣住了,然后便是狂喜!
手掌的动作变得灵活,她试图找到车门,那个不难找,正准备拉开车门的时候,她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那个......刚才......那个......好像摸到了什么......什么很熟悉的东西......
某个她曾经摸到过的,并且代表了深刻恐惧的东西......
颤抖着,她朝那个方向细细摸去,她读着上面写着的东西:「0......0......0......2......」
那上面只写了四个数字,四个简单的阿拉伯数字。
「不......不......我明明......明明已经逃开了啊......我不是早就离开那栋该死的房子了么?我明明已经......」双手触电似的离开那四个数字,掩住自己的脸,她喃喃出声。
难道她又回到开始的地方?
难道......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不......」手重新向前摸去,透过车窗她向驾驶座前的操作台摸去,不知道摸到了什么,忽然眼前一亮。
她惊呆了。没错,她眼前一亮!
已经失明许久的眼睛忽然看到了东西,她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
可是她看到的东西却很是奇怪。
她看到一双脚,那双脚上穿着一双红色的高跟鞋,虽然鞋子染了黑色的泥,不过她还是很快辨出了那是她的鞋子,前几天她花五千元在商场打折时候买下的鞋子。
她蹲下来,然后她看到那双腿蹲下来,黑色的丝袜,红色的套裙,也是她的品味,然后,她闭上眼,颤抖着,摸索着,在车轮附近拿起一个什么东西,圆圆的,有着她喜欢的资生堂洗发水味道的东西,她睁开眼,然后......
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带着她的项链,穿着她喜欢的套装,然而脖子以上......
她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她看到了半张脸:只有嘴巴,鼻子,耳朵......
再往上的部位,空空如也,被齐齐削去了。
「啊--」
她惊声尖叫,手里的东西沿着完美的抛物线弧度扔了出去。
「那是你,记起来了么?」
是那个邮差的声音,他在对她说话。
她真的没有逃出来?那个邮差不是留在那栋房子里么?
不顾她的惶恐,韦佳音听到那个邮差还在说话。
「你早就死了。」
什么?那个人在说什么?他居然说自己已经死了?!
「我拦下你的时候你就死了,你正在赴约,赴一场轮回的约。」
那个邮差仍在说话,大雨里,他的声音似乎也染上了大雨的冰冷温度。
「可惜你失败了,你即将攀附的肉体提前死亡,没有肉体可以附着,你继续仓皇的往前走,然后被我拦住了。」
大雨哗哗的下着,那个邮差的声音却奇异的清晰。
「然后我们碰上了和你一样赴约的人,不过他们也失败了,你们都失败了。等待下一场轮回吧。
「下次不要做错事,然后......找个好人家......」
苏舒看着眼前的女人不敢相信的抱住了脸,然后雨幕中,她的身子慢慢变浅,她在消失!
消失到无影无踪的时候,这里就剩下了一些碎片。
是汽车的残骸,苏舒忽然想到了早前的时候,那个老者告诉过他的,傍晚的时候,这里发生了车祸。
他想起了刚才在路边打听来的消息:这里确实发生了一场小车祸,一名正在送往医院的孕妇在车上小产了,一名胎儿从她体内滑落,间接造成了一场小小的事故。她很快被送去了前方的医院,那间位于淮阳路八段三号的医院。
那个时候他大概就走进了不该去的地方--死者的黄昏,应该是生者的黎明。
苏舒忽然明白了,他全部都明白了!
那是一个轮回的夜晚,狂风暴雨中的小屋,给那些疲惫的旅人母体般的保护。人们在这里休憩,等待破水的日子,等待新生。
大家都在等待,等待一个属于自己的时间,等待一扇为自己打开的门,穿过门,穿透那黑色的水面,等待重新降临人世的时刻。
苏舒忽然明白了那张名单的真实涵义,人名和人名对应的数字,那个门牌号实际上是时间:0004等于00:04,0013则是00:13......他原本以为那是代表死神来临的时间,然而他错了!大错特错!
那是诞生的时间!
雨中的大屋是母体,屋中的旅人是胎儿,他们进入房间,灵魂获得自己的肉体,每个人有属于自己的门牌,属于自己的房间,属于自己的出生时间。时候到了就消失,那是他们获得了以另一种姿态降世的权利。
苏舒忽然明白了那场诡异的失忆,那并不是诡异事件的开始,而是更加美妙的,新生的开始。
陈旧的记忆伴随陈旧的身体死亡,人们在转世前会遗忘,忘记自己曾经的姓名,忘记自己曾经的职业,忘记自己曾经的一切;新的躯体在等待,他们将拥有新的身体、新的姓名,还有新的生活。
然而罪过却不能被抹杀。
获得新生之前,他们要先将这一世的罪过偿还。
人们终将为自己做过的一切负责!
死亡面前人人平等,出生亦不例外。
只是多年前一场事故而已,几个人合力「谋杀」了一个人。回忆着那个女人最后卧在自己怀中说过的话,苏舒看到了那名老者给他的报纸,那张报纸上的车祸是发生在淮阳路的,旁边有之前同样地段发生过的车祸的附加信息。
引起苏舒注意的是最早的那条信息,那个在公路上被轧成肉泥,最后才被发现的可怜女人。
因为不清楚凶手,她的报导只能含糊的出现在报纸不起眼的角落。那个车祸中死去的女人叫「朱虹」。
装病抢劫的人认为自己只是从朱虹身上夺去了一点点钱财而已,她逃之夭夭,以为这样就结束。
逃亡中的通缉犯自顾不暇,撞倒了朱虹之后亦逃之夭夭。
紧随他后的是缉拿犯人的警察宋鹏程,眼中只有犯人的他,终于给了到路边向警察求助的朱虹最后致命的一撞!他看到她了么?他没看到她么?总之,他也离开。
然后就是于思秦,他有机会和条件救下朱虹的,可是他只是拍照,他拍下了罪孽的照片,全然没发现自己做着同样罪孽的事情。他把这张照片作为日后勒索钱财的工具。
很久很久,唐秉文开着车子下班回家,他应该看到了路边的女人的,那个女人或许已经死了,已经无力求救,这个时候他停下车子或许对女人的生命无从帮助,不过至少可以拯救她的身体不再被轮胎无情践踏。
然而,他没有,胆小和顾虑让他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男人胆怯的离开。
最后结束这场酷刑的人是韦佳音,并不是她想要停下来,她不得不停,她的车子卷下了朱虹的头颅,长长的头发缠绕在她的车轮上,她不得不停,她尖叫着,惊恐着,以一个好心加害者的姿态被迫中止了这场酷刑。
他们杀了人,却不认为自己做的事情是「谋杀」。
只是没看见而已,只是胆小而已,只是--
没有人愿意吃自己不想吃的东西;没有人愿意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东西。
不喜欢吃的东西可以不吃,可是不希望看到的东西就可以真的不存在么?
这个世界上本没有什么「存在」和「不存在」的问题,有的只是「希望看到」和「不希望看到」的事物。
起码,对于苏舒来说,这个世界确实如此。
对于所有人,其实都是如此。
那几个人明明看到路边痛苦挣扎的朱虹,可是都假装没有看到,对于他们来说,他们没有看到,他们什么也没有看到,他们不认为自己有错。
然而看不到并不等于不存在,他们的罪过老天爷看着,朱虹看着。
朱虹当年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死去的呢?
孤零零的公路旁,车子一辆辆驶过,她呼救着,开始的时候她还能大声的呼救,声音越来越小,生命伴着血液慢慢流失,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公路,没了力气呼救的她只能等待有人看到她,可怜的女人只能在等待有人为她停下来。
她一直都在那里,等待有人为她到来。
然而,没有一个人为她停留。
期待渐渐从她的瞳孔冷却,就像她逐渐冰冷的身体。
她的眼睛一直瞪着,直到最后一辆车子卷下了她的头颅,她最后的视野是什么?
他们看不到她,所以,最后还是看不到她。
暴雨中的小屋中,他们被看不到的杀手杀害。
朱虹看着他们互相残杀,看着他们遭遇和她当年一样的遭遇。
他们自己扼杀了自己出生的机会!
被宋鹏程杀掉的程旺的身体被供上餐桌,这是胎儿蚕食弱者的营养。
于思秦原本是有机会出生的,然而在同一时间,他被计划好的宋鹏程卡住了脖子,他的头颅破水而出,而他的身体被宋鹏程桎梏在了那片黑水之中!
出生前身体就死亡的他们,失掉了轮回的机遇。
房子是母体,房子里的身体是胎儿,投胎的则是他们的灵魂。
其实「尸体」并不是因为他们进入才存在的,其实那些本来就存在在那里,他们的进入只是为本来存在那里的肉胎注入了灵魂。
唐秉文的肉体完整无缺,只是等待着出生的时间,然而在那个时间以前他的灵魂却被宋鹏程扔了出去,被踢出母体的灵魂在门外苦苦敲打着,可是宋鹏程没有开门。
时候到了,灵魂存在而肉体死亡的胎儿固然无法活着诞生;而到了出生的时间,灵魂无法进入肉体的话,生下来的就是死胎。
而更加可悲的,韦佳音即将出生的身体在她的灵魂赶到前就从母体流出,没有可以附着的肉体,她根本没有出生的可能!
苏舒忽然想起了名单上韦佳音名字的位置和门牌:0002......
是了,她在车祸发生的瞬间就已经死了,自己拦下的原本就是没有肉体附着的灵魂!因为自己,原本应该去奔赴下一场投胎的她,和其它人一起进入了原本的轮回!
苏舒奔入医院,询问到了凌晨送医的孕妇所在的产房。
他一边跑一边看表:现在的时间是00:57。
快要到00:59!
屏住呼吸,苏舒进入休息室等待,他的旁边有一个男人,那个人低着头,苏舒坐在他旁边,他在等待对面产房婴儿啼哭响起的那一刻!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最后一个出生的人应该是朱虹!
那是老天爷给她的补偿!
00:59分的时候,她将作为新的个体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气喘吁吁站在门口,他跑得太快了,撑住自己的膝盖,苏舒盯着自己的脚尖,汗水从他额头不断的滴落,他怀里揣着那封信。
既然朱虹的地址是这样写的,那样那个叫谢雨云的人一定就在产房里面,他在为那个叫陶美琳的孕妇接生,他将会在下一秒接到一个婴儿,那是他的妻子。
改变了形象,经历了出生前的艰难,她将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为他。
他们将重新相逢。
而他手里这封他妻子写给他的信,将告诉他原委。
呼吸慢慢平复,抹着汗水正要直起身子,忽然--
一阵凉风从苏舒身侧经过,苏舒的身子忽然一僵,他抬起头......笑了。
「谢谢。」
他看到了那个女人。
是......朱虹......吧?他看到的只是模糊的影子,不过苏舒想她拥有甜蜜的笑容。
和情人即将见面前的女人,笑容总是甜蜜的,她应该也是吧。
那个模糊的影子倏的穿过了产房的门板,不见了。
苏舒看了看门外的挂表:00:58......
他屏住呼吸,闭上眼睛,等待那声属于朱虹的婴啼响起。
然而--
怎么这么久?
苏舒忽然睁开眼,挂表上的时间已经是01:00。
怎么可能?
心里莫名不安起来,苏舒忍不住向产房门口走了几步。他注意到门口的灯光忽然一变,产房内随即有人鱼贯而出,他们推着一辆车子出来,上面的人脸上盖着白布。
苏舒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打了一拳。他看向产房内:没有!什么也没有!
没有婴儿!没有朱虹!
产房内还剩一个医生,对方呆愣着,然后摘下口罩。
「怎么回事?孩子呢?」
再也忍不住,苏舒闯进了产房。刚才生产的痕迹已经被护士清理掉,这里完全没有任何新生命诞生的喜悦!
「抱歉,产妇坚持不住了,我们很遗憾......」产房内仅剩的医生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很疲劳的样子。
苏舒愣住了,怎么会?
他看的真切,医生手上拿着的产妇资料写着产妇姓名是陶美琳,之前的接生记录也和那份名单相同,说明事情确实按照朱虹给自己的名单进行的没错!
按照名单,接下来的顺序应该是:
朱虹0059
陶美琳0101
朱虹应该在00:59分出生,然后陶美琳会在01:01因为难产去世。
这是原本的安排,可是......
00:59死亡的是产妇本人,那样的话......
医生摇了摇头,脱掉手术服正要出门,忽然--
苏舒愣住了。
他盯着医生胸前的标牌,愣住了。
「你就是谢雨云?」
那个标牌上面是这样写着的。
表情有点扭曲的,苏舒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想到那个可能性的瞬间,苏舒苍白了脸孔!
谢雨云为陶美琳接生是巧合的么?
真的是巧合么?
经过那样一个精心设计过的意外夜晚,他能相信这只是巧合么?
他光想到朱虹对于当年那些人的怨恨,却忘了留在世上的死者的丈夫可能会有的反应!
妻子那样死去,正常人会接受么?
何况是朱虹口里那样一个热爱自己妻子的男人!
盯着对面冷漠的男人,滴着冷汗,苏舒慢慢开口:「是你......是你在产程中把陶美琳杀死的。」
陶美琳会死,不过不是在00:59,老天爷为她安排了另外的死亡时间。而她却死在了天定的时间之前,这样的话只能说明她的死亡不是天定,而是人为!
这间房里谁能做出这种事?这间房里能因为仇恨改变陶美琳死亡时间的能有谁?只有--
「你怎么会有那么荒唐的想法?我为什么要杀......」医生却只是笑着,他将外套放在椅子上。
「就凭你是朱虹的丈夫!就凭陶美琳是当年导致你妻子死亡的人员之一!」
伴随着苏舒的一句话,谢雨云放外套的手停住了,他回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看向苏舒。
苏舒同样面无表情着,对着对面男子一句一字的说出自己的结论,然后,他看到那原本一脸悔恨的男人眉毛皱起,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我知道你或许很伤心,可是她是难产死的,关我什么事?大家都知道多胞胎产妇本来生产就有危险......」那个男人无奈的说。
「她是多年前造成你太太死亡的原因之一,当然关你的事!」盯着男人,苏舒还是一字一字的说。
男人愣了愣,脸上原本的无奈表情忽然消失,两眼犀利,直盯着苏舒,「我太太很多年前确实是死了,可是警方完全找不到凶手......我很伤心,可是也很无奈,何况时间过得那么久了,我也忘了......」
「忘了?」盯着男人,苏舒忽然笑了,「你真的忘了么?忘了的人会每天在太太出事的路上放花束么?」
他忽然想起来了,一开始他看到在公路电线杆上绑花束的男人,不就是他么?
「你没忘,一直没有忘!警察都不再插手只能让你更加怨恨而已,你一直独自在寻找当年的人,然后......被你发现了陶美琳,对么?」
苏舒说着,诚然,他说的只是自己的猜测,他在心里祈祷自己的推测不要成真!如果是真的,那这件事就太......
然而,他却看到眼前的男子原本紧皱的眉头慢慢松开,慢慢的,男人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是又怎样?」
他承认了。
「我恨他们,你知道么?我恨他们,恨死当年害死小虹的人了!」男人忽然说。
「当年的事情发生后,我很伤心,虽然痛恨那些人,可是什么证据也没有,只能算小虹运气不好。直到有一天......」
陷入了自己的思绪,男人愣了半天,才重新继续开口说道:「那天,我见到一个女人戴小虹的戒指,是我做给她的,世界上就那一个,我不会认错!顺着那个戒指找下去,我找到了陶美琳。
「结果她只承认了抢劫,其它的她说她一概不知道!她说她身体不舒服,所以小虹好心的陪她坐出租车去医院,然后她和串通好的开出租车的同伴一起打劫了小虹!除了打劫他们什么也没做,把小虹放在路边就走了。
「她的年纪还小,她道歉了,她说她不知道那样一件小事情会导致那样严重的事故。
「她根本什么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小错!错误就是错误!多小的错误也是错误!
「我才知道那天的车祸根本不是巧合!她居然以为把小虹丢到那条路上是『什么也没做』?小虹就是死在那条路上!如果不是她,小虹根本不会被孤零零的抛弃在那条路上!她根本不会死在那里!」
提到仇人的名字,男人的表情不断的扭曲,然后就是悲痛。
「小虹是个好心肠的女人,我喜欢她的好心肠:她在路边碰到乞丐一定会给钱,碰到别人有困难也会主动去帮忙,可是没想到有人居然利用别人的好心肠做坏事,更没想到世界上有那么多坏心肠的人......
「我不知道......居然有人利用别人的好心抢劫--我也不知道,居然有那么多人敢从活人身上轧过去!
「你知道我去认尸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么?你知道我看到小虹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么?
「她的身子完全没了呀!连同我们没出世的孩子,连同我们的希望......小虹身上唯一完整的部分是她的头,你知道我看到的心情么?你知道小虹最后的表情么?
「小虹是个好女人,她从来没有怨恨过别人,她的脸上总是笑容,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她的脸上唯一一次出现怨恨是在这个时候!
「你知道么......那种赤裸裸的怨恨,就是她最后的表情!」
说到这里,男人低下了头,苏舒几乎以为他在哭泣,可是突然抬起头的男人脸上却只是憎恶,淡淡的。
「从那一刻,我就决定要杀了那个女人,杀了陶美琳。其它见死不救的人我找不到,可是我至少可以杀了她!小虹说过,女人在成为母亲的那一刻,是她最幸福的时候,当时我就想,我一定会在陶美琳最幸福的时候杀了她。
「然后......然后呢......我就这么做了。杀人远比接生容易,你看,对么?」说完,男人竟然淡淡笑了。
「可是就算这样,我也再也看不到她了,我再也看不到她了......」
苏舒盯着谢雨云,「你错了,你本来有机会见到她的。」
听到苏舒的话,男人慢慢的回过头,麻木的脸上微微一丝不解的松动。
「你太太给你的信。」苏舒把怀里的信递给男人。
男人脸上浮现一丝不敢相信的神色,他颤抖的接过信,然后颤抖的展开......
他的脸上先是一丝震惊,然后欣喜若狂,然后......
眼泪忽然从狂喜的男人眼中涌出,滴答滴答砸在男人展开的信上,男人狠狠的咬着自己的嘴唇。
「是小虹......小虹告诉我今天可以见到她......在00:59分的时候,在这里......」
男人的表情开始扭曲,拿信的手掌颤抖的厉害,他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信纸。
「可是我......我......」
他杀了可以让他妻子重新现世的人!就差一点点!他扼杀了自己的妻子!
「人,真的是不能犯错的。任何错误最后都会投射到自己身上。邮差先生,你说对不对?」
拿着信的手不断颤抖着,那个板着脸的男人肆意的流着眼泪,他的肩膀耸动着,开始只是无声的掉泪,最后变成大声的哭嚎。
男人难听的哭声和不远处的婴儿尖锐的啼哭慢慢和在了一起,看着窗外,苏舒扶了扶眼镜。
医院里人人忙碌,死亡的肉体被推出去,新生儿被抱出来。
死者的家属在哭,新出世的婴儿也在哭。
人类真奇怪不是?死的时候要别人哭,出生的时候会自己哭。
婴儿为什么一出生就哭泣呢?最后的记忆消失前的缅怀么?
他们为谁哭泣?
苏舒慢慢的走着,慢慢的,他走出了医院。
他从怀里掏出那张自制的单子,在最后一个空白的空格后面打了一个勾,至此,那一天的送信任务圆满完成。
尾声
很久都没有车子经过,她等啊等啊......等到几乎都要绝望,这个时候,她终于听到了脚步声。
为她而来的脚步声。
那个晚上苏舒做了一个梦,梦里看到了那条公路,太阳很大,许久没有人经过的公路上,自然没有人注意到路边一个可怜的孕妇正在呼救,她蹲在路边,痛苦的捧住自己即将临盆的肚子呻吟,她在等待别人发现自己,她只能等待被人发现。
很久没有车子经过,她等啊等啊......等到几乎都要绝望,这个时候,她终于听到了脚步声。
为她而来的脚步声。
「坚持住!我这就去拦一辆车子,马上送你去医院!你要坚持住!会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那个女人的声音匆忙却温柔,她跑到路边去拦车子,路边的车子停下了,第一辆,第二辆,然后是第三辆......
第一辆停车的车主是一名在逃中的嫌犯,看到路边痛苦的女人,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剎车;第二名车主是捉拿逃犯的警察,他暂时放下了追击的工作,警车为他们开路。
第三辆车上的记者拍下了这感人的一幕;第四辆车子上的公务员也停下来,他提前给医院打了电话;第五辆车的女司机用自己宽敞的房车送他们去医院......
然后,女人在医院里由自己的丈夫顺利接产。
然后,由那名记者拍下的那张照片登报,成为感人一时的新闻。
然后,那名逃犯事后自首,监狱中获得了缓刑。
然后,因为这件事相遇的几个人成了很好的朋友。
然后,几个好朋友会一起去监狱探望改造中的逃犯。
然后,他们会时不时聚会,他们的孩子也成了朋友。
然后......
没有然后了。
梦,结束了。
这个世界永远脚步匆匆;这个世界永远是--逝者不再来。
全文完
后记
大家好,我是月下桑。新系列见面,请多多指教。〈鞠躬〉
关于这个系列的名字,其实来自于我喜欢的一首歌《7 truths 7 lies》,日剧《女婿大人》〈第一部〉的片头曲的样子,很好听。
明明是很欢快的曲子,不过当时我就想,以后有机会要用它作小说的名字--多有感觉啊?
truth 可数名词意思为:真理。不可数形式意思:真相,事实&真实性。
所以这个系列名字里的truth 是「真实」。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大家慢慢会明白。
7是我很喜欢的数字,算是有点偏执。
第一个故事其实......公路上没人停车,被轧成肉泥才被发现的事情确实发生过的,不过发生地点是美国,很久很久以前我小时候看过的新闻。
当时觉得很可惜,然后慢慢的,发现了很多类似的事情。
然后就想写一个这样的故事。
任何事情的发展都取决于当时的决断,不同的选择会导致极端不同的两个后果。
其实就是这个样子的。
有的时候看起来和自己无关的事情,最终会对自己产生极端的影响,所以最好慎重的对待每一件事,慎重的对待每一个人,就是慎重的对待自己。
这是这个故事的中心思想。〈汗〉
第一本写完那天是十三号黑色星期五,我的生日+交稿日。
赶稿中度过生日,算是特殊的庆生方式么?
生日愿望就是希望大家会喜欢这本书,能不能实现,就看大家的反应了^^。
新系列开跑,老实说我不自信,故事好看不好看要看大家的反应,我期待大家的反应,为了得到夸奖,我会不断努力。
当然,我也喜欢看到批评,批评是好事,知道自己的缺点才能有进步,所以不好看也请大家告诉我。
总之,希望大家阅读愉快。
月下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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