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不题撰人 古吴娥川主人 编
又名《莲子瓶演义》《第一奇书莲子瓶》

目录
第一回 见美色有心设计 求丹青故意登堂
第二回 假结拜凶狠施阱 真赐赠神圣试凡
第三回 陈秀才一念怜贫 裴公子两番放饵
第四回 行善念刘芳遇神 设恶谋裴彪通寇
第五回 设陷阱强盗露饷 畏律法秀士埋金
第六回 裴公子暗施辣手 柳知府昧察惨刑
第七回 松林中颜氏产子 荒郊外陈升盗尸
第八回 求伸冤反惹冤孽 因逃难复救难人
第九回 虎豹山两雄被获 徐家庄双杰联婚
第十回 访妻踪青州露迹 念师骸山野逢魔
第十一回 奸狠仆负恩陷主 侠烈汉赴险驰驹
第十二回 劫法场琼玉脱网 匡朝政九龄辱奸
第十三回 睹时艰力辞解组 尽忠告勇退不羁
第十四回 惜英雄九龄赠书 恩酬愿明皇发驾
第十五回 凤凰山花纲劫驾 赤松林琼玉除凶
第十六回 唐明皇车驾回朝 梁琼玉职封镇蜀
第十七回 弃绿林白高得荐 赴翰苑刘陈首登
第十八回 征山寇陈升明荐 探营寨裴彪暗谋
第十九回 救刘陈谢仙点化 赚裴古唐师获奸
第二十回 来巡抚抄拿奸眷 回长安擒获叛臣
第二十一回 证逆臣欺君正法 征山寇奉旨提兵
第二十二回 攻茅山唐将施威 设地雷贼师取胜
第二十三回 破贼巢因功赍赏 封将士大会团圆
第一回 见美色有心设计 求丹青故意登堂
诗曰:
种福寻常休上天,不欺暗室便为贤。
勿因恶小随中做,积祸中来日入愆。
光阴同逝,岁月其流。俗世中跳得出七情六欲圈儿,打得破酒色财气关子弟,知已所当者,名;又自能所知戒者,过;方成豪杰。反此二语,定然做出千般百计钻求,甚至无所不为,遂至妻子不顾、父母不连;亲戚名分不顾、朋友交情义绝。只图一时欢娱,却害他人性命,以辱名放,为伦常种种之弊。可不叹惜哉!惟酒色财气四字,似乎相均一则,然究不竟一财字足统酒色气三则矣!怎见得财字利害倍统三则?
假如一个人受着凶穷之苦,捱尽无限凄凉,早起来看一看厨灶,并没半屋烟火;晚入室摸一摸米缸,无隔夜之粮,妻子饥寒,一身冻馁,粥食尚且不敷,哪有余钱沽酒?更有一种无义朋友,见面远远逃避,即近见亦白眼面寒,相知只有心无恨,哪有另心觅美追欢?身上衣衫褴褛,凌云志气,分外损磨。即亲中莫如兄弟,且低视于汝,笑落一筹,思前想后,只能忍气自嗟,怎能有心与人争气?正是:一朝马死黄金尽,亲者如同陌路人。此四字计来,岂非财字倍加利害,足统三则乎?此是曰一贵宦公子,为色抛金,惟欲追享乐,岂知天不从人之愿,偏偏遇着一位困而有守秀士、贞洁文娘!后来反灾及其身,以至危戮父母妻子,父子俱灾,弄成不忠不孝,皆因以财易色而至祸。可叹其遇由自取!
却说大唐玄宗帝明皇,其登基初年号开元。按史事,睿帝皇帝乃李旦,他因太子劝进,起兵诛戮了武则天众武党,并灭除韦氏,反周为唐,中兴祖基。但李旦在位两载,不乐为君,故传位于皇太子,为太上皇。不数载,驾崩,寿五十五,葬于桥陵。也不多表。此书中单说唐明皇开元之初,前用一班忠贤为相,宋璟、姚崇、韩休、张嘉贞、杜暹、张九龄等辅政,至治太平民富,可称盛世。后来不有其终,贬逐众忠良,复用李林甫、杨国忠,政又紊矣!
当时,又有一奸佞之臣,官居兵部尚书之职,拜任李林甫门下。二奸结为心腹,大为唐明皇信任,言听计从。他乃江南苏州府人,有子一人名裴彪,他名裴宽。但裴彪,父在朝廷近帝,彼在家未任上两载,只捐纳武略将军武职。年方三十,痴堂妻妾,一心未足,为人凶险,品行不端。凡见人闺女抑或妻妾娇美,无论有夫或孀妇,即立起淫心,千般百计要弄上手来方休。日前恃父在朝官宦势力,欺凌虐陷附近平民过多,实是色中饿鬼。
苏州府南门城外,有一专诸里,内有一贫寒秀士,姓刘名芳,身入黉门,才高志大,但未曾早捷,高登科甲,年交二十四岁上,父母双亡。单身,并无兄弟。彼原籍凤阳府人氏,寄客寓于苏州已两世了。娶妻颜氏,生得相貌娇娆,尚未产育男女,现在怀孕于身。这刘芳仍是在本土学校训课生徒,习文学以取资度日,二者,自得习读以待秋闱应试。
一天,刘秀士出门买物,出城去了。
祸因颜氏精于女工描绣,多与豪门描刺绫绢,以资丈夫诵读日给之需。
亦一内助之贤妇也。此天,在门首买些绒线之物,正遇本土狼宦之徒,即系兵部尚书公子裴彪道经刘芳门首。一旦看见颜氏娘子美貌如花,不胜羡慕,即驻马挽缰,双目睁睁看去。颜氏娘子忙闭门进内,不表。
只说裴公子一路回府中,一心专意在此日所遇的美佳人是个本土刘秀士之妻,怎弄得她身从于我?岂不是枉思妄想。也不竟怀,怎出于口的嗟叹之声!早有近身服役家丁,一见公子心有所思光景,短叹长吁之状,即请问:“公子大爷,有何心事不乐?恳明示知,小价或可替主分忧,如何?”
裴彪曰:“汝等哪里得知?我今天出城游耍,及在南门外回府,只见专诸里内刘秀士门首,一女娘生得美质娉婷,只可惜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之上!他虽一穷困秀才,但是个守道学的书痴,平日又不与会交,怎能有窍通彼内室之妇女?某意欲用强,打抢回来,只恐他协同本土乡宦缙绅士人呈本境大员得知,传入京师,祸及父亲,是不敢造次也!思算不来,是至心忧不下。汝等众人有何妙计谋,与本公子酌力得来?倘事成就赏你们白金千两。”
内二家人曰:“公子大爷不须怀忧!小人已有计谋,或可办来!此事且急切不得,且更不可明抢,抢夺果有碍于国法,只暗算个万全之策即可。惟刘秀才书写得一手妙丹青,本土颇有名声。公子爷来日携带绫绢一匹,亲往他书室,以求书写丹青为名,他见公子爷是个赫赫有名的贵宦公子,定然一诺允从。书成后,特往谢他妙笔,故厚交好,以图假结拜手足,定须多用些金银与彼,只强为通家交厚,相善往来。且刘芳是一穷酸秀士,见金帛哪里有推却之理?但得他妻乃妇人水性之见,又以公子显贵宦门,少年玉采,未有不贪而动其心也!倘果然性硬难动,须窥其隙窍破绽处,用智取之抑设计用强也,此事何愁不就算的?”
裴公子当时听罢,大喜曰:“此计妙甚!莫无遗策,可唯依也。事成之日,重重有赏。”计谋遂定。
次日膳后,主仆三人同行。公子上马,二家人持却绫绢在后跟随,一程来到刘秀才书院中。先命二家人通报,刘芳一闻知有裴公子到来拜探,即出门迎接。裴公子滚鞍下马相见,刘芳请公子到内堂,分宾主而坐,命门徒递敬茶毕。
登时,刘芳动问:“公子贵驾辱临寒舍,有何赐教?”裴彪曰:“无故不敢造次访尊府,只因久仰足下妙手丹青,远近驰名。今裴彪亦得闻羡慕,故特携来素绢一幅,仰求妙手一挥,致意珍作,将为敝室增光,祈勿见却,辛甚!”
刘芳闻言,微笑曰:“公子哪里得闻误听,敢当谬赏?难道不知刘某乃一介寒士,只因进学后两科不第,想必命限,定该一贫儒终于困乏,无有开科之日也。故设教生徒,度捱日给所需,并伏窃窃学效别人书一两张俗笔丹青,不过售于市井中,村落里,是见哂于大方者。只不过以备日后防身糊口养老之谋耳!岂敢有污公子贵人之目,皮要书写污了绫绢贵重之物,可惜之并难以赔偿起的。请公子收回去,另寻妙手之人,方妥当于用也。”
公子闻言,冷笑曰:“足下之言,太谦虚矣!莫非不肯见赐乎?裴某久闻先生妙笔远驰,近称第一,我苏州一府丹青,无人与匹,何须过于拒辞?某非为白手空求者,倘承允妙手之劳,自当重谢,休得推却!”
刘芳曰:“既然公子不嫌污目,吾且献丑罢!岂敢当受公子赐赏之物!但不知尊意要书的山水云石抑或人物鸟兽花木之景?”
裴公子曰:“花鸟云石,山水人物,八大景致,只由足下妙手传神,何须限吝乎?”
刘秀士领诺,又曰:“此非一天半日功夫立就,且待两三天,刘某书成,自当亲送至府上,如何?”裴公子曰:“既得先生妙手承允,岂敢重劳亲送!且待某于三天之后来府上取领,并携送墨金来致谢也。”
语毕相辞,拱别起位。刘芳送出门外,公子上马,二仆人跟随回府而去。
刘芳回身。不知何日写出丹青,公子来取,且看下回。
第二回 假结拜凶狠施阱 真赐赠神圣试凡
诗曰:
君子相交淡水长,小人如蜜也凶狼。
见机择方为智哲,醒眼须分免祸殃。
驻语奸狼公子辞归府去。单说刘秀才有一厚交故友同学,是饱学之士,亦是身进黉门,未曾科第,姓陈名升。他家富饶足,承祖上基业,有百万资财之富,田连阡陌之广,不似刘芳是个贫寒秀士。但他二人交结相善日久,迥非以贫富分界。这刘芳屡得陈升助的薪火之资,原是厚交,不吝惜之处,足见陈升是个仗义济急君子。当日,陈升不时过到刘芳家中叙谈。刘秀才又有一见爱门生,姓梁名琼玉,也是个本土富厚之家。但琼玉一二九少年,父母双亡,并无兄弟手足。彼虽年轻,也会学习武艺,算得一文武小英雄,是与刘芳一厚谊师生,亦不时资助师之困乏。不多细表。
当日,刘芳数天之后开笔书写起一幅人物花鸟、山水云石八大景。后两天,裴公子亲到堂中拜领。刘秀才迎接,入下座、茶毕,方取出绫绢一幅递上。裴公子双手接过,徐徐打开。
刘芳先问言曰:“虽承公子不嫌污目,只可见笑大方耳!”裴彪看罢八大景画工精妙,大加赞赏曰:“巧手!果名非虚传也!改日复来致谢,以礼酬先生巧妙之笔。”
刘芳微笑曰:“此滥习学海,书来敢当公子谬赏,何得言谢!”公子登时告别,收绢幅入袖中,上马拱别而去。
到次日,果然命两名家丁扛抬盒中各式礼物来谢。此一天,适值陈升秀士到刘芳家中坐谈。此日一见裴家主仆五人公子前进,礼物在后,一程扛上排开。堂下有刘、陈二秀才迎接,分宾主一同坐下。及问起,陈升方知裴公子赍此重礼是酬写丹青笔劳故也。公子又问明得陈升也是个黉门秀才。
当时,一揭开各盒,只见四季时果、海味山禽食物,又是绫罗丝缎,春夏秋冬各式二匹,又有一绽白金,足有五十两。刘秀才见了这许多食物绫罗银子,摇头开言:“不敢领受重赐!此乃些小举手之劳,敢当此过丰重礼?公子可即令盛价扛回府中去。”
裴公子冷笑曰:“足下勿怪裴某率直之言、自得夸张之罪!想家君在朝,身当部属,于财上千百犹如牛羊身上拔一毛、大树林上摘一叶耳!今此些许礼物,何足挂齿!且不妨得罪,汝非富厚之家,身上做一两件衣服遮身,免失斯文一脉。休多见却!”
陈升见裴彪如此说来,只道他真情重念斯文穷儒者,即向劝曰:“既明公子一片盛意,刘兄长亦不须执却其美意!”刘芳听了,只恩受领食物并绫罗,却要返其五十两之金。公子恳至不依,刘芳只得欣然拜领。
当日,裴公子请告别。刘芳挽留,款以早膳。陈秀才又傍留劝止,公子只得允诺领命。
此天,刘秀才命门徒备办酒筵。
裴公子先开言曰:“裴某久闻陈、刘二位先生经纶满腹、八斗高才,不日奋翮飞腾,为帝王之佐。今裴某一心敬重,实欲仰攀结拜为异姓兄弟,且又同述一府往来爱谊,未知二位尊意如何?”
刘、陈曰:“这是不敢高攀公子。汝乃显贵宦门之辈,吾二人是个不第寒士,多有沾辱,岂敢从命乎?”
裴彪冷笑曰:“某乃一介武夫,不过藉家君近帝之乐,却是个白丁无墨者。若得二位文星结拜通家,所有文书往来修递,全凭指点,吾之幸也。且待某投书,往达京都,禀明家君,家君在部中,待汝此科,自有照应,科甲准联矣!”
刘、陈听了,不约同心喜悦,便允从曰:“如此吾三人不以贫富贵贱所分,且效着桃园再结之诚。”即日排修香灯于阶前,三人就向当天下跪,祝告表文一番,有裴彪居长、刘芳为次,陈升年轻为季。三人中,陈、刘俩真心裴为假。
当时,只有刘秀才娘子颜氏在屏后偷看。见夫君结拜禀祝得明白,忍不住一声笑,早被裴彪个有心人一目瞧望入后堂,偷看见了。颜氏她只得急退入内房躲避。
当时,饭馔齐备,三人坐周叙饮交谈,不觉三度申刻,已是日落西山。
裴公子告别,陈秀才亦抽身,刘芳送别二人去讫。刘秀才回至房中,对妻颜氏曰:“拙夫自十八少年进身黉门,一连两科不第,是必功名迟滞也。今或籍裴公子父亲在京部,加些少提拔,得以功名早济,未可知?”颜氏曰:“丈夫休妄喜欢!依妾之愚见,此段金兰结拜得好不,不必言的,如不结交此人,更妙也!”
刘芳一闻妻言,心中不悦,曰:“且住口!汝妇女之流,岂知通变?此日结拜,我非高攀于裴公子。他出自真诚,来致谢我之丹青,是彼先陈及与吾二人结拜的,非我与陈升弟定必背靠此人!今汝冷语闲言,是何道理?”
颜氏曰:“妻非敢冷言多管!妾自归君家数载,果蒙陈秀才多少恩惠提扶,不时赠助薪水之资,并义门生梁琼玉也是一般恩惠周相,实出于一心扶持我夫妇者。何曾平日闻见这裴公子与汝些少往来,恩至之交?今因书写二幅丹青,便即谢送此厚重之礼。如观此人,必有一贪。丈夫乃读圣人之书,明晰理者,岂不闻‘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甜如饴’?当汝结拜时,愚妾在后堂观见汝等祝告神祇之语,已忍不住发笑一声。这生面人定必是裴公子,一闻妾声音,即目睁睁偷看,料想此人不是个善良之士,比如陈秀才是汝故交,妾来数载,哪有回避之?哪有生言议论之?他乃正大君子,只无可疑忌者。今交结这裴公子,君须详察其人乃可。”
刘芳闻言颇怒,曰:“妇女之足,三步不出外堂。自此有客到来探望,不许汝出入。多失男女之序,又露人眼目。”这颜氏见丈夫认真说来,只不答言,无语。话分两头。
再说陈升别却刘芳,与裴彪分手,各自入城。未至家中,于道途中,只见一白发老翁远远而来。不觉行近陈升门首,边奔走边连声称说:“有宝贝卖!”陈秀才一驻足,向老人跟前拱手动问:“请问老丈,既有宝贝物件,何以日间不来沽卖?今已天色晚了,又在学生门外呼卖不已,实为欠解,请道其详。”
老翁见问,冷笑曰:“足下未知其由。老拙果有非凡宝贝一物,善能救解人之实厄。但吾初到盛境,不识得程途,赶至入城,天已是晚了。忙速中连连呼卖,或遇富翁善士,有怜急相帮如买者,又得求借一宿,来日早早回家,免至徬徨也。”
陈秀才听言,曰:“原来老丈是失路之客!请问老丈上姓尊名?”老翁见问,既曰:“老拙姓吕名扶世。”复转问陈升,求借一宿。陈秀才一诺承允,即请他进至大堂中。老少分宾主坐下。陈升此时问及:“尊者有何盛宝?求借一观。”
老人见陈秀才乃一贤良君子,即取出一物。用五色绒线包裹数十重,一一揭开,乃一个小小瓦净瓶,言:“此宝名莲子瓶。”陈升见了,冷笑一声曰:“老尊丈,无乃谎言欺人的。汝今一小瓦瓶,何为宝贝之物?”
老人曰:“足下休得小觑此物!汝乃富厚之家,园中必多种植花果之物,内有栽种之莲,且取来莲子二三两,待老拙当面试演来,演汝一观,便知它是一个宝瓶矣!”陈秀才闻此说,即命家仆往后园取到莲子一盅,递过卖宝老人。他即持过,挑拣上四十九粒放在瓦瓶中。他低声念念有词,不知什么咒言,一刻间,瓶口标出成枝,二刻发叶,三到开花,四刻仍结回莲子,当时遍室异香。
陈知细看每一莲花,四十九朵结四十九粒莲子。实乃是个宝瓶奇物也。
陈升惊异曰:“学生果乃肉眼无珠,不识此瓶是稀世之宝。未知老丈果售否?”
不知老丈如何对答,或售或赠,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 陈秀才一念怜贫 裴公子两番放饵
诗曰:
救急扶危君子忠,贪花起衅小人心。
试看善恶裴刘行,福者善兮祸者淫。
当下,陈升问及老人果售卖的价值几何?老人曰:“售取之价有限,不过三百两耳!”陈升曰:“三百两金,小事也。且命家仆排上酒饭,料得老丈未用晚膳的,明日差家人送汝回盛乡。”老人曰:“既蒙售取买了,且要先赐交白金。老拙收下,方敢领款酒饭,若不先交银子,决不敢领情。只忧足下明日疑心不买的。”
陈升曰:“老丈哪里话来?晚生乃是个顶天立地之人,并非吝悭之辈,岂肯失言!请放心,只三五百之金,何是挂齿!”老人听了,冷笑一声,曰:“老拙今已看全,倒也见尽了这世俗之情,多少悭吝薄心阴险之人!千万人中选无一二信行者。”
语毕,拿回瓦瓶,抽身而起。
陈升起位跑上挽留住,即命家人取出白金,一箱千两,扛抬出放在中堂:“敬请老丈,要用多少便是。”老人就将银锭挑取五十两一锭,共六锭,足三百两之数,用香囊盛起,藏入怀中,拿起瓦瓶,大步走出。
众家人见了,大呼曰:“相公,原来此老人乃一老拐徒!且待小人等追赶拿回,明日送官究治,取还银子,才得甘心矣!”陈升曰:“三百两银子是小事。他是八旬老年之人,倘赶他失足仆地跌死,实乃人命关天。想必他家贫如洗,是才将此宝物骗吾亲观,实来讨借此银子耳!不许汝们捉拿,待我亲自追请他回。”
言毕,发足飞步追赶去。出门已是天初黑暗,月色光明。
只见老人飞跑赶急,至一石闸门,头一抢撞,却死仆于地中。陈升一见,自惊曰:“不好了,幸得吾也有先见之明,不容许家奴追拿此老丈。不料他畏惧追赶,今撞死于非命,原我之罪过。”自想过意不去。又未知他是哪方人氏?只问得姓名,不及问其乡居。但彼有宝物银子在身,且守候至天明,待有亲谊人来承认,方免被旁人夺盗他财宝,且买备衣棺,连同财宝二物同葬,得汝九泉心息。”
言毕,将身上长罩袍脱下,盖在老人身上,驻足守候。不一刻,这老人大呼起来曰:“陈先生也来此乎?”
陈升一见,又惊又喜,即曰:“老丈,今身体安否?”老人曰:“老拙一刻撞晕了。今回汝来追迫见君。”
陈升曰:“某来特请老丈回寒舍用过晚膳,非追赶也。且银子乃小事,汝且拿去,用度足矣。并小瓶宝贝,晚生辈又非要汝的,休得以此介怀!”
老人微笑曰:“果善哉,陈君也。于万人中未得一者!吾将此瓶送汝作护身之宝,汝之尊府,吾是不到矣!”
陈升曰:“宝瓶乃老人家传好东西,晚生断不敢领受。”老人曰:“陈君不知有旦夕之灾飞来,倘不得老拙宝瓶,不久灾祸临身,并无别物可救!如得此宝,汝及故友刘芳也无妨碍矣。”
陈升听了,惊讶曰:“晚生平素谨守国法,不负官粮,不欠民债,不敢与人争斗,纵有灾殃,只凭天所命耳!”
老人曰:“陈君以老拙是何人?实乃吕纯阳四海云游,又在凡世试察善恶行止。今我以青年有善行,珍重贤良,日后前程远大。汝陈、刘两人身近帝边之贵,但不日果有灾祸临身,故特将此瓶赠汝,日后有解灾厄之用。且收除妖道以安邦国,皆藉此宝。今且将四十九颗莲子纳回,每日吞食一粒,食讫,不见饥饿。谨记收藏。切不可近狎污秽之所。去也!”一阵狂风,一刻不见了老人。只见星月交辉,碧空云净。当时,陈升望空拜谢起来,独自归家,已是时交二鼓。细思有此异事,又蒙神仙吕纯阳点化救厄。一回府,将宝瓶莲子收入书斋画中,连妻子也不知之。是夜不表。
再说裴彪是日行了请贴命家丁投送,联请刘、陈两位义弟进府堂叙欢。
当日,陈、刘怎知裴彪是个奸险之徙?二人闻请,同往相见,弟兄呼唤,裴彪先开言曰:“昨叨二弟盛款,愚兄今天特具小酌,邀请两位贤弟到舍一叙。
幸蒙不弃,见柬即光临到,愚兄喜感不尽!且待两天差家人往京都,对家君说在本土与秀士三人共结同手足之谊,待今科进场考选,定有关照,准得金榜题名。”
刘、陈听了,喜色飞扬,不胜感谢裴兄长用情见爱。三人言语投机,一假两真。自卯辰时候饮酒交谈,至未刻方才散席收筵。
当时一刻,裴公子进内复取出白银两大锭,共成一百两,对刘芳曰:“吾知二弟家贫淡泊,前之五十两,不过供些衣裳冠履之用,别的费用俱无。今再送白银百两,且携回作些灯油需用以供习读的帮助。”刘芳摇首曰:“前日叨扰贤兄盛礼,且有白银五十两强使弟受之,已有愧了。但以交情意重,不敢却返。今之百银见赐,实出于无谓,弟断不敢领当也。”
裴彪冷笑曰:“如此贤弟非以交心为首,视某郎百两有限之数即要见却,倘日后还有患难事,还有什么舍命扶替者。吾一心以二弟清贫,至以些少之金略扶助,多有亵渎,尔便认真,果非知我心也。”
当时,陈升见裴公子自此说来,又见他两番赠金与刘芳,言出于真诚,便不胜叹美他是个豪侠之交、救困抚危之士!怎晓得奸狼其中用此番香饵计谋?当此便劝刘芳领受下。休多言之。刘芳被强劝一番,只得顺受拜谢之。
又言谈一刻,两人告别。裴公子亲步送出仪门外,陈、刘也分头回家。不表陈升。
只言刘芳一程来至南城外,见江边石勘渡头有一年少女娘,在江边痛哭,向江水凄然下拜。刘芳住足动问曰:“汝这年少婢人,乃闺中细女,何故轻出,向江边痛哭下礼?想必要投死江中,莫非汝深闺不谨,差错行为,是一死不足惜?倘有冤屈逼凌,不妨直曰明言。某若少有可与出力者,定与汝少年弱女解纷,不必畏羞隐讳。”
那年少女娘含泪曰:“君子不必疑心。奴虽乃贫寒弱女,颇明礼节。只因先君在世,欠下债主白金五十两,上年身故了。奴只有老母孤零,被屡次来逼取利息,不能交还,今即要交偿还五十两本金。昨天此人亲到吾母家,在母面前言逼取还,如不偿交五十两之数,即要勒娶奴为第十房妾。幸得慈母不允,他即起狠恶之言,限以五日之内有足五十两之数还他即休,如若仍无银子交偿,第五天即花轿登门强娶,决不容情。为此,奴不想留此苦命于阳间,特来丧葬于水府。一来免玷辱,二免慈母担扰。君子不必劝奴以生,断不在人间以受此狂狙之玷辱也。”
刘芳听了,忿然不悦曰:“五十两银子岂可以一少年之命菹乎?”女娘曰:“家贫如洗,亲者不亲。哪人肯怜孤恤寡?故不得不死耳!”刘芳听到此,不觉动起怜心,下泪曰:“世间狠汉因财逼命者不少,可惜她孤孀母女被此土恶威逼,可悯也!”又呼女娘:“不必寻死!吾有白金刚足成一百两,五十两一锭,共二锭,汝且携回,将一半交还此恶逆,一半留为母女度日。就此去罢!”
少女曰:“须蒙君子盛情答救,恩同天地。但今一面未识,岂独在此江边受领赐银!奴实不敢拜领。旁人观见不雅,敬请君子移贵步至寒舍,待家母主张可否受领,方得于礼无碍也。”刘芳闻言,笑羡一声:“光明正大女娇娘,令人可敬!且请先步指引,待某随后来见寿堂母。”
果行不半里之遥,少女进内,复有六旬妇人出门迎接。刘秀才只随进内坐下。老妇请过姓名,方知是本土秀才,即曰:“多感答救小女于江边。倘恩星到迟一刻,小女身葬大鱼腹中矣!老拙还未知其由,今回归说出,方明刘先生大恩人也。”不知果能救赠得母女如何,下回分解。
第四回 行善念刘芳遇神 设恶谋裴彪通寇
诗曰:
漫言三尺没神祇,暗室亏心有四知。
善者得昌行恶祸,只争来早与来迟。
当下,老妇言:“得刘先生搭救大恩,但此祸乃先夫留下,果与土恶揭借此银子有年,息倍于本了。上年先夫身故,将衣裳首饰之物变卖尽,方得寄土为安。但今土恶威逼银子,自是母女一身抵当,哪里敢受恩人白手相送?况且家贫空乏,哪有还偿之理?然前少后欠,均属同科的,何须恩人与土恶互易?”
刘芳曰:“此白金,吾刘某亦受厚友相赠的。今并不要偿还,休言欠字!汝母女休得介怀!”
老妇曰:“天下并无有此仗义恩人,是无恩可报,不免将小女侍奉箕帚,少报恩德。”刘芳曰:“贤母之言差矣!刘某乃一贫儒,现有家室,岂敢有屈令爱少年!就此告别了。某因一时忿此土恶凌逼,且惜少年一命,故不惮来此转送此金,以完了我心,非望报也。”
正起行走,老妇止之曰:“既不允,请恩人且慢!先夫在世,最好种果栽花,请君进破园中一观。汝是读书之人,颇爱花木之雅,今一赏如何?”
刘芳允从。
一进花园,只见多少奇花异果,皆非世俗所植的。刘芳又见左右有高低两株奇树,不识得是何果木?刘芳请问两树出处,老妇曰:“左边之树,高一丈七尺,独生七十二叶,结七十二果;其果长三寸,遍均金色。右边一树三尺余,独生三十六叶,结三十六果,其果长一寸半,遍均红色。左树名长生果,右树名不老果。此果非所常有,非所常得。今各摘二果送与恩人一尝,且留各一归遗细君。如君夫妇食果,增寿至百纪之外。”
当时,刘芳食来二果,真见异香甜美,直透丹田,五心爽朗,赞美佳果,称谢,将食余二果收藏下。#p#分页标题#e#
老人又曰:“此两种非凡间所有,恩人明日午刻来此折枝,回归种植可也。”刘芳允诺,登时告别归家。已是初更时候。
颜氏正要备晚膳与丈夫食,他言食了美果,觉得甚饱。又取出各一果与颜氏食来,果羡清香甜美,五心透爽。颜氏问及果之奇美所出之由,刘芳将所遇一一说知,颜氏听罢,大赞美丈夫所行阴积善事,天必赐佑了。当日,刘芳夫妇得食却仙果,后来双双享寿到一百四十余岁善终,无疾而逝。也无交代。
到次日,用过早膳,一心往取仙树种植。说知颜氏,又命各生徒暂归家,来日方回课文艺,单留梁琼玉一人在窗中。他一出门,直程认此道途,行之半里,是上日旧途。一到了此地,迥非昨天在山脚的茅屋,只是一山丘荒之所、古庙宇一间。行近草径,露出两锭白金,即是原物。心下猜疑不定,即收拾取回。想来昨夜莫非撞遇邪鬼不成?只庙宇中看是何神圣?一身转入,只见庙中一大座天阶,两廊荒废,有炉案,并无司祝香烟。行近神前座上一视,乃系九天圣母,又见左边金童捧着昨夜的长生果,右边玉女捧着不老果。
当时,刘芳心下骇然。见此圣像,方知昨夜所遇母女乃神圣化身。即倒身下拜:“谢圣母赐食仙果。”又禀祝圣母娘娘:“刘某今虽困处下第,但日后也有功名成就之日,得其上上三胜吾图第一。”心中喜悦,复谢禀祝曰:“倘得圣母庇佑,功名早遂,身贵之日,定然重修金阙、圣像维新,以酬圣恩。”祝罢,拜辞神圣归家,将此异事对妻说知。颜氏听了,不胜惊异,又言:“丈夫行此善事,不料是圣母化身试凡,可见暗室亏心,神目如电,但行恶之人,可不戒哉!”住语夫妻勉善之言不表。
再说裴彪,自从设计用些财帛,一心用钓,以赚刘芳之妻,假结为手足,以为如此,鱼可上钓。岂知后来数次到其家,颜氏一心明知这裴彪非循良之辈,依着丈夫昨者吩咐之言,永不出一面。裴彪无可奈何,寻思无计。
此一天,闷闷不乐,在家无聊,只得往松江一游,要以舒心娱怀。道途走到一山,名虎丘山,错蹈山上陷坑,跌翻下马,被山贼捉拿至寨中。
有贼首坐在当中,喝声:“匹夫,见某大王还不跪下!好生胆子,敢来探听某山寨虚实,该当死罪!”裴彪怒曰:“汝等乃绿林盗寇,要本公子下跪,汝子好生可恼!今裴某是失路误走山下,非特来探听汝者。汝若杀害了本公子,但吾父在朝中一闻知,大兵一到,将汝一群鼠辈,寸草不留也。”
盗首闻言,曰:“汝这匹夫,口称公子,汝父在朝官居何职?姓甚名谁?且说来!”
裴彪曰:“吾父官拜兵部尚书,姓裴。吾公子名彪,本土哪人不闻大名?某现职武略将军。”盗首自言:“某久闻裴兵部是个奸臣,与李林甫、鱼朝恩一党。我要报父仇,除非暗通此奸权,好能有机会。可先结识此奸的公子。”
当时,离座位,亲解其缚,呼曰:“众喽罗实有目无珠,得罪公子。”
二人重新见礼,分宾主下坐。
裴公子又动问大王名姓,他言:“某乃本土江南镇江府人,姓古名羁威。
先君名古全忠,乃昔武后临朝,某父随武三思随征,为部将,立下战功,蒙君王敕授江南吴松总兵。不想后嗣君听佞言,奏说吾父纵兵下边隅,扰害居民,实乃无辜被杀。今且因父仇不共戴天,故落草于松江府虎丘山,招兵买马,有日粮草丰足,军马准备,即要杀进长安京都,定报父仇。只恨无内应之人耳!今不若与汝结拜为异姓手足,待公子修书飞达上帝都,报行令尊做个内应,倘得了唐室江山之日,自愿推举令尊公为君,吾为之臣也。只要报了父仇,某心愿毕矣!”
裴公子听了,大悦曰:“若兄果有此心,弟与汝结拜!”当日,二人拈香结盟。古大王年长二岁为兄,裴公子为弟。
礼罢,中堂上早已排开酒筵。两人就席,双双对饮。
言谈之际,裴公子问起:“兄长有几位令公郎?”古羁威回言:“命蹇不幸,先妻死去数年,未有后嗣人。某落草为寇,但一心不以家室为念,又不妄抢民家妇女,故今尚是中年孤独一身。”
裴公子赞叹:“兄长是个不贪女色的英雄之辈,与弟心性不同。弟一生毛病但专于美色。今有一心腹不满意事,日闷无聊,远游松江,不期误入此虎丘山,故今遇尔,得与兄长结拜,亦一缘遇也。”
当时,古大王问及:“裴弟有何心事介乎怀中?”裴公子将刘秀才妻颜氏生得一貌如花,是以求写丹青为名,又假结拜弟兄,屡屡不得成就美事,千般打算不得此妇上手,是至心上大不如意事说知。古羁威听了,微笑曰:“此事何难?彼既精于丹青妙手,就有机窍矣!贤弟且先回府中,待愚兄改装下山,亲到苏州府,认做客商,言久闻丹青好手,特来聘请他到松江写书方、绘名画,谢他笔金千两。彼是一贫儒,岂有不乐从而往?若赚他上山,一身犹如入于罗网,那时由贤弟计较这颜氏,如何?她从顺了,不必说。倘不依从,再有别计设施。”
裴公子听罢,大喜,在此宿了一宵。次日,仍用过酒膳,相辞分别。话分两途。
单说古羁威此天改装下山,一连五六日,方到得苏州府城。入南门外,果然寻访着刘秀才。先通报请见,有刘芳出门迎接入内,分宾主坐下,问清姓名。古羁威回言:“古姓名兆,为商家。久闻先生是一位丹青通府妙手,特远来此敬请往松江府一游,求写丹青数幅,愿谢千金。幸勿见却!”
那刘芳一想:“今秋闱在迩,赴京都、入科场也要用一二百两银子,哪里得来?不若凑此重谢,可承允于他。但往松江隔府多路,途则八九天,速赶则五六天,计往返不过十五、六日,可以归家了。”
不知刘芳允往松江,如何中他毒计,看官,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设陷阱强盗露饷 畏律法秀士埋金
诗曰:
不畏神祇不畏天,只图美色陷良贤。
一朝势尽罪盈日,远遁高飞命不延。
却说刘芳计来程途不远,得了千金重谢可以应科,得往京都也有路费,又足妻之日给用度矣!实乃天就成功也。但不必一刻承允之,便言以不思远行为辞。
当时,古羁威见他不允远行,心中又想一计,即依他曰:“既然先生惮于远行,待某即于盛府买绫绢十匹,待先生细细在家书写,仍谢以千金,是不失信的。”
刘芳听了,倍喜,诺诺承允,即曰:“好!不过在下书的毫笔当于用否?但十匹之绫绢非三天两日功夫,多则一月,赶速至二十余天,不嫌污目,则可代劳赶起送上。”古羁威言曰:“须要先生书得传神奇妙,两月之久,不为迟延!”言毕,珍重作别而去。
果然,次日买白绫绢十匹送来,交刘芳接领下,又别去。那刘秀才哪里得知内里机谋暗算?只一心于十大幅白绫上书写起大景人物、花木鸟兽、山水云烟,奇峰怪石之类。刚得一月之前,早已绘起。
当时,古羁威等候一月。此一天,带了两人,扛抬一箱子来至刘芳家中。
令人通报知,迎接入内,分宾主坐下。
刘芳将十幅白绫写成的景物一一展开。古羁威尽将观看过,大加称赏,连声:“妙、妙!”即此徐徐卷理,命过二从人收拾了,将千金箱子呈上。
刘芳仍推让,不敢当此重大之礼。古羁威曰:“区区千金,何须挂齿!今承蒙先生不却,得此妙手丹青,实稀世之宝。请先生收领。”
当时,刘芳将箱子封皮揭去开看。只见是二十锭银子,每锭五十两,共足一千两之数。但细看银锭中央有朝廷记号,是国饷之银。刘芳见了,觉得惊异,即问曰:“足下既为商家之客,这是朝廷库饷之银,前者解饷回京,被本省松江府盗寇所劫去,至今尚未破消盗劫之案。今之饷银,足下怎么得来的?”
古羁威尾露出机关国饷,见刘芳动问,料想瞒抹不过此饷银,只得实说曰:“刘先生不用多疑。某原是松江府虎丘山寨主,古羁威是也。曾闻刘先生满腹经纶,只因功名屡科不第,困守清贫,良材惜屈。故借写丹青为名,实欲请驾上山,做个参谋军师,报复杀父之仇,故欲成大事,共享山河,岂不为美哉!”
刘芳曰:“寨主差见了。生乃一介寒贫儒士,区区贱名,玷习儒条,并无才智,枉寨主妄荐费心矣!况刘某常读孔孟之书,略守皇法,断不敢做此灭族覆宗之事也。且吾与寨主一较论:汝兵不满数万,将只数员,粮草不继年月,如何一旦动兵?不若回头是岸,改邪归正。虽令先君被害,但唐先王早已去世,今嗣君英明有道,何而以旧怨执新?况君欺国无罪斩父子无仇?汝何不特上京都陈疏,明令先君昔日无辜屈死,且待新王追封叠赠,成汝大孝。少不免子荫父职,还不名声于古馨香,强如心生叛逆所为。”
古羁威听此一番,即曰:“先生金石良言,未为不是。但先家严于先帝屡立战功,一朝无罪惨死,令人子怎肯忍下此忿心?况天下者,人人之天下,有恶无能者何居之?吾虽兵微将寡,但前者有言,必要报却父仇,即一死何恨之有?今先生不愿上山,吾亦不能强请,只忧后再有歹人来劫取,何忧先生不是吾之护佑者!某今且去也。”
言毕,与二从人及来兵四人一刻跨出门,奔走而出。一时见机谋不就,亦无心往见裴彪公子,一程奔回山中去了。
当日,只说刘芳一见古寨主不依劝谏良言,一刻忿然别去,又不能追回,将此项干犯国法饷银交送回他,心中实见不安。呆想一回,又不敢扬言往追赶此人,只得进至内堂,对妻颜氏一一说明。
颜氏也突见惊骇,即曰:“此事大干系!妾屡屡劝谏汝,不可出售丹青,实乃识人多处祸端多。不若趁今无人知觉,将此饷银锄掘一穴埋于土中,释了生徒绛帐。不在此土,且自回归凤阳故乡埋此踪迹,方得抹灭了与山贼相通之祸患也。”
当时,刘芳见娘子说得有理,只依从之。未及关门,不想事当败露。谁料偶遇裴彪突来探望,但前两番皆用家人通报,方进他内堂,今裴彪一心主意在颜氏,故此日静悄悄不通报,直程快步进入中堂,方呼唤:“刘二弟在家否?”
这刘芳应声即出,其一箱子银子未曾收拾起,仍在中堂。裴彪一见堂上箱子打开,许多大锭银子,不胜惊异,细看来,又是国饷字号,即动问曰:“二弟,此银国家饷记号,怎生得来?”
刘芳见问,料瞒不过。”自己结义手足,他未必反来陷害于我!”只得实告虎丘山寇来迎请一节。
裴彪听了,心中明白:“缘何这古羁威不来会我,已回山去了?此事何解?”但他裴彪当假作不知,变色急曰:“贤弟,此事关系重大,须当秘密,瞒过外人。倘一泄露风声,性命休矣!”
刘芳又将依妻之言埋金于土,即日逃回故乡直说明白。
裴彪虚言曰:“嫂嫂果然算得高见,二弟可依从也。”裴彪登时告别。
刘芳因于心忙,有此埋金急事,也不款留这裴公子。
但他一出刘芳门首,且不归家,急忙忙催轿,一程至苏州府衙中来拜会,传具名帖通报。此位苏州府知府姓柳名荣春,系山东省青州府人。当时,迎接入裴公子,分宾主告坐于穿堂,即开言问及:“公子光临敝衙,有何见教?请道其详。”
裴彪曰:“无事不敢惊动公祖大人!今治生特为大事来此,救脱苏州府满城百姓之命。”
柳知府听了,惊吓不小,急忙问曰:“清平世界,公子何出此言?”
裴彪曰:“公祖有所未知。治生前月往松江府游览,误走虎丘山,被山上贼人擒上山岭,要勒逼银子。当时说出家严在朝职名,盗首方不敢妄索,放回下山。吾也认得贼首一面并头目数人的面貌。不料,今天出府买些物件,在南城外专诸里,一见刘芳秀才送出门首三个客人,某认得是松江虎丘山贼首并两个头目,自外又有四个从人,皆扮作商人之状。这刘秀才殷勤送出,想必这刘芳是一贫儒,守不得困苦,故勾引这虎丘山强盗,想必谋为不轨,未可知也。只忧此贼其志不小,又是屡败官军,倘被他引贼兵入城为内应,劫夺了城中仓库不打紧,若侵占了江南府城,一大郡生灵俱为贼鱼肉了。有此大事,非关系一人之事,治生思此事缓办不得的,故急急忙忙讵突而来。不敢隐讳,请公祖大人即刻点齐差役,拿捉了那寇逆秀才,立刻审详,替宪布按上下,刻日正法,实实去了贼人一内应之弊。如此,方免此大患也。”
当时,柳知府听罢,神色一变,心下彷徨曰:“幸值公子相遇得巧,实乃救活百万生灵之功。待本府即日密委精役先拿此狗秀才,汝且回府,万不可少泄风声于旁人。”裴公子应诺,暗自大喜,登时告别回府。一路自思:“颜氏是掌中之物,好不称心。”不表奸狼。
暗说柳知府即刻升堂,传齐班首衙役五十余名,令两名先入专诸里邀请刘秀才书写丹青,一出门见面,合同五十名一齐刀枪押送入府衙,路上不许扬言,恐走漏消息。众差役领命。顷刻,已至专诸里刘秀才府第。
只见双门关闭,二役只得将门打开,直进内院,只见刘秀才在花园持锹锄地,竟不住手。二役曰:“秀才乃读书贵客,非是农夫,缘何挥起锹锄扒掘?我奉太爷之命,特请秀才进衙写书画丹青。”
刘芳举头一惊,暗思事关重大,心慌意乱,此祸非小,又因藏了银子,未及收藏,必被差人看见,心中惊慌,勃然变色,即放下锹子,被二役缠出门外,不由分辨,众差齐举刀枪押进府衙。不知刘芳性命如何,下回分解。
第六回 裴公子暗施辣手 柳知府昧察惨刑
诗曰:
对面明枪容易躲,暗施冷箭实难防。
试看裴子机谋密,善良难免覆盆殃。
当时,柳知府二差役只见刘秀才箱子许多银锭,雪花亮白,看来原是国饷字号。只因失去国饷已经两月,在本土官府曾经出至赏银五千两,各官大小衙役军民毕知。今二差役见了,厉声曰:“好秀才,读书君子做此朝廷逆犯!如今失去国饷,有着落了,人赃俱在,故府太爷一标发的密票,先令我二人共请写丹青,再发五十人于出门时一齐刀斧押送。原为此大事,今五千两的赏格稳稳到手了。”
语毕,二役上前把住捆行。刘秀才大呼分辩喊救。
当日,刘芳此位心腹门生梁琼玉是个巨富家财,年方须然二九之少,日习文、夜讲武,为人胆正心高,文武全材。但功名尚属蹇滞,未曾登科而椿萱并谢。适是日,从家奔学馆中,一进书室,闻业师被官府差役拿去,不知何故?急进内室,见颜氏师娘悲哭,细问缘由。颜氏直说,惊吓不小,转慰解师娘一番:“待门生往府衙中探听明白,自有安置辩论。且先生平素一良儒,岂能屈他作此通犯!此事不须师娘苦恼也。”
语毕出门。一刻跑至府衙公堂大门中,只能在外远远观看这知府如何审断?
早见府役人一众下跪禀曰:“小的等奉票差往刘秀才家,请写丹青,不料他自锄园地,要埋国饷银二十锭。现今人赃俱到了,并有锄锹之具为证。请大老爷裁夺。”
柳知府闻禀,吩咐将刘秀才带上。
刘芳深深打躬,把足一拖曰:“公祖大人在上,生员刘某叩见。”柳知府一见,厉声大骂:“好匹夫!枉汝身进黉门,作此大逆!其身固属不免于死,而且臭名于后,也有玷辱圣贤名教,令人可恼!想必日前包庇响马,坐地分赃,至令强徒胆大、打劫国饷。今还谋为不轨;若引贼兵入城作为内应,你今一党叛逆同谋,死有余辜、罪及妻孥,一门不赦。今日感动神灵地杰,一朝事得败露,至百余万生灵不该遭此大劫。”即将怒案一拍。
刘芳诉曰:“公祖大人明鉴,日诵圣贤之书,岂肯作此灭族之事?只因生员功名不第,苦守清贫,故兼习得一笔丹青图画,远近颇闻,自以为晚年养身糊口之度。不意前月内虎丘山贼人假扮做客商,到门求写丹青十幅,愿谢笔金千两,实则思聘生员上山为一谋士。当时,生员惊惧,曾将几句良言劝他一番,彼即悻悻而去。然生员当时即速追赶,交回饷银,他马跑迅速难追,是至惧祸,将锄埋金,誓不与人书丹青。此是真情,恳乞公祖明察秋毫,以免生员负此冤屈,遗臭而死。生员百世沾恩。”
知府闻说,大喝:“好利害刁词匹夫!人赃在这,敢强辩么?”当日,知府又行书帖与府学教官,革去功名。即刻重打四十,打得皮开肉烂。刘芳只是不招。府官大怒,喊道:“夹上狼棍。”刘芳痛得死去还魂,也是不肯招认,这刘芳想来:一生清白,身入圣教,岂可受此逆恶!大辱斯文,不免万年遗臭。故立心留名,自愿抵死不招。
柳知府一心急于糊涂结案,硬将刘秀才一味夹打,逼他招认,通虎丘山贼寇,致贼人胆大,敢于打劫国饷。待刘芳一招认了,即行重办,本省文武官员俱已罪轻。但当时知府见行重刑不招,无奈将他收入监牢,即申公文与各上司缘通省大员。督抚、布按、司道闻此重大之事,各皆惊悚。而督、抚两人即行牌文,仰柳知府细细审,确力办是否,然后拜本回朝,奏闻圣上,发兵征剿虎丘山寇,以静土境,不表。
只有梁琼玉当时见柳知府不容先生分诉,只即行夹打,皆不得口供,心敢怒不敢言,不觉暗暗垂泪。及看至审罢,收入牢中,方出府衙门,一路惨恼而回,思算不言。一到师娘家中,将知府审不公断,打夹收监,达知师娘。
颜氏听了,即哭泣哀哀。
琼玉又对师娘说知,要联请本土举子秀士乡耆缙绅具呈,诉禀刘芳被此冤陷,诉告上司公办,以免知府糊涂屈却清白文儒。
琼玉正在连日奔请。
不料,柳知府实思将刘芳归劫饷破案,故今日打夹,刘芳虽捱重刑,只不招认。一连三天,夹打至死了。当日,柳知府见夹死刘芳,不得供认,思量怎生复得上司?即吩咐将刘芳尸扛出荒野暂停,下申文书言他在牢狱中畏法自尽。
当梁琼玉正在联请各举子秀士缙绅来联呈保结先生。不料此天梁琼玉仍往府衙,探听知府审判,一刻狠狠打,夹死先生,不得回苏,正是心如刀刻,又见扛尸出衙,一路惨惨叨叨,抱恨回归。到了十字街头,有三两匪徒酌议曰:“可惜刘芳的妻,有此花容薄命,独守空房,不免三人今夜私到他书房将她戏弄一场。她若允就罢了;如不允从,拔刀斧以杀动之,她是水性妇人,贪生畏死,必然顺从,岂不美哉!”
琼玉听了,气忿得火上添油,雪上加霜,急步跑走回先生家报凶信。言:“先生已被柳知府夹打死了,将尸扛出荒野停顿”,又言街上见三匪徒,说今夜私来无礼之事,一并达知师娘。
颜氏一闻丈夫被夹打死,哭得发晕了。半刻方苏,犹惨不已。琼玉只有带泪劝解师娘,颜氏切切中,一来痛哭丈夫惨死之冤,二来今夜恐匪徒逼淫,受此玷辱,要寻死。即嘱托琼玉:“计寻丈夫尸体,殓棺安葬,我愿毕矣。但今世夫妻受贤世兄大恩,来生夫妇犬马酬答。”言罢,泪如涌泉。
琼玉含泪劝曰:“先生既被狗官屈夹死了,今师娘身怀六甲,或生下来是男儿,正好接后,以全刘氏一脉宗枝,他日长成,好报雪我师之仇,又免二命相连。今师娘勿忧被强盗玷辱,自有门生在此,些小狂徒,吾岂禅之!只一节惟虑柳知府申文正办先生包庇通寇、劫国饷,上司不察准详,则满门之罪难逃矣!不可不早虑。师娘必不可寻短见的,急扮了男装,待门生保护,汝即日雇舟奔往金陵,得到吾姑娘家中,自有安身之所。汝且改装,吾回家吩咐舍妹子管家,我带些金银作路费即来也。”
颜氏悲泪,只得应谢他高义用情。
当日,琼玉回家,嘱咐妹子管理家中内事,老家人梁任管理外事,勤谨收理租业、仓谷出入、照管门户。吩咐毕,带了黄金三百两,齐眉铁棍一条,肩挑包袱,飞跑来师家。见颜氏已扮了男装,将首饰余银藏过,将门锁闭,两人先后同走出城。
行程半日,已是红日西沉。跑走到不近村庄市镇之地,并无客店旅家之所,只见路旁一间古庙零落,并无司祝香烟。进内一看神像,乃系伏波将军。
他是后汉马援,因奉旨征南,德政惠民,百姓感恩,刨建庙宇祀之。
当夜,师生俩食过干粮,见庙内有长板凳一张,琼玉请师娘睡卧于此,自己顶靠庙门而睡。正是一点丹心,保护师娘逃难。
至三更初,梦见伏波神显圣,亲赐双鞭神物,又教习鞭法。使完,神圣向空中而去。已是天明。
琼玉醒来,果得双鞭于神案上,谨记教习,大喜。对颜氏师娘言知,二人拜谢神圣出庙。行至十里,忽一阵狂风,沙飞尘卷。颜氏曰:“梁世兄,想来云从龙,风从虎,倘有狼虎来时,一命休矣!”
琼玉曰:“师娘放心,吾今有神鞭护身,惧什么狼虎?汝且避歇于松林间一刻,待吾在此山中等候片时,待大风息止,再请师娘行程。”颜氏应允。
正合着她腹中疼痛,想必系临盆生产,正要回避,入此松林不见人之所。
当日,果然贵子下降,颜氏林中分娩。不知何日脱灾,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 松林中颜氏产子 荒郊外陈升盗尸
诗曰:
夫祸妻殃各自奔,幸逢贤救得安身。
高天仗义深情友,奋勇坚心拯难人。
再说颜氏身入松林,一刻之久,只觉腹中倍加痛楚,急打开衣包,细将小服抖开,坐于石磴。一阵疼痛,产下婴孩,呱呱啼叫、鲜血淋漓。颜氏捱过一刻,将孩儿用布服拭净,包裹好,自换过衣裳,即将污秽衣服抛弃之。
只得含羞趋步,走出松林。
琼玉正山坡等候,一刻狂风顿息,正要寻呼师娘出林。颜氏应声从容而出。琼玉登时喜见师娘手抱一小孩子,又见安然无语,即动问曰:“师娘,产下香烟种乎?”颜氏含羞答曰:“蒙天怜悯,产下怀腹苦命儿来。”琼玉喜曰:“谢皇天,先生已有后手香烟,正为可喜!但师娘产儿未久,身体力弱,且慢行路途。”
果行不及一里之遥,颜氏因风吹,晕迷一阵,仆跌倒地。只见她面转土色,双目朝天,东西相望。琼玉大惊,呼救师娘。只见松林间跑出一淡红面老道人,曰:“梁琼玉不必忧惊!汝师娘是有福命之人,此子大贵者,焉能死之!贫道特来点救。”
语毕,取出小葫芦一个,倒出红丹丸一颗,金光灿灿,又取出一葫芦,倒出些阴阳水,用小盅调化开,令琼玉灌滤她口中。不一刻,师娘醒来,精神倍加旺健。琼玉大悦,拜谢高仙曰:“请问上仙宝山贵洞,敬请尊衔?”
红面道人曰:“贫道非别人,乃唐初时谢映登是也,太宗帝二十九家总兵之列,吾不该享受人间世俗富贵,故早别却凡尘,专于修真,今已百二十年。今特来点化汝师母,兄弟不必远行金陵地,且往东南方,即今日自有所遇,以安身也。”言罢,曰:“贫道去了。”一阵狂风,人影不见。琼玉与师娘叩首礼谢起来,又论此子在松林下分娩,取名刘松。且依着谢映登先师指点,不走金陵远路,只望东南方跑走。
不觉又走数里。一望并无大路,只有座高山。琼玉一想:“谢先师命吾且向东南方走,不往金陵,自得安身之所,今何故走数里便无路,只有高山?此是何解?”颜氏又曰:“梁世兄,像此险峻之山,只忧有强徒截抑或狼虎埋藏,怎能走路?须要仔细方可!”琼玉曰:“师娘放心!我想谢仙师指点我们往东南方有安身处,岂疑此高山无路耳!即有强徒,门生固不惧;狼虎不须惊,但仙师之言未必不验。且慢行程登山!”当时,颜氏只得怀儿慢走。琼玉前挑行李,顷刻,将近山腰。山林中喧嚷一声,有强盗兵跑出百十人拦阻,各出刀斧大喝:“来者两人,腰间金银及衣包内物件尽将放下送上,可经行此山。不然,一刀一个。”
颜氏听了,大惊住足。
琼玉曰:“师娘休惧!且住步,些小毛贼,何须畏他!”即放下衣包,拔出双鞭,大喝:“一班有目无珠草寇,某不与汝答话,且报知贼首出山。某的衣包内金银不下数千,待他受得某一鞭,任从取去。”
众喽罗见此美少年英雄不凡,口出大言,不知他有多大本领,有数人胆大的,双刀杀去,琼玉飞起左右鞭,立刻打死三四人倒地。喽罗方知利害,即奔报上山。
原来,此乃二龙山。大王名白云龙,二大王名高角。当时,喽罗入报。
白、高兄弟皆持兵刃飞马而出。
琼玉一看,此非别人,他是苏州府白云龙,与琼玉姨表兄弟。云龙胞兄云彪为前任总兵,被朝奸劾奏陷害,后罢职身亡。后云龙被赃官逼反上山做了绿林中好汉。当时,二人会面,喜色欣欣。云龙即下马,但高角不相识,云龙说知,亦下马相见。
这云龙先问:“表弟,汝乃一富厚之家,父母俱殁,何不安享本土?今跋涉此高山险地,肩挑行李而奔,实乃令人不解!抑或因祸患奔逃,并后面一人怀抱一小孩子,是哪里来的?”梁琼玉曰:“一言难尽!且上山慢将来踪告诉,如何?”
两大王都言有理,并请后面一人同进山寨。当琼玉三人坐下,尽将保护师娘逃难奔出南城一节说明,云龙急命妻子迎接入后堂,方知她是女扮男装。
当日,琼玉尽将奔逃事说明。白、高弟兄大赞羡:“梁弟有此义气,师生之情,抛家不顾,一心保师妻儿,实为义重天高,令人可敬!看汝不出又具此文武全才,他日终非池中之物,吾弟兄岂能及之?”
琼玉谦逊一番。又细思谢映登指点无讹。当晚,少不得大排筵宴与表弟洗尘,内堂自有白、高两妻室筵款颜氏。当夜三人叙饮,言语投机。
当时,白云龙想来:“梁表弟文武全才,且留在此山中,拜他三座位,未知他允否?”况高角十分敬重琼玉义气之人,又要三人同为手足,一心结交他,将话讲明。琼玉允从,高角大悦。当日,琼玉与大王三人遍山游耍。#p#分页标题#e#
至马厩下,闻嘶鸣声甚雄猛烈,进见一观,只见此马却是豹面虎目,狼牙麒麟身、狮子尾,四足铁色生光,一身遍火红色。琼玉曰:“二位兄长,此马何人的脚力?”白云龙曰:“前者高丽国入贡来朝,被弟兄打劫了,杀败番兵,抢得此马回山。但此马十分性烈,人人喂饲不得,单某一人近伏得它身,但被其踢咬坏了几个喽罗,狠凶太烈。”琼玉曰:“不免待弟试试,看它如何?”白、高合言曰:“贤弟小心,此马力强势猛,须预意骑之可也。”
琼玉应诺,踏步上前。
此马好生奇怪,一见琼玉,摇头摆尾,嘶嘶雀跃,似喜悦之状。二人大称奇事。高角曰:“莫非此马是汝前生豢养来的?是必物各有主也。今日送与贤弟用之,可乎?”琼玉欣言称谢,得此良驹。按下二龙山颜氏、琼玉有着落安身。
再说苏州府柳知府拷夹死了刘芳,命人将尸扛出荒野看守,待他妻儿来领,一并擒拿下。再表陈升,先数天往别县探亲,未闻刘芳此事。是日回家,方知被柳知府冤屈打夹死并无口供审出,又将他尸骸不收棺殓,露体荒野。
此天,陈升到刘家探听,岂知门已锁闭了。
正值琼玉带同颜氏逃走之日,陈升亦忖度知琼玉保护。回家等候至三更时,命家丁数人密密将刘芳尸骸用罗箱装入,直程扛回,并无一人得知。这刘芳自从遇过圣母时得食了仙果,虽受重刑外伤死去,但过得百日之外,尸首方腐烂。今三四天,自然五心全好。
当日陈升盗回他尸,放在静室观之,下泪哭之。无辜一命被害,并无手足弟兄,今颜氏虽逃出,但身怀六甲,男女未分。倘生男,得香烟有靠;若产女,定绝宗枝。可恨糊涂知府也。正恼恨间,一想起吕仙赐宝瓶时,言救刘芳无干碍之话,莫非此宝自有起死还魂之妙,故枯干莲子发生枝叶之奇?不免拿来一试。
想罢,即取出瓶子,放在尸上,用手在心胸揉之。只见尸体暖如生人,陈升暗喜可活。他当时候至四更残,果见刘芳气息呼响,手足伸动,如睡醒一般。众家人惊惧,陈升知宝贝之验,喜悦行近呼:“刘弟,可起来,汝回醒了。”
刘芳将手足伸缩,叹气呵欠跃起,双目睁开,陈升收回宝瓶。刘芳见满堂灯烛光明,众人环坐,不知在官衙哪方?一目定定,又见陈升也在床侧,即曰:“陈兄长,莫非梦中与汝相会乎?”正要站起,只双足被夹伤疼痛,不能覆地。陈升止之曰:“贤弟,汝已被昏官夹打死,愚兄临夜盗尸回来,不想至今一命还阳,得仙赐宝瓶之功,又天不绝善良也。”
刘芳闻言下泪曰:“家君高义,千古一人,救我于荆棘中,恩深渊海。但弟所任祸有焉,丹青也。拙妻曾有劝谏之言,错恨不早收手以至贼人起衅生灾。一死何足惜?一者斩绝宗枝,二者臭名于后,三者抛妻怀腹,未知男女。”陈升曰:“贤弟,汝还未知详细。”不知陈升说出何言何状,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 求伸冤反惹冤孽 因逃难复救难人
诗曰: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方信古言诚不谬,但看月圆有亏时。
当下,陈升言:“柳知府将汝夹死,只为口供全无,还防汝妻往上司告诉冤屈重刑至死,故用此露尸之计,待汝妻来领尸,登时活捉入犯人之房,得以斩草除根。岂知令徒琼玉已经暗保嫂嫂逃走,故知府察知,连琼玉皆出花红赏格八千金,吾昨天方回,得闻后,连夜盗回汝尸,今幸还阳,且秘密不可露面。待吾明日往裴兄长府,暗与酌议,怎生与汝报仇?收除这狗官,方泄心头之忿。”
刘芳闻妻出逃,不胜嗟叹。又言:“有此高义门徒,不比百万家财贵体,力保某家眷远奔,亦千古无匹之人!与陈兄长可称一奇绝人也。”陈升领之。
到次日,一心到兵部府中,令家人将求传进内。裴彪一想陈升此来,定因刘芳之事,故装成疾病,出来迎接,同至中堂下坐。裴彪先开言曰:“三弟许久不来,不知近下言何?吾患此疾不出门将一旬之久,一向何往?”
陈升曰:“兄长贵体欠安未出,岂知刘弟被虎丘山强盗求写丹青谢却国饷为赃所累,被狗官柳知府不察屈夹而死!只求兄长念结拜之情,书达令尊公查复冤案,拿问知府一口供未得而重刑至死,抑或往上台申诉冤屈,待上司调察公覆,倘上司大员不准或商量上京呈皇状,弟愿倾尽家财为弟兄出力,纵累及于己身,甘心无怨也。”
裴彪闻言,诈作不知惊骇之状,曰:“不意二弟罹此大祸,三弟有此义气,愚兄敬服!但我出身固然,即使财帛亦要均用,何必令三弟一人破散?定然收除柳知府这狗官一命复仇,方不负我三人结拜之义!”
语毕,要嘱咐家人摆酒相款。陈升止之:“兄长方患疾,不能尝沾滞嘉馔。弟不独领饲,也且祈保重贵体,多请良医调治乃可。弟告辞了!”裴彪允诺,送出,陈升回归不表。
有狼恶裴彪心惊陈升之言,立刻上马,命家丁直接往知府衙中传柬。然后直进大堂。知府相迎,分宾主下坐。知府又问:“公子光降,有何指教?”
公子曰:“治生又来救脱满城百姓之命。”
柳知府大惊曰:“公子缘何得有此大事闻?今又何事,如此骇人?”
裴彪曰:“治生确又查得虎丘山盗寇不敢造反,只为有兵无粮,不料本土秀才姓陈名升,恃有家财百万,肯助粮米与贼人,要先夺苏州府城为养兵运粮要地。幸得治生早查得明白,特来密报知,求公祖大人协同武营起兵擒拿,免至伤残百万生灵,又成大患。”
知府变色曰:“可恶逆畜,行为不轨!多感公子留心出首,救得满城百姓。且请回府,下官定刻日速办,擒此逆贼。”公子告退。次日,柳知府传齐三班衙役,各带兵器,速往拿陈升。
众役领命。
此日,幸得一副役名陈标,系陈秀才族兄弟,一路奔到陈升家,将此大祸关节报知。陈升吃惊不小,即对刘芳说知,二人急惶终日。
陈升传齐家丁仆婢大小二百余人到身边,任从归家安置,生死不追。逃难急速,一哄而散。
陈升又有一姑表弟,双姓司马,名瑞,是武秀才,父母双亡。只因乃好打不平硬汉,先前打死人命,久隐于陈升之家。一闻此事,心中大恼,复入库角取了大刀一把,一见官差数十人,各持刀斧直进,他挥大刀杀死十余人。
众差役惧他英勇,纷纷退散。
陈升见此,大惊曰:“如此,罪名愈大了。表弟,汝且先背了刘兄长逃出,吾一身独走。倘官兵复来,难遁矣!司马瑞领命,背负起刘芳奔出。
当时,陈升急忙入内,唤声“娘子,急奔回母家或左右邻!吾今与表弟、刘芳逃出,三年两载待事缓之日,然后回来夫妻再叙。今事急矣,不得不如此。”潘氏娘子泣曰:“君家不可以妾身为虑,汝与表叔、刘伯逃出,避此飞灾,前途保重。他日得志,重整门风。妾今尽节,望君早日续娶一妻,生下三男两女,承香后嗣,妾得坐一灵位,免三魂七魄无依,妾死无恨!”语毕,将头磕石而死。
司马瑞正背起刘芳呼曰:“表兄真乃薄情之汉!表嫂尽节以死,如何袖手旁观不救!此何心也?”
陈升流泪曰:“她尽节死于吾跟前,实免我挂心之意。理该备棺殓葬,无奈官兵立刻即到。汝有此膂力,推墙为埋掩尸骸于井中。暂作记葬。”司马瑞依从,又背刘芳逃出里门。
顷刻,官兵果到。知府闻报,急传知会武员总兵赵飞,带兵五百杀来。
适陈升急将莲子瓶拿出。当时在手中飞起,半空中一阵豪光,落下万千天兵大汉下来。五百军兵大惊,纷纷倒退,自相践踏,死者大半。陈升借此逃脱。宝瓶仍飞回收藏,急奔一程三十里,隐于飞霞岭,夜走日伏。心中一想:“闻琼玉逃往金陵,不免奔往此地,若寻觅得琼玉与颜氏嫂,再作设施。”
故一路改却名姓,择道而行。
再说众文武官将陈升百余万家财、井田、房屋尽行抄入官库,将浮财大注上下赃官分肥已讫,申详上司,拜本回朝,又出赏格银子一万两捉拿陈升。
话分两头。
再说司马瑞先奔出城门,不遇官兵,背住刘芳出城五十里,不见官兵追赶。是日,刘芳虽然被打夹伤两足,但食了神圣仙果,一日两夜双足痛止,不用司马瑞背负。此日,又走三十里,天色将晚,见一所宽广大庄,只得进步,求恳供宿。
只见一主人,五旬外年纪,生得五官端正,一貌慈祥,允从住宿。引二人进中堂,分宾主下坐。主人请问:“二位客官,高姓大名?”客曰:“某是本土人,姓马名升。”刘芳又认名为刘瑞,复请问尊主人姓名,他言:“某姓徐名芳昭,是开国徐茂公之裔,大唐徐孝德之子。”
二人听了,即曰:“原来是功臣之后,小子失敬了。”芳昭曰:“彼此非此时,昔日先君在朝,有些薄面。今隐居为农,有甚高明!”是夜,令人备酒相款。二人称谢不已,然后入席。
酒至半酣之际,二人见徐老饮酒时容有忧蹙,刘芳见了,停杯不食,不知主人有何不悦之色?徐老见二客停杯不饮,即曰:“老拙因今夜有些贱事,匆忙之际,不能殷勤奉敬一杯,至有些简慢,休得见怪!且淡酒粗筵,也须饱用。若闻喧嚷之声,不可开门观看,以免祸及于二位。”
当时,二人听了,大觉骇然,立刻问曰:“徐老先生,有何事情,这等愁怀?请示知其详。”芳昭叹声,直曰:“老拙不幸,今岁九月重阳携一对小女拜扫家坟山坟,被虎豹山贼寇窥见两小女,贼首逼做压寨夫人。老拙不允,他强立日期,定来抢夺,无奈禀官求请征剿。惟这狗官是偷安畏盗的,不准。当初家君在朝,于反周复唐后却此山访道,求其长生不老而隐。今战又战他不过,故出于无奈,我允择吉日。今夜即来入赘,贼人方免满门之祸。但老拙乃世臣之后,颇有名望,岂肯将女儿送入贼伙,实出于不得已耳!故方才无心与二位把盏劝酬!”
刘芳怒曰:“如此狗官,枉食朝廷俸禄,纵盗殃民,负尽圣恩,好生可恶!”又有司马瑞大怒,立起来曰:“徐先生,汝两位千金小姐岂可做响马贼人之妻!这些毛贼不来,是他造化;若来时,是彼晦气到了!生擒下马,打作两段,方消吾气也。”
芳昭曰:“客官,汝果若有能救得小女,方好与吾争气;若无能,不可生事以取祸乃于老拙,且连客官难逃性命,某怎么过意?”
司马瑞曰:“徐先生休长贼人志气,灭某之雄心,吾不是马升,乃武秀才司马瑞也。为救陈、刘二秀士,杀死官兵,投至此地,故吾二人改换姓名,今先生不必惧此毛贼。”但不知果能擒得贼首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 虎豹山两雄被获 徐家庄双杰联婚
诗曰:
宿反破敌人借为,力擒盗寇艺超群。
刚强不吐柔无茹,方见英雄烈性真。
当下,司马瑞曰:“先生,莫道些小毛贼,即千军万马,某非惧怯。可唤集齐汝家令仆壮丁,吾自有言吩咐。”此徐老依言,传齐二百名庄丁,瑞即曰:“汝家主翁被贼人欺辱,你们何得袖手旁观,是何道理?”众人攘臂忿然曰:“食人之食,力人之力。我等焉能容响马相欺!只因主人不许准我们与贼人争斗,只得由他猖獗耳!今武壮士担承退贼,救得我家小姐,实乃恩星降临,徐老爷大幸也。”
司马瑞曰:“好!有此义仆,今不是用汝等与贼首交锋,待某擒他,你们只管用索子绑缚可也。且守住庄门闸内,防小贼人将护庄桥收去;谨闭庄门,免小贼兵冲进,有惊汝主人、小姐,待瑞一人出庄门外可擒他。”
当时,众庄丁也不愿退后,皆曰:“贵客官与家老爷争气,独我们也畏惧他不成么?必要出庄外助杀众贼徒,即无能被杀死,亦甘心。”司马瑞喜而壮之。二百人各执刀斧械器尽出庄外。
徐老请两位客官再用酒膳以终席。当夜,芳昭改忧为喜。三人重酌,言语投机,用膳已毕。
此乃二鼓时候,果然风送远来,只闻炮声连天。不一刻,前村外灯笼火把无数之多,又闻鼓乐喧天,光辉照耀,如同白昼。
庄丁人人直挺刀枪等候。登时即入报司马壮士。徐老嘱曰:“如此全凭司马兄鼎力退贼!”司马瑞应诺,安慰徐老,即刻步出。刘芳亦嘱咐小心,不可专恃勇而轻敌。
当时,瑞跑出,立在桥上,将大刀按定,对贼前队大喝:“该死强徒,敢来在此横行!再不速退,要汝个个死在目前。”
众喽罗数百见一少年手持大刀,怒目圆睁的喝骂,守住护庄桥,又有二百多人在后,个个刀枪并举,故不敢上吊桥去。即禀知二位大王。一名魏英,一名马明。魏英,隋时魏文通之后;马明,马三保之后。两英雄闻喽罗报知有人把截,不许过桥,遂大怒曰:“可恶徐老狗,敢来哄我耶,想必残命该终,一门当灾殃也。”
言罢,魏英一马当先,至庄桥。果见一少年猛汉,貌若灵官,手持大刀,即冲杀大喝:“好匹夫,不知死活!今日孤兄弟吉期聘娶,汝来阻挡,想必死期到了。”用枪对面刺去。
司马瑞大刀分开,战了一十回合,魏英抵敌不住,正要逃走,被司马瑞大刀狠打,枪挡不住,失手跌于地中。司马瑞趋手擒拿,用足揣定,庄丁一齐踊上拿住,用索绳捆绑了。
喽罗大惊,急奔后队报上二大王。马明大怒,一马冲出,见司马瑞喝声:“该死囚徒,敢拿某兄长!”大斧砍去,亦战上仅三十合,被司马瑞擒拖下来,喝众家丁捆绑过。众喽罗见两位大王被擒,大惊四散,奔走殆尽,不见一人。有的抛刀弃斧,灯球火把不要,急弃而散。
单有司马瑞及庄丁押运两人来至中堂,请出徐芳昭。徐老一出堂,见两盗首被擒绑在里柱边,即大喝:“可恨草寇,恃勇打家劫舍,为民大害,逼人闺女为贼党,妄思匹配,今下汝要死抑或要活?”两盗无言。
徐庄正要令庄丁鞭打他,有司马瑞止之曰:“且慢!”又言:“汝两人是豪杰汉子,既已落草于近境,岂不闻俗语曰:“坐茅不损草,奸臣不食近村禾。‘吾惜汝是个少年汉子,还思徐老先生乃本朝开国功臣之后,岂可将二女身入绿林。他原假哄允为名,已掘设陷坑、张开罗网,要除灭汝两命。某是过路商人求宿者,不忍尔年少英雄遭此丧命,因抢夺二女,死不瞑目也。故一力领擒下。倘知事醒悟者,回头两相结识,另寻事业,待用于皇家,散抛山寨,强如绿林打劫,终于为盗,其名不雅。二位可想来。”言罢,令庄丁解脱其缚索。
魏、马两雄听了醒悟,即欣欣拱谢曰:“足下赐教金石良言,顿开茅塞,请问尊姓大名?”司马瑞对说知名姓并请问刘芳一同见礼,又向上座徐老谢过罪。芳昭还礼,一同下坐交谈。不觉天色光亮。叙起家世,方知是唐初佐将英雄之后,情投意合,不若结个异姓手足。三人欣然,即于当空下拜。是日,弟兄相呼。
此日,有徐老又命家人摆上酒筵,宾主同叙。一众庄丁家人俱有酒筵庆叙,以酬昨夜之劳,共酌叙欢。
当时,马、魏二人言:“某二人乃粗莽之汉,司马三弟是少年英雄,且日后为国家栋梁之臣,应当小姐匹配。吾二人不敢当领。”徐芳昭喜曰:“二位英雄吩咐,老拙焉有不遵?但未知司马恩人心意若何?”
司马瑞曰:“须叨二位过奖,徐老先生金诺,但某原犯朝廷国法,况一介武夫,岂敢高攀令媛!”芳昭曰:“司马兄有恩于老拙,小女正当匹配。况系一时惹的飞灾,怎言犯朝廷国法?汝正大英雄,日后终非下人,前日有一老女道姑来相两小女,日后有一二品夫人之贵。汝具此英雄,何愁功名不就?老拙立意已定,不必过辞。”
司马瑞曰:“既蒙不弃,但吾一身难当两美,且留待大小姐,有表亲是本土陈升,身进黉门,只因为友忘家,妻身尽节。今与他失散,且寻访着落来求婚续配,方可两家乘龙,未知徐老先生允准否?”
芳昭曰:“此话正合老拙之心。久闻陈秀才正大积德君子,不幸为仗义救友,延及妻室凶亡,可悯也。如此老拙定然留心招赘他。”
司马瑞见芳昭一诺允从,大喜。自此翁婿相称。魏、马二人反为冰媒。
当日,魏、马暂告别回山。又有司马瑞拜辞岳丈往访寻陈升下落。单留着刘芳一人在徐庄埋隐。陈升分手时,言往扬州而去,故瑞一到扬州数天,至热闹之所见一卖字道人,近观认得是陈升,两下点头会意,共入客寓。瑞尽将前所遇一一说知,二人在店寓一宿。
次早同行,一连七八天,赶到徐庄来。进内拜见徐老,三人是翁婿名份。
初时,陈升自言是朝廷重犯,多方推却。刘芳即劝谏陈升,陈升只得允从。
又挽请岳丈先延僧超度潘氏,陈升赴坛祭奠,不胜哀切。刘芳细想起升妻惨死皆因己起祸,也不胜哀痛,连及司马瑞也惜贤良表嫂年少存节惨亡,纷纷下泪。
徐老见此感动悲伤。七昼连宵,坛事已毕。捡定良辰吉日,男女四人乘龙。有虎豹山魏、马弟兄,此日齐同下山,又是弟兄相称。此夜洞房花烛,兴到金樽。自是,此文武几人或上山、或到庄,往来不绝。住语陈升赘在徐庄。
刘芳暗想起颜氏妻,只因门生琼玉带她逃难出,但想琼玉是山东青州府人,想必被带了颜氏奔回故土避灾,也未可知?不免离此仍扮着道人,街头卖画往青州寻访其下落,方得心安。想此主意,对陈升等言知,众人齐齐说:“一路小心,须防备柳知府赏格差人捉拿难走。”刘芳曰:“吾改扮道人,一口一身,那人是神仙,焉得确知?”是日,徐芳昭又赠白金二百两与刘芳作路费。刘芳称谢拜领。此日,登程别去。
一连月余,方到青州府而来。日在街头盛闹之所摆卖字画,晚则店寓安身。又将一月,适有一位归田致仕显官狄光嗣,是兴大唐狄仁杰之子,于唐睿宗即位之初,不愿在朝为官,即告驾回乡。年已六旬半,所生二子狄云、狄月。是日出城买物,一见卖字丹青道人一貌轩昂,且排开字画,山水人物十分夺目奇雅,即下马住足。一问,方知声音不是本省人。刘芳见问,答言:“苏州府,姓刘,为到贵省访求一道兄,不料一年多不遇,流落于此。聊画丹青书画为生。”狄光嗣听了,不知刘芳所遇如何,下回分解。
第十回 访妻踪青州露迹 念师骸山野逢魔
诗曰:
君亲师长义恩礼,敬爱双全重五伦。
舍命致身全大节,千秋不易是斯文。
话说刘芳通上假名,言姓刘名贵,又转问此人姓名,他言狄梁公之后。
刘芳曰:“原来是兴唐狄司空名臣之后,失敬不恭也。”狄光嗣曰:“刘先生有此书法,铁划银钩之妙丹青雅趣,请求到茅舍一叙谈,另有书写相求,未知允诺,尊意如何?”
刘芳闻言,欣然允从,收拾起字画随着狄老直程回他府中。一进大堂,二人对坐少刻,两位公子来见,叙礼交谈。少顷,设席相邀,款待早膳毕,然后开笔。果见字画书写但妙,为狄父子赞赏。一连数日,在狄府书房。
一天,自叹声曰:“可见旁人不明某是黉门秀士,只知是江湖卖丹青度日之人耳!只恨满腹经纶,乖时命矣!实至数科不第,妻身又未知生死,真苦滞之命也。”原来,狄光嗣是个有心人,数日细察刘芳,见他才高学问深通,又见他似有不乐之色,一心疑之。此日,在书房外听得明白,推开门曰:“老夫有慢贤之罪!原来刘先生身游泮水之儒林,失敬了。”又问及缘何忆念妻子之言,刘芳初时不要将真情说出,被狄老再三诘问,又见他是忠贤之后,一纯良长者,料必不妨。遂将在家被害尽情告诉之。狄老深为叹息。是日,延求他为西宾,教习二位公子,习文诗艺。
当时,狄公见刘芳果才高,深明书理,详诗精奥,父子十分敬重。
不觉又半月之久。狄老见刘芳面带忧容,细问情由。刘芳言:“晚生昔日拙荆颜氏得门生携了逃难而出,只道落在贵省,做卖字画为名访察之,至今两月未得遇,想必非在此间矣!但妻怀六甲,方在临盆,今未知生死,是以令人委心不下。”
狄老慰曰:“先生勿忧怀,待吾命家人带些路费往贵省打听,到汝住府之左右邻或亲朋处探听,定知来音。并往各处密访,未尝不知下落者。”是时,刘芳称谢。狄老刻日取出白金二百两,命家丁狄福前往苏州府南城专诸里。刘芳又教家丁言:“一到茅舍,问及左右邻人,诈作不知吾逃出,要求丹青相问。自有人实对汝们说知。”
狄福领命,谨记于心。果然寻问着苏州府南城专诸里,向他故宅左右求问写丹青,邻人答曰:“汝来不及了。前半载刘秀才得祸被官府夹死,尸首被人盗去。妻子得门生琼玉带出奔逃去了,未知生死。但琼玉为保师家眷,与刘芳犯同一律。知府文武皆出赏格花红拿他。但他逃出,不知去向,未曾被执,只因他犯法,出赏格太重,四城差役土棍多往分途打截,汝不须求他书写丹青了。”
狄福听罢,假叹一口气,言:“可惜!远隔山东数千里奔劳,求他不遇,且回归复命罢了。”夜走日奔,走一月方回。尽将他邻里人之言告知。刘芳含泪惨伤,有狄家父子劝慰一番,排筵解闷。
席间,狄公又言:“吾府中畜婢,有上中下三等三百余名,将上一班的由先生挑选一二人得来早晚服侍,未知尊意若何?”
刘芳曰:“此祸事非拙荆不贤,但她屡劝谏于某,要我乐守清贫,自甘诵读,不可贩书丹青以致多识旁人招非。我不听良言谏,至有今日之祸。倘她果为此身亡,我也情愿独守鳏居,誓不再娶,以报她之心!”当时狄家父子见彼耿直之士,也不敢再劝。按下慢表。
再说二龙山梁琼玉思想:“先生尸骸被柳知府抛在栖霞郊外,未得归土,不知埋殓如何?不若悄悄回去,盗出他棺柩安葬方妥。”并想回归一探望家中如何?再者,养妹也年已及笄时候,使人心挂不安。想罢,即进内禀知师娘。
颜氏劝曰:“不可只忧!官府不容尔,一时遇获,正乃投入罗网中,我倚靠谁人?世兄且参详。”琼玉曰:“门生自有主意,师娘不用挂怀,且细心抚育刘松弟。吾一去迟则二十天,速则旬日外定必回山。”又转出外堂与云龙、高角两兄作别,带了盘费下山。
云龙两人相送,至山脚又嘱:“三弟,半月上下可回山,免尔师娘与吾弟兄盼望也。且出入阁津,未知有所盘察,须要醒看知机,勿遂奸徒之计。可牢牢谨记。”梁琼玉应诺:“感兄长情爱,且请回!弟去矣!”二人住脚回山。
单表梁琼玉一路行程数天,忽一日,到荒野,仅有一所客寓,并无邻居,只得下马歇足投宿。顷刻,见内厢跑出一位少年美貌佳人,声如莺韵,即呼曰:“客官,请进内厢。”
琼玉转问曰:“是客寓否?”
女娘曰:“此乃客寓之所。”
琼玉曰:“如何不见有男子汉?汝可有父兄否?”
女娘曰:“客官不必疑心!奴不幸父母双亡并无兄弟,只以女承父业耳!店寓中客人朝出晚回。”
当时,琼玉牵马,马四蹄不动不起。琼玉想:“这匹脚力不愿进店,何也?”一鞭子打去,马仍不动。琼玉生疑,突被女子一口气将琼玉对面一喷,他打个寒战,又是邪风一阵吹过。琼玉想:“此荒郊野地,这女子定是怪物,非人也。且看他如何,然后制之!”
女娘转出,又言:“客官,如何不进寓?只在此站立,何故?”又对面复吹一口气,更觉寒气侵肌、头目晕花。琼玉心灵,拔出神鞭曰:“先下手为强。”一鞭打去,正打中女怪。女怪仆跌于地死了。现出原形,乃一只狐狸也。
顷刻间,此处乃平径大道,不是什么店舍。此时,月色光辉,食些干粮,马儿不鞭起步。琼玉大喜曰:“果然宝驹有三不走!
又是行程数里。身后忽闻大呼:“梁琼玉休走,贫道来也!要报门徒之仇。”那琼玉回头一望,见一红袍道人,英气勃勃,想必是这妖怪同党类也。
只得扭转马头,就将双鞭打去。正中当头坠地,脑髓迸出,鲜血淋漓。细看乃一雌雉精也。不觉哈哈大笑曰:“有此山精妖崇来挡路,不经打死的。”
他又走不上十里,将近天明,后面又有人大喝:“梁琼玉,好生凶狠,连伤我门孙门徒,此仇必报的!”
琼玉复回头一看,见一黑面道人,满身花白色,恶狠狠赶上。琼玉看定,一鞭打去,正中面门,道人登时倒仆于地,现出原形,乃一条火蟒白花蛇也。
此时,天已大亮。想来琼玉双鞭神圣所赐授,一刻连除三怪。直程归家。
未到门前,先遇老家人梁任,于途中问及家中如何?老家人见问,叹声曰:“相公,汝是闭门养虎,虎大伤人。书僮梁安,一自相公去后,数天与小姐在花园凉亭之下白日行奸,不顾廉耻。被老奴冲散,二人怀恨,小姐将老奴拘逐而出。但吾想在梁门两代,年登七十五,老主人在日,力托相公于老奴,故不敢一时别去,待等相公回家禀明,任从主意分断方可,行也未迟。但这奴才行为不轨,正在提防。”
琼玉听了大怒,恨不大步归家。一进堂中,奴仆迎接,带过马匹,登时唤梁安大骂:“好畜生!我为保师娘一出门,尔作下这段美事,污淫小姐么?本该打死,但家丑不可外传,有玷辱家规。此系汝衣裳物件。一概收入去,发回汝身契,另赠银二百两,永不再用,生死不追。”
梁安曰:“相公休听外人谗言,使吾主仆生疑!乞相公追责唆谮之人。”
琼玉发怒,大喝:“奴才,还敢刁言!如迟不走,打断狗腿!”#p#分页标题#e#
这奸恶奴忿恨,只得收拾自己东西而去。琼玉怒气未消,进得内堂,小姐一见,称哥哥回归。琼玉怒目大喝曰:“小贱人,做得好事,光壮门风!汝向岁卖身在吾梁门为婢,先人在世,见汝生得灵慧些,收汝为养女。自父母双亡,我何曾薄待于汝?今不料贪淫,败坏门风,今留汝不着,交回身契,赏银二百,生死不追,令媒人送回母家。”不知琼玉何日回山,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奸狠仆负恩陷主 侠烈汉赴险驰驹
诗曰:
养恶虎狼是祸根,负恩出首害东人。
幸逢侠烈高情汉,赴险坚心不顾身。
当日,梁琼玉打发出奸汉淫妹。逐出之时,淫妹娇羞惭愧,含泪别回母家不表。
单说奸恶奴忿忿然出了梁门,想得一毒计谋,以泄被逐之恨。即往柳知府衙出首,害之不难。故大着胆子入衙,将鸣冤鼓乱击。柳知府登堂,询问方知,保刘芳妻逃出之梁琼玉回归。他仆人又出首,道交结二龙山贼寇,一党大逆。闻知讯后,即刻通传武员参将,点起营兵三百名,各执刀枪火炮来到梁家围住,开刀杀人。只有老奴扒墙走脱去。可怜五六十家奴逢者杀死。
只是琼玉睡熟被拿,一擦目醒来。只见堂中满地尸骸,吓得心惊胆震,复怒目见许多官兵刀斧交加,官府文武俱在,即曰:“公祖大老爷,童生向日外游习学,昨天方回,是一家清白良民,并不犯国法,缘何带兵将我家下杀死多人性命?又拿童生是何解?”
文武员大骂曰:“小逆贼,尔还言不犯国法?尔保逆贼刘芳之妻私奔,男女奸情罪还轻小?身入二龙山,贼党前者打劫了高丽进朝宝马,杀死番人无数,有辱天朝之威。今伪作游学归家,欲做内应,引兵入城,思夺本省城池。大逆行为,罪当万死,今事已败露,还敢刁词不供认?”
梁琼玉应曰:“公祖大老爷,此事有何见证?谁人出首?可带来对质否?”知府曰:“倘别人嫁祸者,本府定然不准。今是汝家使唤书僮到衙出首,有凭有据之言,况现有番邦宝马是赃证之物,难道是假?”即命带上书僮来对质。
奸奴才一见琼玉曰:“相公,非小人忘恩质证,来出首于汝,但本土一大省生灵数百万人命,是非关小故。汝果然在二龙山回来,又言马是山中狼虎凶恶亲手喂料之,犹恐性烈伤人,是汝自言来的,故小童方知汝在二龙山入伙为王也。今还不供认乎?”
琼玉大喝曰:“好忘恩负义禽兽!尔自小卖身为奴,吾不将汝作贱,不待薄汝,今我为救师家眷逃出,汝在家反将吾妹调戏,误她终身。彼虽不是吾母亲生,但恩爱已久,待之一体,与汝有主仆名分。本当打责汝一番,因家丑不可外传,自招不幸,又恩怜于汝,发回身契,赏银二百两,待汝回家,做些小经纪。今日不料汝恩将仇报,妄捏祸端,骗怒文武多官杀死数十无辜之命,真可恨也!”飞脚踢去,已将奸奴打死,倒于地中。
文武官大怒曰:“将出首证人打死了。”即喝令尽情抄家。一面将家人尸首收拾出庄屋宇,所有金银一应归官,押回衙中,将琼玉收监。差副将韩忠带本章申详上宪,以待拜本上京,将宝马进呈为据。但此马纯熟人性,数天不食草料,不饮米汤,似癫恶嘶叫狼嗥,不表。
再说梁任老仆人在梁家跳墙逃走出,一路乞食,借问道途,不分昼夜,数天方寻到二龙山。有众喽罗见他是老人,不喝骂,查问曰:“汝是哪里来的,敢来探我山寨?还不速退。”老奴曰:“吾乃梁琼玉老家人,有紧急事要见大王。”喽罗闻他是梁家老仆人,急进大寨内禀知。两弟兄急传引入。
梁任一见下礼,将主人一回归,被捉收监一一禀明。弟兄两人烦恼,即刻要点齐兵杀入苏州府城,将狗官人人断送了,方救得三弟回山。梁任曰:“不可!此山到苏州城有六七天。倘我兵一动,各府州县众官将城紧闭守定,先将我少主一刀两段杀却必矣!况一路关津卡口岂无兵将与我们对敌?请二位三思。”弟兄一闻暂止。
是日,传知后寨。颜氏一闻,即大惊哀泣。白、高两位妻等相慰劝解。
又过一宵。
白、高弟兄扮作青衣,又令四头目每人暗带五十名兵扮作青衣,分投入苏州府四城门。又令四人混入城内,见机接应救脱琼玉。不表。
却说高角、云龙弟兄扮一客商到苏州府城。只见城门壁上张挂赏格示谕,为总兵大人所得回琼玉番马,数天不食料,狂嘶利叫不绝,逢人近身即被踢咬伤,是匹颠狂狼马。只为外邦进贡皇上之物,今既得之,一来质证梁琼玉通山寇无疑,二来乃进贡宝马,不敢失去。城门下榜文赏格,招医马师之人。
倘医效此马,谢赏白金五百两。
当日,白云龙见了,一心思量:“送琼玉宝马,除了琼玉及自己两人是服熟的,原是一宝驹上畜,好脚力。不免伪扮为疗马之人进总兵内衙,见机或劫盗或合囚犯暗取,救脱琼玉出监牢有机会了。”又有高角曰:“哥哥,须当细思。我想苏州府内外各关查察盘诘甚密,倘弄不成,泄出机关,被他关闭城门,又是寡不敌众,欲逃出,难矣!且促三弟诛杀耳!”
白云龙一想曰:“二弟,今进总兵府,若非乘此机会,别的计谋断不能行也。吾自有主意。骗得马回,人亦回了。但汝于四城如此如此,与四头目于中取此事。贤弟可往劫盗或是通反,愚兄劫骗马鞭,定救出三弟方安也。即祸及于己,计及不得的,方见手足之情。”
高角允从之,分手各去。高角往牢中打听。
当时,云龙装上药饵,又于城壁首将医马榜文揭下。有看守榜兵丁诘问曰:“何人也?”白云龙回答:“善能疗狂马,故某领医,求为通报。”兵丁闻知,即禀报帅府,总兵准允医生进见下礼。自言:“在西川成都同为牧马总领,善医马,今因父病回归故省中里,今见大人出示,故来领医。”总兵信托之,命人将云龙引往马厩,将马一观,复回大堂上,禀知赵大人言:“此是匹狼恶之驹,不受拘束,要双铁鞭一对手提之,力相降服。打它一刻,以马药草料喂马,自善服焉!”
总兵点头曰:“怪不得梁琼玉用此双鞭。本部拿来觉得沉重,却不知正因此狼驹不服。”白云龙曰:“大人,既有鞭,便允小医一用,数鞭降之,再用些药料与食,自然狼性转纯良。”
当时,总兵允准。命人取出双鞭,待云龙好料理此马。
云龙即时暗喜,放下药箱一个于案上,骗得双鞭在手,一路随兵役来至马厩。对兵丁言曰:“待某持鞭骑上降服,与你们一观。”众兵皆曰:“可!”
云龙喜欣欣一骑上宝驹,连打三鞭,迅跑纵缰而逃出帅府,顷刻去了。
众兵只道此人跑出较场,驰转一番即回,不料,一去两个时刻不回。分头追他去了较场,人影不见了,方知不妙,急来报知总兵大人言:“医马之人是拐骗之徒,来至马厩,持双鞭骑马急去不回,特来禀知。”总兵听了,大惊恼怒。带兵分路追赶,不知往哪里去?找寻不得,一心烦恼,不表。
再说高角扮着商人来至知府衙中,带银子往探监,一入狱门,禁子即来诘问,高角言与琼玉中亲,前来探问,又有茶金二十两相送禁子用度。禁子喜曰:“有此大手,送二十两之资。”即刻大开狱门引入。
见琼玉言:“奉母命特来看表弟一面,不须烦恼,吉人自有天佑”云云,琼玉见高角此言是瞒这禁子之话,一心会意,答应之。言谈一番,高角又对禁子曰:“表亲到监中,并无打点使用,亏缺了!今某有白银五十两送上,烦兄代为分派使用,以表一团和气,勿凌欺吾表兄。足见高情,某日后还有谢劳相送。”
禁子倍喜,拜领而去,待二人多谈。一路想来:“此人挥金如土,且生来相貌不凡,精铮烈汉,不是善良之人,待我窃听之。”只闻那人曰:“三弟,今吾弟兄假作不知,探狱为名观过虚实,然后起兵来救汝。先得报知,不日再来劫狱了。禁子闻言大惊。不知泄漏得如何,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劫法场琼玉脱网 匡朝政九龄辱奸
诗曰:
国进贤良为国宝,朝登奸佞是朝哀。
兴衰用舍机关转,天命无常德可栽。
再说禁子窃听高角要反监打劫之言,惊吓不小,只得回步呼曰:“大王不可劫狱,某自有妙谋,待慢慢调停。”高角一见禁子回步言此,亦一骇,诚恐他泄漏了,即拔出腰刀要杀之。
禁子曰:“大王休得动手!吾非泄漏汝计谋,然不可劫狱,只恐难杀出城门,且又累及于某也。汝虽有兵来接应,但是有限的,不过一二千,怎对敌得一省郡之众数十万人,若一经关闭城门,插翅也难飞,是寡不敌众。如此,不若劫法场为上策。某闻知府与各文武员酌议,要请皇令于本月十八日押杀梁琼玉,然后申详拜本。汝若在法场劫之,是在城外,易于动手后杀出城去。某原是一身,并无父母妻儿,又见令亲梁琼玉平日是善良少年,曾记前两载饥馑之年,多出粮米济活人不少,故一心感惜之。无辜受此毒害,是出于救拔之心,非妄哄于汝的。”
高角闻言,喜曰:“如此足见禁子兄用情义侠也。如今你我同心,只不可少泄一人得知。吾今去了。”禁子允诺。高角又对琼玉曰:“且待十八日期,吾与白兄长同伏兵丁,预先来法场等候。”琼玉允从,言:“二位哥哥,只要小心。”
高角此日出狱去讫,寻觅着云龙,又喜得回鞭、马,暗埋于附近荒郊山野。又料集齐四城头目管的喽罗,每队五十人,各扮商贾、僧道、乞丐不等,共二百余人。候至十八日期,天初明亮,一同分往北城外法场地远远埋伏,商民僧道不等四边游逻等候。
是日,总兵奉请皇令,押出琼玉于法场。继后千总官员数名、兵丁数百人排开。云龙弟兄眼一瞧,二百喽罗一齐杀入。云龙跳入先将琼玉用刀割去绑索,递过双鞭。押犯刀斧手大喝:“可恼!敢救犯人!”双刀砍去。云龙大刀挥去,人头落地,一连杀死十余兵。高角长枪抢入,总兵大惊,提斧来迎敌。法场大乱喧哗。
琼玉左手挡总兵大斧,右手提鞭飞中总兵手腕,大喊痛声,倒于地下,复一鞭,已是头裂不语了。及参将千总上前,又被高角长枪所伤,众兵慌乱。
云龙引兵大杀一阵,死者二三百,纷纷走散。单有衙役早将柳知府背回逃走。
琼玉等不敢久战,一同杀出北城而去,奔走回山。
有各文武员未到法场者,闻报皆惊,闭城不及,被贼人先已走脱。计点场中伤去兵丁三百十一人,总兵被杀,游击将军重伤、千总被打坏。知府只得据实详移文书,上达节度使,以待修本进朝。不表。
再说琼玉弟兄三人带兵日夜急走,抄小径回山,防着官兵追逐。此日,到了二龙山,梁任见少主得脱回山,不胜喜悦。琼玉三人下坐,即命老奴进内安慰师娘。颜氏方知行险劫法场救出的,愁怀放下。
当日,琼玉拜谢两兄长高义,入险地搭救方得性命。白、高曰:“手足之间,患难共之。三弟患此杀身之祸,岂有坐视不救之理?”是日,不免排上酒筵,三人共叙,畅饮开怀。又谈论劫法场伤了官员并军兵数百,只预备朝廷发兵来征剿,打点早定计谋以得进退。且住表二龙山弟兄商议。
再说朝中,唐明皇接位之初,录用贤臣,政治可观,百姓富庶;灭武韦二党、中兴复唐,亦算令主,及至开元二十五年之末,贤臣宋璟辞官致仕,归于东都。张九龄仍居相位,李林甫进吏部天官。按史,九龄乃广东省韶州府曲江县人。李林甫乃唐之宗室,但为人外庄柔顺而内心险狡凶狠,勾结宦官内侍妃嫔以察帝意,以为耳目。故所奏言多合帝心,是其得宠之由也。至明皇末年,又出东胡安禄山,于朝宠命倍隆。至于结拜贵妃杨太真为母,蒸淫于内宫而帝不醒悟,实乃万年为羞之君,为辱之后也。原来,安禄山是个武胡人,臂力英勇,常随山海关张节度使征契丹,先失机,后将功赎罪得免于军中正法,使进封安禄山为平卢节度使重职。一天承召入觐,为明皇倍宠。
他厚交李林甫、裴宽二奸,他们便奏举安禄山可大用于帝,故后封赠东平郡王之爵,兼统三大郡,兵势强大,安得不酿成反叛夺位之祸?
当日,禄山蒸淫贵妃于内,杨国忠亦以为耻,怎奈他已得帝宠,难移动之?故屡言禄山之反,而唐明皇不准信。
一天,贵妃召之入宫,见圣上与贵妃共坐,而禄山先拜贵妃后拜见帝。
明皇即问其:“此何礼也?”禄山言:“胡人先母而后父。”故君后大悦。
自封东平郡王之爵后,又发出库银二十万与禄山起建王府。于亲仁坊照依金銮殿次一等,但工巧华丽,穷极壮观,务必要做式雅致,不限财力。一建造成,其中器皿玩宝珠玉之物,堆积如山丘,即大内金银不及其充足饶多。可见唐明皇过宠奸狠,赍赐过多以缺竭府库,致其一起叛乱,兵多饷饶,朝兵不能制。自其领镇三大省。兵势益倍盛强,赏革政令、刑罚升贬,自专决之。
此有左相张九龄已知其弊。一天,禄山自范阳出镇三月,杨国忠奏其必反,宣召必不回朝。贵妃闻知,即令人速赶到范阳,言知禄山。故他一见召旨,即刻速赶进朝,帝益信他无二心。但他恃宠藐视朝臣,走马一程直入承天门,不下马。有左相张太傅大喝:“骑马进殿者,何人?目无君王,好生无礼!”喝值殿将军拿下。有四人即将擒下禄山。他曰:“丞相,本藩一时忘却下马进殿,何须发怒?”九龄喝声:“胆大匹夫,汝不过东胡外种,从幼为张元帅收养成人,因些小战功,得皇上恩宠、皇后施恩。不该擅自骑马上殿,大失人臣之礼,还敢多言,不谢其罪!”
禄山曰:“丞相,休恼责罚!某自到天朝,蒙皇上恩宠,格外加恩,此马乃皇后所赐,寸步未离,是奉旨速宣,忙中未得下马,今被丞相辱骂已甚,还谢什么罪?”
九龄大怒曰:“如此狂妄小人,有干国法!”喝令斩讫。值殿将军答应一声,正来拿下,禄山大惊,只得下跪舍阶求饶。帝曰:“汝骑马上殿,果失人臣之礼,怪不得丞相执责。今丞相看朕情面,赦此年少狂莽、无知初犯,仍逐贬回范阳,不许在朝,以示责罚。若勤巡政、安省民、劝风化、境土咸宁有功,可将功消罪。”
当日退朝,各文武回府。只有张丞相自思:“年登七十,况今皇上不比初登基时恭俭勤政,日近奢华,宠用禄山、林甫、国忠、裴宽等一班佞臣。况且初时立子媳杨氏之日,吾与宋璟、韩休同上本谏诤主上,不可立杨氏,名有不正,非可型化天下也。已经力谏圣上几番,奈何不准,是以吾屡屡告驾回旋,只因圣上不准从。但前月宋璟已经告准致仕而归,吾今何必在朝与一班奸佞作对?前日曾经执责安禄山骑马上殿,骂辱他一番,想来此人生乱不久,圣上仍昏迷不悟其奸狠,内则淫辱奸妃,勾结高力士,权势太重,外受奸党多人。吾倘不死于奸臣谗言陷害,定然殁于奸妃中伤。不若力陈以年老多疾病,告驾回家,方免留落异乡成孤魂之鬼。”不表丞相言来。
果然,安禄山扎屯不住,领旨出京都往范阳镇而去。当时又兼管营州。
当时,张丞相次早上朝告驾,未知圣上准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睹时艰力辞解组 尽忠告勇退不羁
诗曰:
君臣义合本万难,只为时艰要见机。
明哲保身当早念,免教祸到幡悔迟。
据此传奇论及张九龄告驾致仕归日。惟有鉴史上言:唐明皇于开元二十四年削夺张九龄相位,任用李林甫为相。当时未进李林甫为相时,明皇已有意相之,而九龄尚未退贬。明皇问:“相李林甫可乎?”九龄对曰:“宰相之任,有以关系国家之兴替也。陛下须当慎择其人之正者,若相李林甫,只恐日后为社稷之忧、为国家之患!”当日明皇亦暂准信九龄之忠言。后来,李林甫闻张九龄之语,一心怀恨,屡思计谋以除逐之。
但明皇自登基一连二十余载,岁月已久,渐生奢侈之心,肆欲以怠朝政。
然九龄平素耿直,遇事敢言,少有过矣!不论大小事,必力诤苦谏,明皇日久厌其入耳之繁;林甫一意奉承以迎帝心,故时常谗诉九龄短处,故帝亦疏慢之,至罢其相位,贬逐至荆州府为长史卑职,后终于任所。今此传载其告驾有大同小异之分,看官,不必涂求史实而议之。
当日,九龄上朝,拜呼三声已毕,陈奏曰:“老臣蒙仰圣上天恩之重,粉躯碎骨,罔能报效,曷敢言退?奈已风烛之期,近日疾病多增,虚担宰相重位,枉馔徒,只恐有误国家大政。今特恳乞天恩,容臣解组归乡,一两秋已将就墓,本另择贤能执政。老臣无任治恩,伏惟准奏。”
明皇曰:“丞相古稀之年虽及,但躯体康健,怎可一朝言去?朕之大政,委托何人?不必辞位以则朕左右也。”
九龄曰:“陛下,不须命留老臣,惟臣近日委果疾病益殆,料不久于人世,俱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一言也善。老臣有一言上陈,仰乞至尊鉴听,臣曷胜仰赖!一、祖宗田政不可改;二、进任正贤以匡国政;三、节国用以实库。如受臣言,上下一心而致宁天下治矣。但臣入相二十年所近矣,不少尚有不周,乞陛下恩恕。但念臣随驾多年,不敢他和,今告归别主,原宥忘恩大罪,死后只以鬼魂而不忘国用。”且当时有李学士太白,是西川安庆府人,知九龄是个正直智良材,亦出奏请留之。九龄苦不允从,力辞解任。
帝见他坚持要去,只得曰:“丞相力要舍朕而去,亦难以勉强。朕念老功臣辅驾多年,勤劳朝政,今恩赐汝带俸归田,特加恩世禄黄金三千两、白金三十万两,每月俸禄米千石,继赐参茸,太医一名随着调养,赐题忠亮御牌坊,命一二品大员代朕饯别送行。”
九龄叩首谢恩曰:“老臣蒙天恩深眷,今生难答,来世犬马追随以报耳!再乞圣上念臣方才谏言,去谗远色,以江山为重。又思先皇在晋阳起义兵,诛灭武韦奸党、重整李氏江山,劳尽瘅力,得安社稷,臣死暝目矣。”是日,君臣言到此,各各含泪。帝先领驾回宫去,张丞相辞圣君出。
是时,右相李林甫、大学士李白、吏部天官葛大古、礼部尚书贺知章、
兵部尚书裴宽、户部尚书钟景期、刑部尚书王鉷、御史中丞杨慎矜、国舅杨国忠、杨銛,又有二品十余人,不能一一尽述其名。又有武员是中兴王马英,长平侯王仁勇,远兴侯曹威,护国公秦刚,鲁国公程福,越国公罗清,鄂国公尉迟景。当时,一班文武大臣百余人,齐奉圣旨,敬陈美酒,又有送行赐仪饯行。
丞相曰:“老夫以老疾无能,故不得已与列位同僚分手,今已叨领厚饯,敢劳诸位送程途?一揖相别可也。只愿诸公一心辅驾,君臣共守兴平。老朽回归就木,列位且请回,老夫复赶马登程。只留太白公、葛吏部、贺礼部是吾故交,与中兴王马英是门徒,多行数步以尽故交、师生之深情。”文武百官哪里肯听?又献上赆仪,祈老丞相见纳。九龄曰:“老夫又何恩德,敢当列公惠赐?且吾叨蒙圣恩,颁赐过隆,已为滥领了,是为赐命不敢辞耳!今诸位大人再赐许多厚礼,老夫断难明领矣!”
百官皆言:“老丞相在朝,一擎天柱。日久在廷教诲,今日荣旋贵府,薄具凉仪亵渎,聊申赆敬,伏祈鉴纳;方表众士恭敬微意之诚。”推辞多时,张丞相料想方辞不得,只得领情,复一一致意申谢。众官齐送出城数里,丞相数次辞回,百官只得住步,曰:“老丞相前途保重,慎越风霜。某等回城,恕不远送也。”一一拱别,分途各回府去。
单有太白、葛、贺、马英四人多送十里之程。九龄曰:“四位且住,吾有心腹直言说知,以表今日相爱之情。吾原非多疾,实忧与一班奸党作对,内又有贵妃、高力士,今吾年七十余,亦应息退归田。一来免祸,二则辞此繁政。即昨天责辱安禄山并前劝主杀之,两番不准;并劝不可立贵妃,有紊渎于人伦。圣上原是明敏,只好色之心难遏,至是不准从。贵妃岂不怀恨在心?今虽贬出禄山,免却宫内丑闻,然禄山出镇范阳,实虎归山也。此人必定有变,叛乱不久了。老夫今日已脱离虎口,汝等在朝,实要小心。必酿祸乱者,李林甫。杨国忠逼反安禄山,禄山离不得贵妃,今圣上前明后暗,不久乱作。须各人见机保身,明哲脱厄,方免安禄山罗网。须谨记。”
四人齐言曰:“叨蒙老丞相指教金石良言,自当铭诸肺腑。且丞相智虑深,明去就,存身远害,信为老诚达人。但我等在朝近帝,犹如身入虎狼巢穴中,不被噬者,出于万众之一耳。只忧不能逃遁以罹奸党之祸也。”当时,丞相几番催促四人回身,各得住步,殷勤相慰而别。话分两途。
再说九龄退位,李林甫升中书首相,令杨国忠升右相平章,二奸争进不提。单说张九龄一程回广东,道经二龙山,有家丁禀上:“相爷,此路虽乃官场大道,但久闻二龙山有盗寇打截行人,不若从小路远些去避之。”九龄冷笑曰:“清平世界,些小贼徒,使尔若此畏缩!但可恼守土文武官,枉食朝廷俸禄,日久偷安,不来查察境土,其盗寇打劫害民,皆有可参革之罪。
大小官员皆不以安民为重,一省中枉设数十官员,花费朝廷饷禄。今吾定要在他山前经过,教训强盗一番。若然散伙,有能者投食军粮,不愿为盗者自为良民,落业做小经纪,且将匣中所叨圣上恩赐并百官厚情送的金银,不下百万,一并散赏之,令其为良善人,岂不依从乎?又安境土,免陷良民,化恶为善,吾之心也。”
众家人、从兵领命,特往二龙山边经过。有喽罗见一标人马从大路回山而来,一大旗上书着“奉旨荣旋”,又数十大旗大书“张”字,威威武武,护送兵千多,皆盔明甲亮。喽罗兵不敢妄进打劫,只得上前动问:“过山来的是哪位官员?且说明,待报知寨主。”护军曰:“朝中左班首相、太师太傅、中书张老大人奉旨荣旋,特经此山,急报知寨主来恭迎。”喽罗闻言,领诺,飞奔上山报知。
有白云龙对高、梁两弟曰:“久闻朝廷张九龄老丞相是当今第一个贤正忠臣,唐天子赖以助复江山,今日想必因奸臣当道抑或因年纪高迈故,致仕归田。我们何不下山迎接送行之?方表我们不是专于贪婪为盗者,是个义气敬重贤良之人!”
高角未言。琼玉曰:“不特表心,我们报仇、收除狗官,亦在此人之身。且下山自己绑缚,将冤屈诉明老丞相,他是唐天子师相,位尊爵隆,岂不准信?他一道本章奏明,苏州一省狗官难逃冤屈妄杀良民之罪矣!”三人议定,出见张丞相如何,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惜英雄九龄赠书 恩酬愿明皇发驾
诗曰:
英雄被屈志难伸,待遇忠贤历诉陈。
赠赐书函投学士,覆盆冤陷一朝伸。
当时,梁琼玉言来有理,事所当言,云龙、高角欣然从之,命喽罗将自己三人捆绑起,背上押上刀斧,一同下山。见兵队中老丞相在镶金八抬轿里座,童颜白发,五绺雪白长须髯,双目澄清,威严凛凛,弟兄三人一同下跪叩首,座前请罪。
有张丞相命左右松了捆索,收了刀,曰:“三位豪杰,且请起,休得拘礼。老夫今日解任回归,道经此山,不知汝等在此山踞守,但清平之世,岂可埋伏于绿林?一者扰害良民,二者有干国法。今皆自绑来见老夫,汝心有何趋向、有何事情?不妨直达知闻。”
梁琼玉先开言曰:“上禀老太师老大人。”当时即将业师刘芳被本土柳知府不察其冤情,屈害致命,陈升与己家散人亡,尽将一番前事禀知。张丞相闻此,怒气顿生,曰:“有此昏昧狗官,文武同恶相济,只知抄取人家产业,不理冤屈深清,深负君上隆恩。令他治民,实则害民也。待老夫回归故里,事暇定必拜本归朝,以谢皇恩,附本除狗官也。复回汝们故业,不须忧虑也。原来前月江南胡夏使有本回朝,言松江府二龙山先劫高丽进贡宝马;后劫法场,抢去朝廷重犯一名。盗首杀死总兵二人,打伤副将三员,官兵死者三百余,正在部议征剿起兵,岂知官逼民为盗,至身入绿林!”
琼玉又禀上:“老太师爷,若待大人回归贵省,已有三四千里来返,拜本进京已有三月程途,倘朝廷果然不知其委曲,一动兵来征伐,丞相本章未到,岂非不及?莫若小童生等上京都告皇状。但无亲故在京为官,是不敢造次。只乞求丞相明鉴参详。”
九龄一想,果然待回广东,然后上本,有六七十天方到,岂非不及?就于此吩咐取过文房四宝,写书一封,递交琼玉,言:“一到京都,寻觅着大学士李白大人,倘一见老夫之书,自然即刻传汝进见。吾书中将汝提拔于此人,但老夫观汝一貌不凡,日后不失为皇家之贵,且你弟兄三人岂可久于身入绿林,终无显现之日?不若出仕皇家,立些功业以显耀双亲,扬名后世,方为正路。”
三人叩首曰:“谨从相爷钧谕。”
当时,张丞相吩咐登程。三弟兄谢恩,远送三十里,离山太远,丞相催止步。三人领命。丞相仍吩咐照书行事,不可违背,须要早归朝廷。三弟兄诺诺,连声拜谢而回。
有张丞相一程回本土,道经南雄岭,见岭难于行走,一回至韶州曲江县,发传本土官员,一府州县辟修南雄岭书院。也无交代,不多细表。
再说梁琼玉得了张丞相手书,即日要拜别师娘颜氏及白、高两兄长,奔上长安朝中,带捷健精壮军人二十名,一同起身。颜氏叮咛一番:“道途上小心,谨慎风雨,保重身体。报仇雪恨,尽在贤世兄一人。”语毕,不觉下泪二行,琼玉多言安慰。又踱出外厢,白、高两弟兄早已排开饯别之酒筵,三人叙饮,谈语多时。用过餐膳,拜别,骑马而行。非一天两日到得长安皇都地面。
先说唐玄宗明皇于天宝庚寅曾想起在山东东岳泰山许下旧愿未酬。当唐明皇晚年,酷信鬼神愈甚。此一天,设早朝,各文武官臣朝参已毕,各分班侍立,诸文武无甚事情奏直。帝开言曰:“众卿家听着,朕一事在心。”众臣曰:“未知陛下圣意若何?乞降纶音谕下。”#p#分页标题#e#
帝曰:“朕上年偶沾患疾,太医院服药饵无效,后命钟礼部往山东东岳泰山求丹,许愿疾愈酬恩。今思亲发车驾往酬岳神大德。”众吏合奏曰:“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滨,莫非皇臣。然酬答神恩,陛下命一大臣往代劳可矣,何必劳圣驾亲往?况往返程途数千里,劳受风霜,且山兽虎狼不少,诚恐有惊圣上;跋涉险途,或有绿林埋伏。恳乞陛下洞鉴原由。”
明皇曰:“众卿不必谏阻,朕若不亲临酬愿,不见虔诚了。况今清平之世,哪有绿林埋伏者?即山兽遇于途,非朕一人,同一二臣前往,带精壮军兵五千随驾护卫。”言罢,旨命礼部钟景期书一龙凤牌匾,上圣庙又制造神圣真衣冠带靴子,一应限一月赶备足用,择选吉山发驾登程。
众臣领旨。
又命皇太子监国,将玺印交下,命左右两相辅佐太子判治所有大政,并各省犯官解京者,三品以上官员暂收天牢,三品等官以下,卿等部家公议。
左右相并太子领旨。
又敕命中兴王马王兄与朕挑精兵五千,会同王曹两卿保驾,李学士、钟礼部、高力士随行。
文武领旨。此日退朝。候至一月赶办起金龙牌,神衣冠玉带、靴子一应随驾起马。
当日,奸恶臣兵部尚书裴宽暗差家丁一名,私往山东赤松林投书与贼寇劫驾。家丁日夜赶程途。天子未到,家人先奔至山东赤松林。
喽罗查问,引进山中,见了寨主铁花纲。只因此贼不良,在山东初为小盗,后为大盗,杀人放火,被官兵捉拿太急,故反入赤松林招兵买马,已经十余载。他是裴宽妹子之儿。甥舅之情,故今裴奸来书,大约言:“圣上准于本月某日到山东东岳庙酬恩,必经此山,可劫他车驾。保驾是中兴王马英,曹王二将,兵只五千,文员李太白、钟景期、高力士耳!若劫驾事成,先行杀上长安,吾自朝内接应。甥舅同心,何难取了他江山?”
铁花纲见了母舅来书,大悦,即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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